《（古龙）江柳共风烟》青麟背上王六郎

5、珍宝帖

　　4.珍宝帖

　　高大刀将铁拳头的尸体带到城外一处荒山埋葬。
　　不论他身前做过什么，和沈三娘是何关系，他终究是他的兄弟，一辈子的兄弟！
　　高大刀将一块刻了铁拳头名字的木块插进土地，这地上埋的是他的兄弟，还有好汉帮的百条人命。
　　高大刀长叹一声，就这样痴痴的从午时做到傍晚。
　　曾经不可一世的好汉帮帮主，如今也不过是孑然一身的普通人罢了。
　　高大刀重重叹气，他望着天边将要消逝的彩霞，道：“这位朋友来了多时，何不出来一见？”
　　四周只他一人，他难道在对鬼说话？
　　难道他疯了？
　　高大刀没疯，他知道自己附近有人。
　　很久以后，直到天空完全黑了，才从林子中走出一个人来。
　　他上身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模样，但从下身望去，仍是可以断定他是个少年！
　　高大刀望着远方，道：“朋友，找我有何事？”
　　那人开口，声音亦是属于的清亮朗朗：“珍宝帖。”
　　高大刀笑了一声：“你也是为珍宝帖来的。”
　　少年不说话。
　　高大刀似是回忆，道：“半月前，我从‘飞天一剑’苏飞天手中抢到珍宝帖，我急急赶往江南，但在几天前，珍宝帖却被一个瞎子抢走了。”
　　少年不语，似在考虑他之话语的真实性。
　　高大刀道：“你可莫要小看了这个瞎子，他之武学，绝不是你能想象。”
　　少年只说了一个字：“人。”
　　高大刀道：“今早我还在梧州的‘江南好’看见他，他去找一个叫狄青麟的人。至于现在帖子在谁手里，我也不知道了。”
　　少年默了一阵，转身走开，消失在夜色中。
　　高大刀依旧望着远方夕阳，过了片刻，他又听见一阵脚步声停在他的身后。
　　高大刀没有回头去看，他已知道来人是谁，他叹气道：“你来了。”
　　身后的人声音疏离冷漠：“我来了。”
　　“我早知道你会来的。”
　　“你料得不差，我已经来了。”
　　高大刀就这么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想必珍宝帖已经在你手上了。”
　　身后的声音透着愉快：“是。这都要多谢你。”
　　高大刀摇头道：“若你真的想谢我，那就莫要我受太大的痛苦。”
　　“好。”
　　高大刀被身后的人从后轻轻抱住，他眼里只剩下这漆黑的苍穹，唯一感觉到的便是心口的刺痛，而后，他闭上了眼。
　　这是个温柔的拥抱，那个声音亦是温柔：“你走好。”
　　血，一阵血雾被风吹散。
　　夜依旧宁静，五月的风撩起高大刀的衣袍，他的身子已不会动了。
　　夜色中，又走出两人。
　　黯淡的星光一照，赫然便是白槿与南玉。
　　南玉脸上已有不忍，他叹着气道：“这狄青麟手段太过残酷，高大刀已是无处可去，为何还要下此杀手。”
　　白槿道：“你不杀我，我便杀你，这便是江湖。”
　　他说完，转身融进夜色中，独留南玉一人原地怔忪。

　　鬼书生在夜里狂奔，他那瘦长的脸偶尔被星光一照，竟是写满了恐惧！
　　他不敢回头，只是一个劲的往前奔去。
　　他的身法了得，眨眼之间，已经在几丈之外。
　　他听见另一个脚步声。
　　绝不是他的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一直从一个时辰前就跟在他的身后！
　　他的脸上流下了冷汗，他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可他不能停下来休息喘气，也不敢停！
　　他知道，只要他停下来，身后的人就会要了他的命！
　　他的嗓子火烧一般的难受，呼吸也十分困难，他的脚步慢了下来，身后的人也放慢脚步，但依旧紧紧咬在他身后十丈处。
　　鬼书生冲进一片竹林之中，这里的竹子并不能遮蔽身形，他战战兢兢回头望去，却是呆住！
　　身后空无一人。
　　他停下脚步，愣在原地，重重的喘着气。
　　“妈的，是我太多心了？”
　　鬼书生低骂了一句，他明明听见自己身后的脚步声，怎么就没人了？
　　“管他的，先休息，累死我了。”
　　他一屁股做到地上，长舒口气。
　　“珍宝帖”
　　一个声音却将他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
　　“谁、是谁！”
　　鬼书生四处张望，终是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发现了一个隐在暗处的身影。
　　是个少年。
　　鬼书生惊道：“你、你是谁！”
　　少年只回答三个字：“珍宝帖。”
　　鬼书生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他计上心头，道：“我身上没有珍宝帖。但我知道有个人有珍宝帖。”
　　少年等着他说完。
　　鬼书生阴狠的道：“狄青麟。”
　　少年转身，一个眨眼已经不见了踪影。
　　鬼书生瞪大眼睛，想不到这个少年的轻功如此之高，也难怪方才能紧紧咬着他不放。
　　狄青麟，你有大麻烦了。
　　他心中一直不服狄青麟，但他除了这鬼魅的身法，武功却是三流的，当他被狄青麟追上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鬼书生恶毒的想着，又坐在地上休息，他不知想到什么，竟是阴阴的笑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
　　疏离冷淡的声音响起。
　　鬼书生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收敛了神色，道：“无事。”
　　那声音道：“事情办得如何？”
　　鬼书生道：“这……”
　　那声音道：“无妨。我可以等。”
　　鬼书生舒了口气。
　　那声音又道：“你知我为何找你？”
　　鬼书生摇头。
　　那声音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留你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鬼书生听得心内惴惴，却不知如何接话。
　　那声音又道：“但我突然发现你很蠢，比猪还蠢。”
　　鬼书生大怒道：“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想不到，这人竟会动手。
　　那声音里带着遗憾：“可惜可惜。”
　　声音飘荡在林中，很快被风吹远，听不真切了。
　　南玉和白槿赶到时，鬼书生已经死了，一剑封喉，和高大刀死法一样。
　　白槿叹了一声，道：“我们走吧。”
　　南玉忽然捉住白槿的手，道：“白槿”
　　“何事？”
　　“……无事。”南玉放开手，展开扇子道：“接下来他会去哪里？”
　　白槿望着远处道：“重香苑。”

　　重香苑是金富贵在梧州所建的别院，他的生意不在此处，但他却总会来此处逛逛。
　　此地养着他重金买来的江南名妓——重香。
　　重香是个很美的女人。
　　玉面红腮，柳眉樱唇，一双眼睛里装满了叫人心醉的温柔，一把不足盈握的小腰扭起来时却能叫人起火。
　　她今年不过二三，正是年华正好之时。
　　她软软的倚在金富贵的怀里。
　　这个男人除了有钱，一无是处。但男人，有钱便已足够。
　　重香的眼波很柔，柔柔的望着金富贵，她轻轻抬手打了他胸口一下，不轻不重，却打得金富贵的心里痒痒。
　　重香嗔道：“你这次怎么会有空来看我？”
　　金富贵的手在重香身上游走，眯眼笑道：“我想来便来了。怎么，你还不希望我来？”
　　重香瞪他一眼，却是三分怒七分嗔：“死人，你这次有没有给我带京城的好东西？”
　　金富贵的手已经揉上了重香圆润的胸膛，他坏笑道：“我这人还比不上东西吗？”
　　重香这才安分了，任着金富贵动作。她迷蒙着双眼，金富贵的动作却停了。
　　重香喘息道：“怎了？”
　　金富贵替她拉好衣服，道：“你先回屋去，我过会儿找你。”
　　重香讽道：“别是被你那媳妇儿给榨干了吧。”
　　金富贵嘿笑道：“等下我一定榨干你。”
　　重香低骂他一句“下流”，红着脸，出去了。
　　这是金富贵的书房，除了重香，他不会让别人进入。
　　“屋外哪位高人，金富贵有礼了。”他竟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朝窗子处施了礼。
　　烛光中，窗子上多了一个剪影，狰狞可怖。
　　“珍宝帖”
　　金富贵已经听出这是个少年的声音，他堆起和蔼的笑：“小兄弟，可否入屋一谈？”
　　少年重复道：“珍宝帖。”
　　一道剑气窜入屋内，打破了金富贵最喜欢的青花瓷碗。
　　金富贵依旧笑道：“好说好说。我有金子银子就是没有珍宝帖。”
　　少年不说话。
　　金富贵继续道：“但狄青麟却有一张。他此刻正住在梧州‘江南好’的客栈，小兄弟前往此处，定不会失望。”
　　窗前影子一晃，人已离开。
　　金富贵软软的跌坐在椅子上，举袖擦汗，喃喃道：“狄青麟，这次你可有大麻烦了。”
　　他有大把的银子，有漂亮的女人，他不想死，就只能让狄青麟死。
　　他想到狄青麟的死状，长笑一阵，却听推门声响起。
　　金富贵怒道：“我不是跟你说了，我等下去找你吗！”
　　来人笑道：“你是在对我发怒吗？”
　　金富贵的怒气如烟消散，恭敬的起身道：“不不不，不是，不是。”
　　冷汗再次流下。
　　来人满意的道：“我也希望不是。”
　　金富贵笑的勉强：“自然不是。”
　　来人道：“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人骗我的。”
　　金富贵一惊，道：“当然，谁也不喜欢被骗。”
　　来人道：“骗我的人，通常都只有一个下场。”
　　金富贵站着，不敢问。
　　来人却道：“你不问我？”
　　“这……”
　　“你应该知道。”
　　“我……”
　　金富贵只说了一个字，眼前便是一阵血雾弥漫。
　　他现在已知道。
　　下场只有一个字。
　　死！
　　白槿和南玉还未进入重香苑，已经听到内中传来的哭喊声。
　　白槿沉默半晌，道：“我们回去吧。”
　　南玉将扇子插进腰带中，忽地伸手抱住了白槿。
　　白槿微愣，却听南玉道：“你为何这般关心他？”
　　白槿犹豫着。
　　南玉埋首他颈间，道：“你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白槿苦笑道：“但我不能回应你。白槿能做南玉的好兄弟，好朋友，但却不能做……”
　　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