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下炎凉》留门饯行

6、第六章 官有官道、商有商道、人有人道

　　不用想此人就是岳老板无疑，威望无两，他手下的人看到他立刻都停下之前所有的佞妄，以至于我们几个也不得发作。
　　此时最不识时务的要数这瘦子，丝毫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嚷嚷着要收拾我们。我们见别人都不动，自然也不怕他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我们落得个轻松，像看猴子一样看着他，被嘎子哥一拳下去打出来的乌眼儿青更显得他滑稽可笑。
　　老叟清了下嗓子说“还不赶紧闭嘴，瞧瞧你那臭德行，丢人现眼！”
　　这一句话下去我们都怀疑这老叟是不是岳老板，要是岳老板我们可就质疑他是不是真如刘干事所说那样慷慨解囊了。
　　瘦子被大声喝令，虽不服气，也不敢再造次了。捂着眼睛唯唯诺诺地走到老叟身后，可能在巴望着老叟给他撑腰。
　　这老叟也不管他，信步走到刘干事面前，忽然变了神情，笑容可掬地说“小刘来了呀，哈哈，快跟我进屋里说。”说完给刘干事使了个眼色就往堂屋让客。
　　刘干事也不犹豫，回头示意让我们跟着他进去。我们觉得自己给他惹了麻烦就不敢吱声跟着他进了堂屋，回头看了眼瘦子，他眼神恶毒地看着我们，听不清他嘴里嘟囔着什么。
　　进了堂屋老叟摆手示意让宾，刘干事当先坐下，我们随而次之，老叟关了堂屋门才回来和我们说“几个小兄弟呀，岳某管理不周，给你们添麻烦啦。”这老叟果然就是岳老板，这院子里除了他别人也不可能有这么大面子了。说话古里古气，俨然一副曾经的书香世家。
　　嘎子哥忙摆手说“不麻烦，不麻烦，嘿嘿”
　　岳老板问嘎子哥“这后生好身手呀，能一拳把人打背过气去我还真没见过几个。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部队呀？”
　　嘎子哥不好意思说“我叫革利国，我爹娘叫我嘎子，老板叫我嘎子就行。老板，可不是我刚才耍横打你手下，是他先骂人我才忍不住打他的，老板你可别。。。。。。那家伙他太不讲理了。。。。。。”嘎子哥一顿解释，却碍于一紧张表达能力有限，始终说不清原委，我刚想补充几句就被岳老板打断。
　　他说“刚才的事我都看见啦，你们别放在心上，这小吴仗着我抬举他，交给他个管事的职务，平日里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稍不顺他的心就跟人吆五喝六，我手底下干活的人没少被他挤兑，最近他可真是没少给我惹事。”
　　刘干事奇道“以前我跟冯团长刚来您这时没见过这人，岳老板您的为人我清楚，这姓吴的一看就是不走正道的一个人，您怎么把管事的职务交给他做了呢。”
　　岳老板感慨地说“我此时何尝不知道他就是个吃里扒外的奴才，无奈我老啦，膝下无儿无女，当初本想找个人能继承我这一辈子的心血，可这小吴实在是让我悔不及初啊！其实钱财是身外之物，事业盈了亏了、钱赚了赔了都不算什么，关键是能把这抗日救国放在心上，这才算真正继承了我的衣钵呀！”
　　我就更奇怪问他“你这老爷子办事也是糊涂，这姓吴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自己知道咋还打算让他继承你的家业！”
　　岳老板瞬间脸色暗沉下来，叹了口气说“你们不知道呀，这小吴是从河北逃难来的。三年前我刚遇见他时，他快饿死在这包头街上，我不忍心一个挺好的后生就这么死在街头。救回来好吃好喝养着他，刚开始他也一心报恩于我，在我这里鞍前马后、操持内外，把我的事业搞得也是风生水起，那时候我可是省了不少心啊！原本打算就放心地把我这事业交给他管，以后我也算是有着落了，却不想。。。。。。”岳老板神色越来越沉重，此时真可谓是晦暗无光了，可想而知这小吴当时是多得岳老板的心，这时候才能伤岳老板成这样。
　　岳老板回想了一下继续说“小吴人挺机灵，脑子也活泛，对搞运输这一块总有自己独到的想法。呵呵，也可能是我这把老骨头跟不上时代的原因。总之，当时因为他能干我就把包头到各地的运输分一半给了小吴全权管理，各地反馈回来的信息也是捷胜于忧，比往年运输起色不少。不比和平年代，在这战乱的天下做成这样已经很让人欣慰了，可能让我自己做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小吴在我手底下这些人里也是深得民心，除了跟我十几年的老家伙，年轻的小伙子都挺服他，我也欣赏他希望他越做越好，有一天我能把这摊子彻底交给他。可天不从人愿呐！
　　有些老家伙不服这么个年轻人，想搞垮他，就联系了几个军阀和土匪头子，想在他运输的路上害他，小吴不知情，三番两次栽在自己人手里，货丢了好几次不说人也搭进去不少，我也为此埋怨过他罚过他，老家伙们更拿此要挟让他交出运输线。后来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买通了关系，能继续做他的运输不说还拿上了几个老家伙害他的证据，他把那些证据拿到我这让我给他做主，堂有堂规，按规矩几个老家伙私通外人谋害堂里的人是要被处死，我念几个老家伙跟我一场不忍太过刁难他们，就不顾反对私自做主放了他们，还给了他们一笔养老金。可能那时候小吴就已经对我怀恨在心了，只是不好当我的面发作。本来这事还不至于对今天的情形造成什么决定性的影响，可那些老家伙们不死心，非要报复小吴，认为他们的下场都是小吴所为。他们想出了下流招数，雇了些小流氓害了小吴的小相好，他的小相好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以前是我的丫鬟，就是她在小吴刚被救时一直伺候小吴衣食住行，俩人产生感情本来是件好事，可最终造成这样的结果还是很遗憾呀。为此小吴想找那些老家伙们报仇，又是我横加阻拦在中间做了老好人，呵呵，结果这是非都揽在我自己头上啦。真是造化弄人呀！从那以后这小吴身上的戾气是越来越重，又加上去年开始他学上了抽大烟，越抽身子骨越单薄，结果就成了你们今天看到的小吴。”
　　岳老板给我们讲了这么一段沉长的故事，我认为也是在为他心中的小吴开脱，毕竟在这个故事中看来小吴似乎还算是一个受害者。造成他今天这样的嚣张气焰、无理之态还真不是他本心就坏，这世间就是如此凉薄，你本心向好时，却总有逆向推舟者在阻碍你前行。能保持自身不贪不枉、不骄不躁的可能只有古时候的圣贤人吧。人生在世又有多少古诗中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者”呢。
　　我们一时忘了刚才那如疯狗般的小吴，想重新审视他，刘干事打破沉寂问刘老板“以前再怎么好可如今他变成这样，岳老板您怎么不把他赶出去呢？就让他在这天天在您眼皮底下为非作歹？”
　　岳老板叹口气说“我也很无奈呀，他手上掌握了一多半的运输线，你们不懂，这运输线认人不认货，换一个人还真不一定在同一条线上走得通。这沿路的关系、哨卡全是他自己买通的。把他撵走就意味着断条路啊，除非我自己淌路，不然任谁也走不通他的路。我老了，哪有那把子精力再走这些路。而且我手底下也有一半人被他买通，看样子有要把我挤下去的想法。”
　　二喜抢话说“那就别走他的路，走别的路。东西送到了不就行了。”
　　岳老板听了哈哈大笑“你这小家伙也是古灵精怪，可你懂得太少啦！自古以来，来往通商的道路可不是咱们寻常走的道路。官有官道、商有商道，你能走的路，商家可不一定走得通，商家走得通、走得顺的往往就那么一条。里面学问大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呵呵，你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就对了。”
　　我也回头嗔了二喜一眼，让他不懂别瞎说。
　　刘干事说“那就放任着他不管么？”
　　岳老板心中有地说“不着急，他现在这么浮躁早晚出事，到时候再重新整治手底下的人也不晚。暂时他也不会从我这下手。”岳老板说这话野心十足，年纪虽老但丝毫阻挡不了眼神中释放出的道道寒光，让人不寒而栗。怪不得他能叱咤江湖这么多年，运筹帷幄中不骄不躁，失利不馁、胜者不傲，自始至终已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岳老板突然回过神说“冯团长前些天还来过我这，他吃了败仗，士气也都挫没啦，领着些残兵败将往银川走了。说起你他说他也不知道你是生是死，现在我放心了，你不但还活着，还带来些壮小伙，你还没给我介绍他们都是从哪来的呀。”
　　刘干事回答“他们可都是山西右玉县的好后生，这次他们跟我来入团当兵，就是给我们团添加生力兵呀！嘎子哥、平哥、二喜、家旺还有玲子都是一个村的，年纪都跟我一般大。”边说边一一指点我们和岳老板认识，说话神情带着抑不住的骄傲。
　　“这女娃娃也要当兵，好好好，这右玉出人杰呀！”岳老板连声地夸奖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刘干事却低头说“我内心是不想带他们出来的，夏天那场战斗我被鬼子追的急，腿上又中枪跑不远，幸亏嘎子哥一家人救了我。这些日子我在村子里看他们昼夜更替，劳作乏息，日子过得真像是世外桃源，连我都想和他们一起在那生活下去。我这一趟给他们带去的只有战乱和噩耗，还把嘎子哥他们带出了他们自小长大的村子，这枪林弹雨的要是他们任何一个人有点意外，岂不是害了他们，那我真不知道怎么去见救我的那些大叔大娘们。”说完低下头再也不敢看大家一眼。
　　岳老板听不下去说“哎，小刘，你这想法可不对喽，保家卫国那是人人有责的事，又不是你一个人能说去说留的，我看呀，他们个个能挺身而出当兵打仗，他们就是英雄，要是他们窝在那个山崂崂里那才是辱没了人才。你们呀，比我这个糟老头子强一万倍！我年轻那会可未必有你们这勇气呐，呵呵”
　　我也劝刘干事说“刘干事，你别老是把那种想法放心上，我们当兵是迟早的事儿，你去了能把我们领出来就是带我们走上正道了。”
　　岳老板赞同地点点头看着我说“这后生叫。。。平子，对吧，平子说的对呀，最近鬼子战线推进，他们在村子里难免不会被鬼子抓了去，回头再给他们安个伪军的帽子，反而是害了他们。”
　　刘干事自己想了想可能也是过了自己内心一关，忽然想到了我们此行目的，就问岳老板“岳老板，您刚才说冯团长前些天来过这，冯团长他们怎么样？”
　　岳老板说“你们打仗的情况冯团长都跟我说啦，冯团长带去拖延鬼子的那两个连全被打完啦，就剩团长和他随行的通讯兵回来了。汇合剩下的部队去了银川，走的匆忙没细说，应该是想在银川重整旗鼓汇集点力量再回来，这一仗你们团真是元气大伤呀！”
　　我们听了有些沮丧，看这情况即便找到了团，人员和装备缺乏都不能满足和日军再次接触的能力，这样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村子里探望爹娘呀！刘干事也显得很是为难，一时我们都是阴云笼罩。
　　岳老板见我们心中有事就问“怎么，你们有什么事啊？需要岳某帮忙吗。”
　　刘干事说“岳老板，我们听说归绥被攻陷了，他们的老家右玉离归绥很近，刚出来就听到这样的消息我们都担心右玉的乡亲们。。。”
　　岳老板打断说“这点你们倒是暂时不用担心，小鬼子从黑龙江和承德那边打过来的，北平那边的兵力都往石家庄走了，右玉应该是安全的，你们也不用着急去找冯团长，先在我这住下来，你们那么远跑过来肯定都累坏了，在我这休息一段时间再去也不迟。”我们听了岳老板的话，虽然心里还有点不放心，但是也不用着急回去探望爹娘了。
　　刘干事说“刚才就给您惹麻烦了，哪敢再叨扰下去，我们年轻腿脚好，还是先找到部队要紧。”
　　岳老板说“那也得休息两天再走，我看你这腿走这么远的路已经是不容易了，你们呀，这事就听我的，再着急也不过就这两天，等你们休息过来再走啊。”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岳老板允了后进来一个后生，也不看我们在岳老板耳边低语一阵就出去了。这后生刚走，岳老板气的一掌拍在椅扶手上，我们一时错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向沉稳的岳老板大动肝火，而我们同意了岳老板暂时住了下来，这一决定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面对乌云遮日的未来，我们势要同日军展开激烈的厮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