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江柳共风烟》青麟背上王六郎

17、更深露重

　　16.更深露重

　　狄青麟四人已回到狄青麟所住的天字一号房。
　　那姑娘也到了天字一号房内。
　　狄青麟四人坐着，她却躺着。
　　狄青麟四人坐在桌边，她躺在墙角。
　　桌上蜡烛静静燃烧，偶有灯花掉落，映得四人身后影子绰绰约约。
　　桌上还剩着之前送来的酒菜，但谁都没有再碰。
　　白槿看了眼墙角，始终觉得如此对待一名如花女子不太好，道：“狄公子，让她躺床上吧。”
　　狄青麟淡淡道：“无妨。死不了。”
　　口气冷淡得就像在说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
　　南玉摇着扇子，凉凉道：“是啊，白槿，你别操那心。”
　　他显然还在生气。
　　白槿便不再开口。
　　男人生气时也是很小气的。
　　那把剑又回到了燕子莫的背上，他坐在狄青麟身侧，眼神闪动，却不开口。
　　若非必要，他很少开口。
　　狄青麟道：“小七的死，你二人怎么看？”
　　白槿想了想，道：“他死的很蹊跷。”
　　南玉点头，他也觉得小七那一剑确实太过突然。
　　小七武功不弱，白槿和自己想要擒下他也需要花一番心思。他以为还要一番苦战，想不到小七却是一剑了结了自己。
　　白槿道：“他好像算准了一切。”
　　他意外的一剑，拔剑的狄青麟，以及那位性格泼辣的姑娘。
　　狄青麟道：“这确实是他的一步棋。他一开始想要逃离此地，但我四人相阻，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逃出生天。于是便将计就计，利用他的死给我们造成麻烦。”
　　白槿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南玉道：“他故意在我们面前用剑自杀，而且你定然会去拔剑，你拔剑的那一刻在一个不知情的人眼里就好像是你亲手将剑送入他胸口一般，从而激起他人的愤怒。”
　　狄青麟微微点头：“他算的很准，也很妙。来的这个人，确实太麻烦。”
　　白槿和南玉苦笑。
　　来的确是个麻烦人物。
　　一颗呛口的红辣椒。
　　狄青麟又道：“除了他的死，你们可曾发现其他可疑之处？”
　　南玉沉声道：“我觉得小七的身法十分熟悉。”
　　狄青麟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南玉道：“他的身法轻功十分高超，可以足不点地，拔地而起，此等轻功路数很像是柳随风的独门轻功——烟柳随风。”
　　白槿道：“中原柳，柳随风？”
　　南玉点头道：“正是。柳随风当年便是以他高超的轻功行走江湖，为人称道，他原本是江湖大盗，但他劫富济贫，侠义精神令人敬佩，江湖人都尊他一声柳大侠。柳随风老年时，退出江湖，在中原购了宅邸，取名随风山庄，而后退隐江湖。”
　　白槿道：“听说七年前随风山庄在一把火中烧成灰烬，全庄遇难，无人生还。凶手虽被五大门派绳之以法，但柳随风一生并未收徒，膝下一子也在那场大火中遇难，‘烟柳随风’的绝世轻功于是淡出江湖，难以得见。”
　　南玉道：“正是如此。但今日小七的轻功身法却与‘烟柳随风’十分相似，但我也只是怀疑，却不能确定。”
　　白槿沉吟片刻，看向狄青麟：“狄兄，你怎么看？”
　　狄青麟慢声道：“我觉南玉说的有理。若事实真如南玉所想，那我们便是惹上了一个大大的麻烦。”
　　白槿道：“此话怎讲？”
　　狄青麟道：“你们看小七今年多大？”
　　南玉道：“顶多不过十七。”
　　狄青麟道：“他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不仅武功不低，又学有江湖失传的绝世武学，还能能拿出几万两银子买江昆，雨秋云，钱多多三人替他卖命，更能说动在江湖上名声不小的百里长空替他演戏夺剑。”他看了三人一眼：“你们说，我们是不是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白槿眉头深皱：“他背后的势力不简单。”
　　南玉点头，深有同感。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做到这些，确实不容易。
　　他不禁又想到了狄青麟。
　　他岂非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南玉心下一抖。
　　暗自庆幸狄青麟并非敌人。
　　白槿问道：“对于小七背后的势力，你可有头绪？”
　　狄青麟摇头道：“并无。”
　　白槿只觉可惜，他道：“断了一个线索。”
　　狄青麟道：“无妨。他们定还会找上我们，只要剑还在燕子莫手里。”
　　白槿点头。
　　小七的目的很明确，只为了燕子莫身上那柄剑。
　　他忽地想到慕容青也是八年前罹难，柳随风亦是七年前……
　　他不敢再想，忙断了念头。
　　狄青麟道：“我有事想问你二人。”
　　白槿正色道：“好，你问。”
　　狄青麟摇头道：“不是现在。
　　白槿笑了，道：“狄公子何时想听，直说就是。”
　　狄青麟点头：“此时夜已深，我们应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还要赶路。”
　　南玉奇道：“赶路，去哪里？”
　　狄青麟道：“万宝楼。”
　　白槿和南玉对视一眼。
　　白槿道：“狄公子也要去万宝楼？”
　　狄青麟淡然道：“自然。”
　　南玉好奇道：“狄公子手上的珍宝帖真的是应无物给的吗？”
　　狄青麟道：“是与不是，重要吗？”
　　南玉愣道：“不重要。只要能进万宝楼就好。”
　　狄青麟道：“既然不重要，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南玉直觉狄青麟不愿自己过问追问，便打住了话头。
　　他心中虽也好奇应无物与狄青麟的关系，但，若是惹怒了狄青麟可就不好了。
　　对他无用之物，他可以毫无留恋的舍弃。
　　只希望自己与白槿不会沦落到与高大刀，鬼书生，金富贵一般的下场。
　　白槿沉思一阵，起身道：“那我和南玉便先回房歇息。”
　　狄青麟点头，待南玉和白槿走到门口，他开口道：“稍等。”
　　南玉回头：“有事？”
　　狄青麟道：“将她带走。”
　　南玉看了看狄青麟，又看了看燕子莫，识趣的道：“没问题。”
　　他走到墙角，扇子插进腰带，一把将那姑娘抱在了怀里。
　　白槿似也懂了，不再追问原由。
　　两人又与狄青麟和燕子莫告了辞，推门回他二人的天字二号房去了。
　　南玉二人走后，屋中便只剩狄青麟与燕子莫。
　　狄青麟不动，燕子莫也不动。
　　沉默，四散屋内。
　　忽地，一点灯花于眼前炸开，狄青麟微闭了眼，恍惚中听见燕子莫唤他。
　　狄青麟转头看向燕子莫，道：“你叫我？”
　　燕子莫抿着唇，不说话。
　　似乎狄青麟所闻不过是空幻一场。
　　狄青麟倒也不急，他静静的坐着，等燕子莫开口。
　　他已经很累了。
　　但他知道燕子莫有事要说。
　　“嘶”
　　又是一点灯花炸开。
　　狄青麟低下头去看向自己右手，燕子莫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声音轻然飘出：“你的手，有伤。”
　　狄青麟拨开他的手，将掌心摊在他眼前。
　　白净的掌心上一道黑色的淤血横贯其上。
　　徒手接下那一鞭代价不小。
　　狄青麟道：“不碍事。”
　　燕子莫眼中有着担忧：“上药。”
　　狄青麟默了一阵，道：“枕头底下有伤药。”
　　燕子莫看他一眼，伸手捉住狄青麟的手腕，道：“去床上。”
　　狄青麟嘴角露出一个轻轻的笑：“去床上做什么。”
　　燕子莫拉了他到床边坐了，道：“上药。”
　　他已伸手在枕头下摸到了那罐伤药。
　　狄青麟笑意不减，只静静看着燕子莫。
　　燕子莫低头，认真将伤药敷在狄青麟的掌心。
　　他四处看了看，又低下头。
　　狄青麟看他准备撕衣摆，按住他的手，道：“柜子里有布带。”
　　燕子莫起身取了布带回来替狄青麟将右手包好。
　　末了，狄青麟举着右手，仔细看了一阵，道：“你手艺确实不行。”
　　一只手被布带缠着看不出原样。
　　燕子莫不反驳。
　　这是他第一次帮人包扎。
　　狄青麟看够了，身子便往床上一倒：“夜深了。”
　　燕子莫道：“嗯。”
　　狄青麟将自己鞋袜脱了放在床下，移身到里侧，道：“睡吧。”
　　燕子莫点头，转身就走。
　　狄青麟悠悠道：“你去哪儿？”
　　燕子莫道：“睡觉。”
　　狄青麟道：“去哪儿睡。”
　　燕子莫一指凳子，道：“我坐着。”
　　狄青麟慢慢自床上撑起身子，他看着燕子莫，眼神里有着令人心动的温暖：“你过来，我们一起睡。”
　　燕子莫在犹豫。
　　狄青麟不催他，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燕子莫还是不动。
　　狄青麟眼神里的暖意渐渐冷了下去：“你在怕我吗？”
　　燕子莫脱口道：“不是。”
　　狄青麟冷道：“你已不信我。”
　　燕子莫摇头。
　　他是信狄青麟的。
　　狄青麟眼睛里的冰消融：“那你在犹豫什么？”
　　燕子莫看着他眼里的暖意，答道：“没什么。”
　　他举步走到床边，将背上的剑解了放开床头，脱了鞋袜躺上了床。
　　狄青麟眼里的笑意染上了眉梢，他在燕子莫身侧躺下，道：“我以为你在气我骗你。”
　　燕子莫闭眼道：“不。”
　　狄青麟拉过锦被盖在两人身上，他望着燕子莫，道：“你真奇怪。”
　　燕子莫睁眼：“你也很奇怪。”
　　狄青麟笑了：“我哪里奇怪？”
　　燕子莫闭着嘴，不说话。
　　他说不出口。
　　狄青麟忽地低头吻上了燕子莫的唇，轻轻的，浅浅的。
　　狄青麟道：“是这样吗？”
　　燕子莫眼中又露出吃惊的神色，他点头：“男人和男人，不该这样。”
　　狄青麟左手抚着燕子莫的脸，又笑了道：“只有男人和女人才能这样？”
　　燕子莫点头。
　　狄青麟道：“你说过你不讨厌。”
　　燕子莫道：“我觉得奇怪。”
　　狄青麟静静看着他，道：“奇怪，却不讨厌。”
　　燕子莫犹豫着：“你说，我们是朋友。”
　　狄青麟却笑得开心：“是啊，我们是朋友。”
　　燕子莫道：“所以奇怪，却不讨厌。”
　　狄青麟低低笑了起来，躺好，道：“我累了，睡吧。”
　　他闭上眼，不出片刻，竟真的睡着了。
　　燕子莫转头看着狄青麟。
　　他确实是累了。
　　他为自己做了太多。
　　燕子莫轻声道：“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