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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散金遍野逢贵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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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蓉近来总是寻不着安瑞,有些莫名,听闻近日青枫书院的文会将开,不由暗道:安瑞这小子定会前往,届时来个守株待兔,不怕他不招。
青枫书院的文会,此次定于九月望日,于洛阳东郊外十里梅园南侧的落霞谷。落霞谷因菊得名,青枫山以枫成圣,向来是游人向往之地。
只青枫书院近十年来,素来不见外客,故而不曾于此作书会。
旁的三大书院多有短讲生,少时几百,多时成千。独青枫书院现任山长并夫子学监俱是喜好清静之人,宁肯年年指派座下讲师出门讲学,亦不肯开放书院任人观瞻。众学子便是心生向往,亦只得招生之日可前来观瞻。
自然,树大招风,也有那好事者编纂些小道轶事宣扬。其中最为广传一则轶事道:
‘先朝四十年间,青枫书院出了一则耸人听闻的江湖仇杀。相传那日,青枫书院前任山长付敬亭付公正于上舍讲学,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心无旁骛;忽而门外闯入一刺客,拔剑刺道:‘你这老贼!缘何我师弟入不得书院!’惊得众学子呆立当场。却是那人师弟,向来好武厌文,欲取青枫书院武道,然不肯习文,书院夫子便拒其门外,便做了短讲生。只那人出生江湖门派,仇家甚多,因其每月必来书院听武道,其仇家便暗暗寻上门来。待其下山之后,取了其性命!那师兄得知因果,不知怎地,一心怨上书院山长,怪其不允其师弟入门,以至招此横祸,故而杀上门来。付公忧心学子,以戒尺为剑,奋力还击,学子纷纷四下而逃。付公出身名门,自幼习武,内力深厚。便是年过古稀,却是鹤发童颜,面色红润。雪须艾鬓,衣袂翻飞,恍若昆冈不老翁;气劲宏博,势比飞将,一招一式,俱是轻松应对。只是贼子狡诈,见付公难以对付,故作不敌。付公见此便收了手,命其下山。只其诓骗付公,假意离去,转身便挟持一臧于柱后的短讲生童。付公惊道:‘切莫伤及无辜!’那人不听,卸了那生童右臂,命付公自裁谢罪。众人听闻连忙相劝,付公只朗声笑道:‘老朽年至古稀,贱命一条,不直一钱,你欲取便只管拿去。只稚子无辜,还望郎君高抬贵手。’言罢自裁而卒。那郎君见其如此,似哭似笑,弃了稚子,悲道:‘师弟,待为兄一一取了仇人性命,以血祭你!只众武教夫子哪肯叫其离去,一路追杀。只那人武艺高强,轻功卓越,一路逃回师门,得了师门庇佑。众夫子无功而返,气急立言:青枫书院,一心为道;诸多杂事,绝不沾身。诸君向学,喜而贺之;特开附课,诸君当勉。短讲生员,敬谢不敏。自此青枫书院再不允短讲生入内。’
亦有他人,怒斥青枫书院敝帚自珍,不配并立为四大书院。只书院诸子,俱为惊才绝艳不同凡响之辈。但凡出师,必为当世能臣良将,故而世人对此言论,只付之一笑。
安蓉听闻此事,曾好奇问柳淮道:“书院当真因先山长被刺而取缔短讲生邪?”
柳淮悠悠一叹,讳莫至深,只含糊道:“先朝之事,不好言说。”
安蓉面上懵懂,心下似有所思:怕是又一个涉及权谋官场之事罢!
九月枫山红透,青枫山仿若置身火海,并那落霞谷满山金菊一道,却似那薄暮之时,坠日红霞之景;又似朝阳初起,红日生辉之状。故民间有诗云:霞入夕晖晖落霞,日嵌赫潮潮漫日。
青枫山,落霞谷,枫赤菊金,缱绻相生,绸缪相落。相传为古时一对求而不得的恋人,相互守望而化。
望日,落霞谷道两旁,摊肆林立。道上人群熙攘,掎裳连袂,身后人群犹是络绎不绝;柳淮紧握安蓉右手,唯恐二人遭人潮分散。
复往谷中行,只见谷中野陌荒阡,多有阖府前来之才姿惠丽闭月羞花娇娘子,或采撷野花,或把花轻嗅,不时聚于一处,言笑晏晏;远处蔓草平田,却是野趣盎然。
寻着山涧往前,却是一偌大湖泊,湖泊四周草地宽敞,不时有鸬鹚掠过。岸边才子羽扇纶巾,犹如过江之鲫;或赋诗论道,或作画描摹。间有佳人回眸凝望,羞掩菱唇笑。
安蓉一路不曾见着安瑞,心下唉声叹气;复行百米,远远见着一道凉亭,亭边一道进士碑,上书开元四十一年字样,却是十四年前先朝所立。亭内有十数才子佳人团团围拢,不时传来叫好声,安蓉好奇张望。柳淮见状,便携其一同前往。
及至近了,柳淮才恍然明了,却是些骄奢淫逸之辈,携了花坊小姐来此;道是以棋会友,看似风雅,实则做些调笑不知羞耻之事。连忙返身携安蓉欲往他处而去,不想其中有那游手好闲,好挑事之人,搂着衣衫不整的小姐拦路道:“那位郎君!何必急着走?不若与我等下一盘?”
柳淮不防其如此,见那小姐衣衫不整,身形一僵,只觉耳根滚烫,连忙垂眸:“郎君说笑,小生棋艺平平,不敢与君对弈。”
安蓉好奇的望着那女子,却见其对自己勾魂一笑,不由一愣,下意识回了个大大的笑容,惹得那女子一怔,复而‘咯咯’直笑。安蓉不明其乐甚么,只其向来以笑回笑,故而亦受其感染,咧嘴傻笑。
而那女子见状笑得更欢,安蓉傻傻拿左手揪柳淮衣袍,一脸懵。
那拦路郎君见柳淮不识好歹,心下生怒,其自幼受宠,无人敢忤逆。正待软硬兼施,强留二人,却听怀中佳人笑个不停,不由愣住。
柳淮亦是一愣,只不敢抬头,索性低头看安蓉,却见其直愣愣望着那女子,连忙悟了她眼睛。却不想惹怒那小娘子。
只听那小娘子怒斥道:“怎地!妾身莫非不该来此,望一眼便污了小郎君慧眼不成?”
柳淮一愣,下意识抬头,见其仍衣衫不整,复急急垂首,辩道:“实非如此,家弟年幼,不知男女有别,还望娘子莫怪。”
小娘子轻笑一声:“妾身可当不得郎君这一声娘子,郎君弟弟不知男女有别,莫非郎君早早体会故而知晓?”说着将柳淮打量几下,捂嘴娇笑。其身后郎君亦笑了起来。
安蓉闻言一愣,暗道:此时小妾这般放浪的么?
柳淮闻言面红耳赤,实在不曾听闻这等露骨之言。索性俯身将安蓉拥在怀里,起身低首辞道:“某二人有事在身,告辞!”随后欲绕开二人离去。
安蓉忽然被抱在怀里,不由面色一红。只下一秒便被一只爪子吓了一跳。
却是那小娘子展臂一拦,惊得柳淮连忙停驻,只那娘子衣衫不整,他犹是不敢抬头,垂首愤然:“小娘子,自重!”
安蓉见其气得不轻,心里亦觉此事违和,暗暗觉得这小娘子怕不是什么正经人。忽而恍然,莫不是风月场所之人?
小娘子却倚在身后之人怀里,宛若一滩柔池东水,指尖绕着那人发丝,娇笑呢喃道:“三郎,这人可真不识好歹!”
那唤作三郎的男子往其唇上香了一口,看得安蓉打了一个激灵。那三郎见状,反而不以为耻的冲安蓉眨眼。安蓉对其翻了个白眼,不屑一顾。前世新闻里还有裸奔舌吻当街苟且的放浪形骸之人,不就是接吻吗?跟谁没见过似的。
三郎一愣,不由笑了起来,只觉这小郎君倒是对其胃口。不由正襟肃色道:“某唐云,人称唐三郎,敢问小郎君姓名。”
安蓉被他神色唬得迷迷糊糊,道:“某木......唔......”
柳淮听其问话便觉不好,见这小迷糊还欲答,连忙捂其嘴去,笑对唐三郎道:“我二人不过一介布衣,实不敢与郎君相交。”
唐云冷哼一声,扯了柳淮衣襟道:“小子狂妄!你可信本郎君令你三日内于京都混不下去!”
柳淮见其动手,心中盛怒,神色冷淡,一掌打开他揪着衣襟的手,平淡无波道:“不信!”
安蓉被柳淮帅了一脸血,下意识擦擦嘴角不存在的唾液,惹得旁边女子捂嘴娇笑。
唐云回眸冷然看向那女子,女子忙道:“三郎,我是笑那小郎君哩!”
唐云这才回头,却见那二人已经转身离去。冷笑一声,朗声道:“或许我无法将尔等赶出洛阳,然走不出这落霞谷,还是办得到的。”说着拍拍手,几名侍卫不知从何处冒出,将安蓉二人团团围住。亭中唐云的狐朋狗友见状,亦纷纷围拢来。
安蓉见柳淮面露难色,不由偷笑,只怕这可苦了柳淮,其向来只学些骑射御马之术,却不曾打过架,拼过街。解围道:“唐三哥哥,可是欲送荣郎与哥哥归家?”
唐三瞪其一眼:“小狐狸!若你留下同我耍,送你二人归家有何不可。”
柳淮忙道:“不成!”
安蓉却是颔首:“成啊!”反正不曾找着安瑞,她才不回书院。何况这唐山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应该好哄。只是不想这群孩子这般早熟,见其中最大不过十四左右,最小之人不过七八岁,却怀绕一群后世所称的扬州瘦马,安蓉只觉世风日下。
唐三咧嘴一笑,却是有些冒傻气,安蓉亦下意识咧嘴。看在旁人眼里,竟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味,不由细细打量安蓉。却不知安蓉见其年幼,又一向将自己看做成人,下意识觉得其没有威胁。哪来那么多的阴谋算计。
柳淮闻言有些着急,悄与安蓉道:“荣弟,不可!其心怀不轨,怎可与之为伍。焉知其是否心存歹意?何况,汝忘却学监不允我等结交损友乎?”
安蓉眨巴眼睛道:“我见其不似坏人,不若便与他耍上一耍,不然只怕其不允我二人离去。”
柳淮见那侍卫俱是身材魁梧,他向来斯文,这斗殴之事......柳淮无奈叹气:“也罢,只得如此,只若见势不妙,我等速速离去。”
安蓉粲然一笑:“成!”
唐云气呼呼道:“你们商量如何了!磨磨唧唧!”
安蓉耸肩:“你欲耍甚么物什?”
唐云推开怀中佳人道:“下棋!”
安蓉思及方才几人起哄,输的人亲一口女人,连忙摆手:“我未曾学过对弈,不若我们耍蹴鞠罢?”
唐云不怀好意的望着柳淮,指着推开那女子道:“成!谁输了,谁便亲絮儿一口。”
柳淮因他孟浪,气得几近暴走,只强自压了怒气道:“某不曾玩过蹴鞠!”
唐云将双手往脑后交叉一放,吊儿郎当道:“不曾玩,便学!”
柳淮皱眉不语,二人眸中火光四溅,行人纷纷退避三舍。
安蓉忙举起爪子道:“我亲!我亲!哥哥输了我便帮他亲,美人儿谁不爱!”
此话一句,震得众人回不过神!随后唐云诸人便是哄然大笑,絮儿亦嗔怪望了安蓉一眼;唯独柳淮犹自发怔,半晌不知当言何物。
安蓉心虚望他一眼,却见其眼底复杂,不由暗道:淮兄莫不是以为我在帮他解围吧?她向来爱观赏美人儿,不分男女。那絮儿肤白貌美,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小小年纪便可看出日后定是个身材极品,当真是个尤物,不亲可惜了啊!漂亮的人儿哪个不爱,这应当算不得色吧?安蓉心下虽不觉有错,只是面色却下意识对其讨好笑笑。
柳淮不由揉她脑袋,安蓉连忙护住自个儿头上两个包包,发型可不能乱。柳淮见状只觉自个儿想多了,这孩子怕是压根不知那女子身份,忧心其日后膈应留下不好心绪,摇头一笑,只觉自个儿怎么连稚子都比不得,遂抬头道:“无碍,若当真输了我来便是。”
众人俱是一愣,随即都笑开了去,唯独絮儿面色一沉,安蓉亦是皱眉不语。
唐云大笑道:“这便是了!不过是一玩物!该如何亲便如何亲,本郎君自小便烦你们书生那一套!迂腐!”
安蓉闻言望向絮儿,果见其眼中划过一丝受伤,随即其嘴角又挂上温柔的笑。心下有些伤感:世人对女子当真不公!只嚷嚷道:“不成不成!美人儿是我的!淮兄,不允你与我争!”
董重看戏许久,闻言乐道:“不急,哥哥们这儿别的不多,美人儿任你挑!”惹得众美人儿纷纷娇嗔他一眼。复眼神复杂望向安蓉:这只怕日后亦是个色胚。
安蓉见众女望来,神色无辜:我是当真想帮你们的!
孟婉跟于孟轩身后,远远便见以唐云为首的洛阳七霸聚在一块,不由蹙眉,前世这几箇膏粱子弟可非甚么好人,当下驻足道:“哥哥,不若我们往西边落霞湖去罢?”
孟轩不解:“几位主子并世子,怕是在落霞谷深处,当往里才是。”
孟婉闻言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只悄然落后半步,将自己整个臧于兄长身后,暗自祈求莫要让唐云、文良或是董重三人瞧见。这三人素来与其最不对付。
只天不遂人愿,文良本就觉得唐云为难这小子无趣,见着孟婉如同见着有趣玩意一般眼珠子放光。戳了戳唐云道:“快瞧!是孟家小娘子!”
安蓉闻言浑身一僵:哪个孟家?她就知道一个勇安候的孟家。不会恰好就是......应该不至于这么巧罢?虽羡慕姐姐们见过女主,也确实很想见见传说中的女主没错,只是这般情况见,会不会给女主留下什么不好印象?传闻中但凡与各个女主作对的人、给女主留下不好印象的人,结尾都没有好下场,呜呜,她可不可以不要?
柳淮敏锐察觉安蓉身形一僵,误以为其吓着了,连抚其背道:“无事,莫怕。”
安蓉却不曾留意他说了什么,只搂着他脖子在他怀里转身张望,果见一白衣美人跟着兄长缓缓而来。淡雅得体,裙袂翻飞,不似旁家女子衣香鬓影盛装艳丽,漫步于遍野的散金里;周身贵气萦绕,斜阳作斗篷,散金当地毡,温柔婉约,气质出尘高贵。安蓉恍惚间只想起一首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