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街》瞎侃

62、亡灵箱（十）

　　巨大的威压和危险从这个黑衣人身上扩散出来，显然他不会是朋友。
　　“呵呵呵呵，本王终于恢复了。”兜帽下面传出嘶哑的笑声，在大厅里盘旋回荡，仿佛历经了漫长时间的沧桑，却也掩饰不住笑声里的畅快和解脱。
　　一条小蛇从黑衣人背后爬上来，缠在他脖子上，朝项桐和唐薇薇吐露信子。
　　“你，是谁？”项桐艰难的问出口，握住黑伞的手心都是汗，一个劲打滑。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黑衣人低头俯视项桐，居高临下。
　　项桐感觉一座山压了下来，难以挪动脚步。兜帽下面的虚无里突然亮起一双血红色的眸子，犹似某种生物的眼睛。看到那双眼睛的一瞬间，他差点没昏睡过去，发热的大脑突然就凉了下来，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猛然闪过。
　　“你是那只猫......！”
　　骤然响起的风声打断了项桐的惊呼，厉鬼飞舞，死神降临。唐薇薇漂浮了起来，青丝飘荡，犹如一尊魔神降世。
　　黑衣人抬头看着半空中的唐薇薇以及她身后地狱般的景象，神色波澜不惊，没有一丝惧意。反而嘴角勾起，透着几分嘲笑之意，“亡语可不是你这么用的。”伸出一只手，在虚空中猛地一抓。
　　突然，死神之镰急颤，清鸣阵阵，不受控制的从唐薇薇手中飞了出去。幻象被打断，死神和厉鬼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了。
　　唐薇薇摔落下来。项桐扶住她，有些担心的问：“你没事吧？”
　　唐薇薇摇了摇头，看着死神之镰落入黑衣人手中，似是想起了什么，明眸闪烁，惊疑不定。
　　“这是怎么回事？”感受着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犹似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中断，巨大的不安挤压着项桐。
　　“那本来就是他的武器。”唐薇薇想起了巫毒夫人说过的话。
　　死神之镰在黑衣人宽大的手中像是一个迷你玩具，小的根本握不住。这时，缠在黑衣人脖子上的那条小蛇开始沿着黑衣人的胳膊攀爬下来，藤蔓一样缠绕在死神之镰上。异变发生了，镰刀开始变大，跟着一起变大的还有那条小蛇，最终镰刀扩大成了能被黑衣人抓在手中的合适比例，那条小蛇也变粗了好几倍。
　　不知为什么，项桐突然觉得那条蛇缠在那把武器上显得格外契合，毒牙尖锐，阴狠的目光盯着唐薇薇两人，更为武器整体添了几分妖异之感，好像它本来就是武器的一部分，此时这把死神之镰才算真正完整了。
　　“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亡语的真正力量。”黑衣人挥动手中的镰刀，利刃划破空气，卷起一阵尖啸，是那条蛇的叫声。这种声音让人很不舒服，项桐只感觉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好像数不清的群蛇在草丛中穿梭。
　　狂风紧接着呼啸而至，在大厅里刮起一股股龙卷，卷着地上的碎石。项桐用胳膊挡在面前，透过风沙，可以看到黑衣人身后站着死神，无数厉鬼围在死神身边飞舞。
　　和唐薇薇挥动镰刀时召唤出来的幻象一模一样，死神身边围绕着小鬼，仿佛修罗地狱。但黑衣人召唤出来的死神体积要大的多，周身的小鬼也多的多。
　　危险和压迫更加强烈。
　　这才是这把武器的真正威力！
　　唐薇薇也在注视，显然是注意到了死神之镰在黑衣人的手中不知比在自己手中强大了多少倍的威力，眼里是深深的忌惮。
　　黑衣人用他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盯着项桐和唐薇薇，犹似地狱里的阎王盯着即将被审判的小鬼，无情，冷漠。
　　“下地狱吧。”他的声音同样冰冷，再一次挥动手中的死神之镰，风声骤然炸响，厉鬼狂啸。
　　项桐瞪大的眼睛里，死神幻象跟随黑衣人一起挥动手中高楼般的镰刀，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半圆，一道锐利的白光打了出来，那白光仿佛是天地间最锋利的神兵利器斩出的剑气，所到之处，一切皆断。
　　项桐全身的血都凉透了，不，是冻住了。他仿佛看到自己的灵魂从头顶钻了出来，躁动的空气撕裂了它，扭曲起来。眼看着那道白光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却一动没动，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已经接受了被审判的命运。
　　就在白光即将打中他的一瞬间，甚至已经感受到了肌肤被撕裂的疼痛。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从他眼前扑了过来，把他扑倒在地，滚了出去。
　　应该是摔在地上的疼痛把项桐从灵魂出窍的麻木中拉了回来。他“哎呦”一声，从屁股下面掏出一块石头，硌的生疼，龇牙咧嘴的站起来，又呆住了。
　　唐薇薇的脸近在咫尺，明明那么精致，那么好看，此刻却掺杂着巨大的痛苦，快要扭曲了。白光从她背后劈进来，从肩膀蔓延到腰部，几乎把她一分为二。伤口泛着莹莹白光，但一点都不好看，仿佛一道纵横万里的深渊横陈在大地上，狰狞，可怖。吞噬一切生机，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痛苦挤压着她的美丽。项桐看着心疼，想帮她把它们从脸上摘掉。抬起手却碰到了米粒般的白光，像傍晚在草丛里飞舞的萤火虫。
　　越来越多的萤火虫聚集在项桐眼前飞来飞去，唐薇薇就要变成萤火虫飞走了。
　　像《还珠格格》里化蝶飞走的香妃那样。
　　项桐看着唐薇薇，看着这个自己人生中喜欢的第一个女孩，眼里满是恐惧，想要喊出声来，嗓子却没了力气。一种难受的失去感包围着他，就要把他压扁了。模糊的记忆片段涌了出来，在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爸妈回来看他。那两人走的时候他看着他们的车越开越远，就像现在一样有一种失去感，难受的想大哭。
　　他知道自己就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可能是永远。
　　突然，唐薇薇痛苦的面孔一下子就舒展开了，好像回光返照。
　　她看着项桐，细长好看的眸子里荡漾着笑容，笑的真好看，像是春天。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涌出来的一大片白光堵住了。
　　项桐痛恨死了这些白光，白光是蛆虫，在蚕食他最喜欢的女孩的生命。
　　“傻瓜，会有人爱你的......”她废了好大力气才说出这句话，声音已经很微弱了，白光已经淹没了她天鹅般白皙的脖颈。
　　“不要，不要......”嘶哑混合着哽咽从项桐喉咙里蠕动出来。其实他有理由高兴的，因为他终于从唐薇薇眼里看到了那种亲切的眼神，不像平时的遥不可及，永远不可触碰。虽然是安慰，却让他感觉像是恋人。
　　“再见。”这是她最后的话。
　　“不要。”项桐想要抓住她，却把她冲散了。白光炸开，四下逃窜。他抓住了最后一粒，在手心中闪了几下便迅速黯淡下去，什么也没剩下。
　　项桐感觉自己心里一下子空了。
　　没关系的，就让她还喜欢着前男友好了。
　　没关系的，她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就算没有结果也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真没关系的。
　　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
　　求你让她留在我身边。
　　我不想失去她。
　　求你让她回来。
　　求你了！
　　“啊！！！！”项桐终于能吼叫出来了，跪在地上痛苦的抱着头，叫声撕心裂肺。
　　就在这时，落在不远处的黑伞突然飞了起来。
　　“噼里啪啦！”
　　像是密集的雨点打在屋檐上。
　　“哒哒哒！”
　　似乎有人正踩着路面的积水走过来，步履轻缓，不紧不慢。一点没有要避雨的慌张，闲庭信步，就像诗人为了寻找灵感故意在雨中漫步。
　　身后有个人在拍他的肩膀。项桐扭过头去，极度悲伤的脸上划过一抹诧异。那是一个男孩，长得和他一模一样，却比他自信，有气场。一身黑色小礼服极其考究，脚上的黑皮鞋擦的锃亮，刚被狗舔过似的。戴白色的丝绸领巾，打着一把黑伞，那黑伞看上去有些眼熟。
　　这是自己吗？
　　怎么可能。你看他脸上的自信，眼里的强大，西装得体，一看就是哪个深宅大院里走出来的富贵公子哥。怕是一招招手，腰细腿长胸大的美女们就会一窝蜂的扑上来。哪是他这个爹妈不要，喜欢女孩却不敢说，只能偷偷暗恋的废狗能比的。
　　但他希望那就是他自己。
　　他渴望自己有一天能变得像他那样自信，强大，耀眼，光芒四射。不再是一个怯懦，自卑，喜欢女孩不敢去争取的衰仔。
　　他处在另一片世界，头顶是铅色的乌云。大雨倾盆而下，砸在伞上噼噼啪啪的响，地上的雨水汇聚成河。
　　他站立其中，一尘不染。
　　他俯下身子，帮项桐擦去脸上的泪珠，手法温柔细腻，能让一颗恐惧的心安静的睡过去。他的世界跟着闯了进来，雨点砸在项桐脸上，肩膀上，脚下的雨水浸湿了他的膝盖。他伸出手，“我帮你杀了他。”
　　项桐没办法拒绝他的邀请，那只修长的手散发着巨大的诱惑力，仿佛握住它就能握住一切。自然而然的，他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搭在那只手上。
　　一瞬间，光驱散了黑暗。所有悲伤的情绪全都化归虚无，项桐体内充满了磅礴的力量，仿佛一握手，就能把整个世界捏碎，无以伦比的强大。这是他渴望的，他渴望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能抓住自己喜欢的东西，不再是那个卑微的小孩。
　　男孩把他拉起来，两人并肩站立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