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一席寒风侵篱落 ...
-
安逸朦胧间只觉脸上一阵湿热,迷茫的睁开眸子,眼前只望见那笔直朦胧的悬崖峭壁,思绪回笼只觉二人俱是劫后余生。见郑右将军犹在昏睡,不由动了动手指,慢慢坐起。转头却见一只细幼白狐,偏着头乖巧可爱,肖极了安蓉,不由心头一暖。
安逸扶着郑右将军站起身,对那野狐道:“可欲与我一道?”
野狐懵懂的望进他璨如星辰的眸子,摇摇摆摆往前行了几步,随即卧其靴上。
安逸不由一笑:倒是只灵物。一手扶稳郑右将军,一手俯身将其置于怀里,悠然离去。
秋风打着旋卷起坠木,纷纷扬扬散入斑驳暮色。二人却是昏迷一天了。得亏秋日山间浓雾弥漫,那些追兵思来看不透这层层浓雾之下的幽谷寒潭,便以为二人俱葬身崖底罢!
安逸拿剑当杖,盔甲破碎不全,索性一并掷了去。见山间恍惚一抹青烟缭绕,似是仙人炼丹之所,不由携着郑右将军缓缓而行。
渐渐行近,才见那青烟缭绕是一处人家。便上前扣门。
吴娘子从未见过如此好看之人,一时怔然不语。直至贵客清咳一声,方面红耳赤邀其返家。一路迷糊懵懂,不解这山中哪来的这等......美貌之人。较之县城的第一美人还有美。只是哪儿美,美至何地步,她大字不识,也说不出所以然。
那二人于她家里歇息一晚,用些膳食,次日一早便不见了踪影。徒留十两纹银于空荡荡的榻上。她只觉得,莫不是是私自下凡的仙人?长得那般好看,且不食荤,怀里更有一灵狐相伴,随手便是十两纹银,怕是仙人不知凡间烟火价几何罢?若是下回再见仙人,定当告知其几盘蔌菜野味,二十文都多了。此些纹银,便为仙人收好,待日后再还了去。面得爹爹打猎回来见着,拿去用了买酒喝。
安逸不知其所想,只是见其孤儿寡母独居山野,不由有些忧心恩人安危,便借着报收留之恩,多帮衬些。何况若非其收留,这山中大虫野虎的,郑右将军又身负重伤,自己亦无多少气力在身,怕是不过一夜便暴尸荒野。
安蓉复买了十斤绿豆子,三十斤长生果,一个大铁锅并笼屉锅碗瓢盆之物,半包盐,并一个空油罐子。上山之路,路途萦回曲折,坡陡之处更是难行。二人便雇了牛车。那牛车车夫衣着普通,少有补丁,想来生意不错。只其要价高昂,十文一趟,正当柳淮思忖换一辆之际,安蓉已满口答应下来。
柳淮无奈,心下思索道:待回了书院可得劝荣弟几句,这般胡乱花银子可不成。只是,该如何开口哩?
君子不好多言银钱俗物,今儿已是破例,若是多言,荣弟可会觉得我满身铜臭味?只是若不说,实在担忧荣弟日后没了银钱。其父母早逝,届时也无亲故相帮。这可如何是好?
安蓉不知柳淮心中纠结,回了住处,放好东西,便将房中那大袋麦子送去柳淮住处那,让其帮忙届时一并换了番薯。
说起番薯,安蓉前世便甚为喜欢吃烤红薯。只是她身处单亲家庭,母亲供其上学已是不易,何况市里烤红薯一个十来块,实在是买不起。后来毕业了,找了工作,母亲却得了绝症,那香甜的味道,便遗落在斑驳残缺的童年记忆。
“荣弟?荣弟!”柳淮安置好小麦,转身见其神情恍惚,疑惑的用手在其眼前晃了晃。
安蓉回神,羞涩道:“失礼了。”
柳淮摇首表示并不介意。
安蓉道:“淮兄,可能教我如何生火?”
柳淮一愣:“你生火做甚么?”
安蓉道:“传闻长生果可炼油,我欲一试。”
柳淮闻言一惊,忧心道:“只闻素油可制绢,不曾听闻可食......何况君子远庖厨。若是夫子知晓,只怕治你个‘不务正业’之罪。”
安蓉不在意摆手道:“我故里多食长生果所做之油,听闻其可延迟衰老,强化记忆。素来无事。至于不务正业......当不至于如此,夫子向来命我等克勤克俭,无怠无荒。若知缘由,想来不会怪罪。”
柳淮见状,不免忧心忡忡。虽不赞同其亲自下厨。复寻思其所住之处,鲜有人来,夫子当不至于瞧见。听及节俭之事,眉头微蹙道:“荣弟,按理为兄本不当言......只你爹娘早逝,为兄实在忧心......便言些肺腑之语。”
安蓉见其神色沉重,心中一怵,暗暗回想自己可是有哪儿做得不对。只怯怯道:“兄台有话只管道来!”
柳淮叹气,执其手往坑上坐:“荣弟,你家境贫寒,如此铺张浪费,可不妥当。”
安蓉心中一凛,遭了!女人逛街就忘却一切,学长起疑了怎生是好!忙道:“多谢兄长提醒,我省得的。只我向来胃口大,多买些毛薯番薯长生果,一来种在房舍周围,日后生生不息,好过年年去买。二来也觉其实惠。若是自己夜中饥饿,也可做些吃食。何况买了铁锅并些长生果,可做些素油,亦为家乡习俗。”
柳淮闻言方放过她,只叮嘱道:“日后下山,便与我一道,坊中商贾......”柳淮蹙眉,实在不好言其长短。
好在安蓉已经会意,忙开玩笑道:“我年幼,自是事事仰仗淮兄,只兄长日后莫要嫌我烦哩。”
柳淮见其依旧濡慕自己,心下一松,刮她鼻子道:“安心,厌了谁亦不会厌了你。”
安蓉开心咧嘴,随即磨着其教自己生火砌灶。好在安蓉房舍旁便是山涧,两人花了半个时辰便用泥土和水做了一个小灶台,拾些柴火回来,一个教,一个学,时间恍若落指流沙,须臾便过。不知不觉已至晚间。
柳淮望望天色,道:“天色不早,山中不便行夜路,我便与你这睡一宿,明日再回罢!”
安蓉听罢一惊,差点没给他跪了,刚刚自己怎么就忘了时间呢!若是其留在这,岂不是还要沐浴?何况自己只一床被褥,晚间......咋睡?当下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言语。
正当安蓉尴尬,张口难言之时,忽而一声怒斥从天而降:“汝等在此做甚么!”却是学监尤夫子见山中隐约有火光,飞身前来。
安蓉二人一惊,立时垂首立正。
学监尤夫子,乃是书院众学子最为惧怕,亦最为咬牙切齿之人。因其极为严厉,一旦有学子荒功闹事,必将取之!
柳淮道:“启禀学监,因山中进来有些寒冷,我二人便欲生些柴火取暖。”
尤夫子怒道:“胡闹!夜间生火,这秋日天色干燥,若是起了山火如何是好!”
柳淮忙作揖道:“学生知错!”
安蓉亦连忙作揖道:“学生知错!”
尤夫子见二人神色诚恳,方平息怒气,道:“汝二人抄院规二十,明日送至我房里。早些歇息。”
安蓉二人连忙应诺。
尤夫子方满意颔首,欲转身离去,忽而脚步一滞,转身道:“汝二人报上姓名!”
柳淮忙道:“学生姓柳,‘未若柳絮因风起’之柳,名淮,‘淮南弟称号’之淮;荣弟上木下荣,‘山有木兮木有枝’之木,‘春木载荣’之荣。”
尤夫子见其不似顽劣之徒,放缓了语气道:“诗倒学得不错,天色已晚,山路难走,你二人哪个与我一道,我送你们回房。”
安蓉眸色一亮,暗道:尤夫子您来得真及时!那些人不该唤你鱿鱼妖,该唤您及时雨才是!
柳淮展然一笑,上前施礼道:“学生与您一道,如此有劳学监。”
尤夫子抚须温文尔雅道:“本夫子分内之事!”
安蓉目送二人离去,拍拍胸口舒缓饱受惊吓的小心脏,随即用泥土熄灭柴火,往房间而去。这等天气冷水沐浴,当真不是什么趣事。只是如今学院只怕早就没了热水,只得将就一二了。
安蓉洗了澡,连忙抄院规,院规众学子早已铭记心间,抄起来不难,难得是字迹工整。
只劳累一日,安蓉好不容易抄完,恍恍惚惚上榻睡去,半睡半醒间,只听一人清润的嗓音袭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安蓉凝神一瞧,却是柳淮学长,只见其向自己浅笑行来道:“荣弟,吾心悦你已久。我二人一道可好?”
安蓉悚然一惊,呐呐不得语,待行近了,忽见其所在之处,并无影子。
“有鬼!”安蓉吓得大吼一声,惊醒过来。见窗外晨光熹微,方扶着胸口起身:“还好,还好是个梦!”
安蓉随意松松垮垮套了一件袍子,取下门栓,闭着眼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忽而双臂一僵,迅速睁开眸子,却见一人弯着腰在其围栏内忙活。不由抖着嘴唇:“柳......柳学长?”
柳淮忧心其年岁过小,不曾种地,故而一早便来帮忙种番薯,闻言笑着转过身,见其衣衫不整,蹙眉道:“荣弟,天色愈冷,当注意身子。”
安蓉一大早被他清新俊逸的面容激得瞬间清醒,又被他那如泉水般清润的目光一瞧,瞬间回神。俯首一瞧见领口开了些,连忙跑回房内‘砰’的一声关门。理好衣裳,拍着胸脯,暗道:没事没事!什么也没看见。
柳淮望着阖上的门无奈一笑:荣弟怎生总这般一惊一乍。
安蓉收拾完毕,与柳淮一道种削好薯块。复整土,薯块每隔一指宽,排列后覆上薄土;后二人剥了花生仁,安蓉用擀面杖轻轻一碾,便将其碾至七分碎;随即均匀置于笼屉内,待水烧开后,放入锅中。蒸得一捻见油之后,安蓉将熟坯用锅铲装垛,置于白布内,包好双手,以内力压榨出油。柳淮见果真出油,不由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