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下炎凉》留门饯行

5、第五章 大院风波

　　到了归绥我们又饿又累，吃饱了之后随便找了一家驿站躺下就睡，这么多天的不安稳和惶恐暂时放了下来，也不需要留哨防备，我们在一起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安稳觉。
　　我这人生来爱做梦，梦的什么我记不住了，只觉得很沉稳，让我不再像前几日在路上风餐露宿、魂不附体。跋涉300多公里在此时终于让我博得一时安宁，可这安宁怎能持久！
　　睡醒起来就听到消息，日军不日就要进攻归绥，归绥城内人心惶惶！我们不敢再多做休息，立刻起身去包头，出城就是一路小跑，生怕日本鬼子提前到来。
　　离开归绥的第二天我们听到噩耗，归绥被日军攻陷！
　　刘干事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显得坐立不安起来，嘴里不断地说“就差一步！晚走两天就酿大祸啦！”
　　可不是嘛，我们要是腿脚慢一点，正好赶上日军进攻归绥。我们都对那里不熟，躲没处躲、藏没地藏，岂不成了瓮中之鳖。那我们可真是冤大了，大家出来当兵枪还没放一下就要成烈士了。也许还不能成为烈士，我们还没正式入伍呐。。。
　　可我们更担心的是归绥离右玉那么近，归绥遭殃右玉不免也早就被攻陷了，我们此刻很是担心自己的家人。我想起前几日爹娘夜幕下送我时的情景，自己突然害怕那就是爹娘和我最后一次嘘寒问暖，19年的养育之恩我一天都没来得及报答就这么天各一方？那样我是多悔恨自己之前的不懂事，甚至在我爹不同意我当兵之前我还有点怀恨在心的心里是多么可恶！家里日子虽穷，吃不好穿不暖，可一家人在一起吃糠面、就苦菜也是愿意的。还有我那两个小弟弟，自小懂事从不给家里添不必要的负担，还记得老二跟我去树上掏鸟蛋掉下来摔破了胳膊肘，疼的他哭了半天，可回家怕我挨打硬是说自己不小心跌倒的。小小（老三）更是可爱，想吃个鸟蛋连日的缠着我，等我给他变戏法地弄上一个蛋他却舍不得吃了，问问爹娘再问问我和老二吃不吃，把我们问得不耐烦了他才小心的把鸟蛋藏在怀里，找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吃了。恐怕我最后都没能见到我那两个可怜的弟弟！越想越心急，想的眼泪一直在眼眶子里打转。
　　玲子一听消息首先按奈不住说“我要赶紧回家看看我爹娘咋样了！”
　　刘干事赶忙拦下说“不行！你们不能回去。先不说你们回去什么也干不了，就单说你们连回都回不去。回去的路上势必经过归绥，那已经被攻陷，小鬼子肯定已经沿路设了关卡，你们一出现肯定不是被抓去当劳役就是被抓去当伪军。”
　　我们一下犹豫了，是啊，我们能干什么呢！可是，就算什么都做不了我们也要回去，哪怕死也要是陪着爹娘！
　　刘干事继续说“你们先别急，嘎子哥爹娘救过我，村子里大爷、大娘都帮过我。我不会忘，他们安然无恙还好，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首先我就要找日本鬼子拼命。但是咱们没枪没炮，光凭双手怎么跟小鬼子拼命，那不是白白送死。咱们都死了谁给他们报仇！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部队，立脚之后打听清楚村子里的消息再做打算。”
　　嘎子哥一拳锤在旁边的树上说“咱们继续跟着刘干事走吧，去归绥的路多，小鬼子不一定经过咱们村，就算去了咱们爹娘可能也已经跑了。”我知道他是往好处想稳住大家，我们都是这么大的人了，遇事不能一味的冲动而不计后果。
　　刘干事说“我知道大家心里都着急，我能明白大家的感受，可这时候大家更要冷静，不能做小鬼子的枪下冤魂呀！等我们找到队伍拿上枪，练好了枪法，再回村子里看看实际情况，大叔大娘们安然无恙还好，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向大家保证，就算部队不能贸然去打小鬼子，我一个人也要跟你们去给大叔大娘们报仇！”
　　我们仔细想了想也确实是这样，至少手里拿上枪再去拼命，不然还没到小鬼子眼前就被射成马蜂窝。我们也被刘干事的诚恳打动，我们是救过刘干事，可他在村子里跛着腿帮完这家帮那家，即便有恩情也报完了，现在他面对我们的爹娘能如此愤慨，我们也是愿意相信他的。我们此刻只能心里默默期望爹娘都不要有事，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愤怒和不安，继续跟着刘干事往前走，寻找我们的依靠。
　　眼前就是包头城墙，从归绥逃难来的人越来越多，城里立刻紧张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恐的神色，不用仔细观察也能发现，逃难的人眼神始终在逃避什么，他们不敢和你对视哪怕多一秒，这年头人人自保，生怕多看一眼就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人们已经被战乱吓破了胆，被日本人追丢了魂。
　　而我们就跟着前面领头的刘干事进了一个大院，来之前刘干事已经给我们介绍了这家人的底细。当年包头县堪称西北地区的水旱码头，这人家集当地货物运输、信息交流之大头，家佣不少、势力范围不容小嘘。关键是这家人明里自成体系，与各方势力互不交割、侵犯，实际上这老板心存抗日，暗地里已经帮助不少革命军组织人员隐藏转移，老板对抗日事业毫不吝啬，资助抗日组织金钱已经不可量取。
　　一进大院里面的情景还真是让我们一时合不上嘴，大约一百多个身材不一的汉子们个个光着膀子在偌大的院子里忙进忙出，看见我们眼睛也没停留太多就各干各的继续忙手上的活，可能像我们这样的人他们见得多了吧。我们惊叹于这样的民间组织堪比一个连的人个个人彪马大的，这真是不小的战斗力呀，普通人见这么一个组织不得立刻肃然！在这种特殊时候集结这么多人，难道这掌柜的是要组织人员抗日？
　　我就问刘干事“这老板是要带这些人打日本鬼子？”
　　刘干事回答“不会，岳老板虽然平时行侠仗义，但还不可能直接领导人去抗日的。毕竟是生意人，不会像我们置生死不顾的。”
　　那我就奇怪了问他“那他平时帮你们打小日本就不怕被人发现了抓起来？”
　　刘干事笑着说“他平时支援抗战人士都是秘密行动，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只要是他帮助过的人不去告发他别人都是不知道这些事的。我们团被他接济过，所以我们清楚他的为人，我才敢带你们来他这打听部队的下落。”
　　正说着，一个瘦干的中年人过来问我们“你们是来打听干活的还是要运货？干活这个跛脚的不要啊！”他刺刺的边说边打量着刘干事。
　　嘎子哥听着来气走上前一步说“你这个人咋说话呢。”
　　刘干事拦下嘎子哥给他使眼色不让他跟这瘦子置气，这瘦子歪着眼瞅着嘎子哥讽刺地说“啥咋说话，这不就是跛了么，还咋说呀？瘸啦！行不。”
　　嘎子哥和我听了实在按捺不住火想去揍他，刘干事一把拦下跟瘦子严肃地说“我找岳老板，你就说冯团长的人来了。”
　　那瘦子一听立刻变了脸色，摆手说“快去去去。。。这节骨眼上你们来找岳老板，这不给我们老板添堵么！快走啊，别拉着不走赶着走。”
　　嘎子哥再也按捺不住，一拳兜在瘦子脸上，这瘦子还真是不经打，一拳下去躺在地上半天缓不过劲儿来，周围干活的汉子都愣在当场看地上躺着的瘦子。
　　瘦子缓了半天才从地上坐起来，手捂着脸不敢相信的坐在那，刘干事反应过来拉回来嘎子哥说“你看你，话都没说清楚打人家干什么嘛。”转过身就要去扶那瘦子。
　　可这瘦子是铁了心要跟我们过不去，扭头跟后面干活的汉子喊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给我揍他们，他娘的，跑岳家撒野，给我揍他！”说完指着嘎子哥愤恨地站起来就要打仗。他身后干活的汉子也是听话，有十几个人扔下手中的麻袋就要撸胳膊动手。玲子看了这架势慌不迭地拉我袖子小声跟我说“平哥，他们人多，咱们打不过他们，快跑吧。”
　　我哪能忍这气，好声好气跟他说话不理我们也罢了，瞧不起我们也能理解，毕竟我们还就是土生土长的农民，那一身的土味和补丁衣裳我们自己看着不寒酸才是假的。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刘干事瘸子，这揭人短的事让他嘴里说出来还真是骂人专打脸呀！说实在的，我们几个人在村子里不干坏事，可为了村子抢窑、抢煤没少和邻村的人打架，周围十里八村的哪个听说了我们玉柳村的嘎子和二平不得退让三分。我们几个从小在山沟沟里摸爬滚打，地里干活、下水打鱼、爬树抓蛇都是家常便饭，平时闲下来还要锻炼锻炼，久而久之身体说不上小说里描写的虎背熊腰，可一眼看上去还算是膀大腰圆的。此时这里人多我还真是不怕，大不了挨顿揍。
　　正当我们准备好要大干一场的时候从里面堂屋里走出来一个知天命岁数的老叟，为什么说他知天命而不直接说他实际年龄呢？这老叟身着黑底缎面大花纹隐绣中式长袍，走路步履稳健，举止得体仿佛每一个动作事先都演绎过一般，得体且不做作，从他开门那一刻，再平常不过的开门声竟然掩过了周围所有的嘈杂，以至于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拨人瞬间安静地看着他从堂屋里一步一步走出来。不仙不怪却夺人耳目，风度和气质足够论得上知天命一词，在他身上我看到所有人都不具备的一种特质—成功！即便是我们村里走南闯北的乔大爷，他有钱有见识可比起眼前这老叟，乔大爷还就是个伶仃老头了。一时我对这人产生了莫名的想法，觉得即便不去打小日本，跟着他也能混出个名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