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江柳共风烟》青麟背上王六郎

19、谁是英雄

　　18.谁是英雄

　　一只指骨纤细，肤如凝脂的手轻轻撩开了后堂的帘子。
　　堂子已有人按耐不住站了起来。
　　那只手又轻轻滑了回去。
　　众人失望之际，但听帘子里又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小二，今儿个来了多少人？”
　　笑声醉人，这声音更是如仙乐般悦耳动听。
　　不用看，也能猜到这帘子后一定是位惊艳的绝世美人。
　　小二笑道：“掌柜的，我略略数了数，少说也有七八十个。”
　　那声音笑道：“哦，都是些什么人啊？”
　　小二道：“都是些大英雄。”
　　堂子里的人哄地笑开了。
　　无论是谁，被人称作英雄，都绝不会板着脸。
　　那声音又道：“大英雄，你倒是说说，都有谁？”
　　小二笑道：“我看见了湘江水路上雄霸一方的漕帮帮主，曹霸天！”
　　那声音中透着几分喜色，道：“他来了？”
　　小二没开口，堂子中已有一名身着锦衣，彪悍精壮，生着络腮胡子的汉子站了起来，他低声一吼，气势惊人：“我来了！”
　　四周的人纷纷将目光转向他。
　　有惊奇，有怨恨，有不甘，不一而足。
　　曹霸天负手而立，尽显帮主雄风。
　　小二道：“漕帮掌管湘江水路上的过往船只，势力极大，范围极广，过湘江的人没有人不尊敬他的，真可谓是一手霸天啊！”
　　曹霸天脸上已有笑容。
　　他已经喜欢上这个小二了。
　　他通常喜欢说实话的人。
　　堂子中却有人十分不屑的哼声和低语。
　　“哼，我呸，曹霸天就是个禽兽！”
　　“他杀人如麻，手段残忍，居然还敢来此地！”
　　曹霸天并不在意。
　　实力就是一切。
　　他从来不与蝼蚁计较。
　　帘子里的声音道：“他真的来了？”
　　小二肯定道：“是的。我已经看见曹帮主了。”
　　那人又道：“可惜，他不该来。”
　　小二不解道：“为何？”
　　帘子里的声音忽地变冷，嘲讽道：“就他也算是英雄，我呸！”
　　就算是最低俗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也显得不那么难听。
　　曹霸天脸色已经变了。
　　堂子里的议论声更大了。
　　已有笑声。
　　“哈哈哈，骂得好，骂得好啊！”
　　“这话真是说到心坎上了，哈哈哈，看那曹老贼出丑真是大快人心啊，大快人心！”
　　曹霸天一挥手，手下的人就动了。
　　方才笑骂的那两人已经不能笑了。
　　其他人也只淡淡瞥了一眼，沉默着。
　　那声音恨恨道：“漕帮掌管湘江水路，不为百姓设想，却尽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杀人，抢劫，□□妇女，这曹霸天都做尽了，你却说他是英雄，小二，我看你的眼睛是瞎了吧！”
　　曹霸天的脸色比那锅底还黑。
　　小二呆了呆，赔笑道：“是是是，掌柜的说的是。这曹霸天确实不是个东西，我眼瞎了，眼瞎了。”
　　曹霸天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堂子里又爆出一阵笑声。
　　嘲笑声。
　　曹霸天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好，看不惯他作风的人已不在少数。但他在湘江水路上权势遮天，倒也没人敢动他。
　　如今被掌柜的和小二这一唱一和的羞辱，真是大快人心！
　　曹霸天怒气在胸，他排开众人，一路直往帘子那走。
　　小二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掌柜的道：“小二，怎么不说了？”
　　小二面色苍白，抖着唇。
　　他已能感觉到曹霸天的杀气！
　　曹霸天一路走过，无人敢拦，忽地一柄剑挡住了曹霸天的去路。
　　一柄细长华美的剑。
　　曹霸天望过去，那柄剑拿在一个长相端正的青年人手中。
　　青年人正坐在靠楼梯的那一桌。
　　曹霸天喝道：“让开！”
　　他根本不将这人放在眼里，他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那人微微摇头。
　　帘子里又传出声音：“小二，挡路的是谁？”
　　小二道：“掌柜的，是江湖上有名的快剑，苏奉天！”
　　堂子里传来小声的议论。
　　“啊，是他。”
　　“听说苏奉天正义感极强，剑法高超，和曹霸天对上，这下有好戏看了。”
　　掌柜的道：“是一剑连斩三十人的苏奉天？”
　　苏奉天已经站起身来，春风得意：“是。”
　　掌柜的笑道：“苏公子侠肝义胆，真是年少有为。”
　　苏奉天在笑。
　　他今年不过二十有五，却已在江湖中有了极好的名声。
　　但英雄二字，往往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所以他来了。
　　苏奉天道：“想不到在下的薄名也传到了无心姑娘耳中。”
　　水无心轻然一笑。
　　苏奉天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他缓缓道：“曹帮主，看来无心姑娘并不想见你，请回吧！”
　　曹霸天冷笑：“黄毛小子，竟敢这般狂妄！”
　　苏奉天微微一笑，道：“既然狂妄，便有实力！”
　　曹霸天冷笑连连，不说话，但手却动了。
　　他练得一身惊人的功夫，最让他自豪的便是那一双手。
　　曹霸天出掌如风迅捷，如猛浪拍岸，气势惊人，加之盛怒之下，力道更重三分，那一掌若是拍在人身上，不死也活不成了
　　苏奉天身子不动，他的手也动了。
　　他拔出了剑。
　　秋水寒光，一闪而过！
　　苏奉天收了剑，曹霸天却是缓缓倒下。
　　但他的身子未倒在地上，就被他带来的手下接住了。
　　树倒猢狲散。
　　一阵脚步声后，堂子里已少了三四十个人。
　　那些人都是曹霸天带来见识他英雄风采的手下。
　　苏奉天对自己的武功很满意。
　　他等着水无心的邀请。
　　他很兴奋。
　　英雄，美人。
　　何人不想兼得。
　　小二欢呼一声，道：“掌柜的，曹霸天已经死了。”
　　水无心笑道：“怎么死的。”
　　小二道：“苏公子只用了一剑就杀了他。我只看见眼前剑光一闪，接着曹霸天就倒下了。”
　　水无心笑道：“苏公子为民除害，真是少年英雄。”
　　苏奉天脸上已有了笑：“哪里哪里。我见那厮居然想对无心姑娘无礼，忍不住才出手，还望无心姑娘莫怪我弄脏了姑娘的地方。”
　　水无心笑声更为温柔：“苏公子说笑了。若是世上能多几位像苏公子这般的少年英雄，就算是将这地方拆了也无妨。”
　　苏奉天大笑出声。
　　水无心道：“小二，端酒来。”
　　小二吆喝一声，取了两个酒杯，一杯递与掌柜的，但见那只白皙的手指轻轻握住酒杯，令人顿生遐想。
　　小二将另一杯酒递给了苏奉天。
　　苏奉天接了酒，脸上的笑容更大。
　　水无心轻轻的道：“水无心敬苏公子一杯。”
　　苏奉天的笑容有些僵硬。
　　水无心的手又从帘子里伸了出来。
　　酒杯已经空了。
　　苏奉天仰头喝干酒，道：“无心姑娘何不露面一见？”
　　那只手又缩回了帘子里。
　　水无心叹气道：“苏公子虽是年少有为，却算不上真英雄。”
　　苏奉天的脸就像是被谁狠狠打了一巴掌，红了起来。
　　已有人笑出声来。
　　自己得不到，自然也不想别人得到。
　　水无心柔声道：“我知道苏公子定是不服气，但听无心说完，如何？”
　　苏奉天脸色几转，终是舒了口气，道：“无心姑娘请说。”
　　水无心道：“想必苏公子定是知道万宝楼的珍宝会的。”
　　苏奉天神色一变，沉声道：“万宝楼的珍宝会，江湖上很少有人不知。”
　　水无心笑道：“珍宝会五年举办一次，会上所展示的物品无一不是天下奇珍，从武功秘籍到神兵利器，只要你想得到，珍宝会便能弄到。”
　　苏奉天点头道：“不错。”
　　水无心又道：“千楼主未离开万宝楼之前，珍宝会并未有此规模，但沈楼主坐上楼主之后，这珍宝会的规模却是越办越大，而这珍宝帖更是一帖难求。”
　　苏奉天道：“确实。”
　　水无心柔柔的笑了：“据说这珍宝帖只发给江湖上武功，权势都达到其中顶峰的佼佼者，譬如河朔大侠万君武，落日马场的金大老板，花开富贵花四爷。”
　　苏奉天已经明白水无心的话中之意。
　　苏奉天道：“你要珍宝帖？”
　　水无心只笑：“无心觉得，能拿到珍宝帖的人才能算得上真英雄！”
　　苏奉天目光闪烁，剑往腰上一别，转身就走。
　　水无心出声叫住他。
　　苏奉天道：“何事？”
　　水无心柔柔的道：“我猜你是要去找珍宝帖，对吗？”
　　苏奉天冷笑一声：“不是。”
　　水无心道：“不是吗？”
　　苏奉天道：“你知道苏飞天吗？”
　　水无心笑道：“我知道。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快剑，是一名行侠仗义的女侠。”
　　苏奉天道：“你知不知道她是我的什么人？”
　　水无心道：“这我却是不知。”
　　苏奉天冷笑道：“她是我妹妹！”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水无心片刻后道：“江湖上有人传闻苏飞女侠的剑招与苏公子有相似之处，却想不到其中有这层渊源。”
　　苏奉天冷道：“我们师从一人，剑招自是相似。想必你也知道，她已经死了。”
　　水无心道：“不错，死在好汉帮帮主高大刀的手上。”
　　苏奉天眼中已有沉痛的悲伤：“我已告诉她，不要去抢珍宝帖，她非不听，落得如此下场。”
　　众人沉默。
　　苏奉天又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
　　水无心道：“我有何心思？”
　　苏奉天一字一字的道：“让、我、去、送、死！”
　　水无心道：“苏公子何出此言？”
　　苏奉天冷笑：“既然你知道苏飞死在高大刀手上，想必也知道高大刀是受人指使。”
　　水无心沉默。
　　苏奉天道：“你也知道指使高大刀的这个人是谁。”
　　水无心依旧沉默。
　　苏奉天道：“而高大刀的珍宝帖定是已到了此人手上，你让我去替你抢珍宝帖，岂不是让我去送死？”
　　水无心道：“难道苏公子自认技不如人？”
　　苏奉天冷笑：“我自认剑法不错，但比之那人，却是差了许多。”
　　水无心沉默。
　　苏奉天冷笑道：“告辞！”
　　他快步步至门口，出门之前，望了狄青麟一眼，消失在众人眼中。
　　众人不解，迷惑之际，水无心却掀开帘子，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