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沐楠》六月巨人

4、第 4 章

　　周一，程芝楠一早便出发回报社。每个周一都是开选题会的日子，每个周一便也是报社记者们抓耳挠腮头痛欲绝的日子。每次报选题，报上去十个能被否掉九个，剩下的一个通常都是开始做一半就断掉线索再做不下去。因此每个周一，笼罩在报社里的都是阴沉沉的乌云密布气氛。

　　程芝楠刚到报社实习满一个月，与另一个实习生跟着老记者贺敬跑社会新闻。早上一到报社，贺敬在茶水间碰见程芝楠，就交待她即将得跟一个新记者。“我这边也是没办法，本来上个月你就得归他带的，但他在国外的事情才搞定，迟了一个月回来，所以这个月开始，你就得跟着他了。”
　　话说到这份上，程芝楠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好的贺老师，谢谢你这一个月来的照顾。”

　　总编开始在群上喊大家开选题会，程芝楠赶紧抓起笔记本和笔就往会议室冲，去的路上听到另外两个实习生尹红和汪敏边走边讨论。
　　“来了一个新入职的小哥哥。”
　　“我也看到了，刚一起坐电梯上来的，他去了人事处报道，估计待会就得给我们介绍。”
　　“听说长得很帅。”
　　“人家不仅帅，还是伯克利毕业的。”
　　“好厉害，为什么长得好看的人还很努力，还很聪明。”
　　“而且我还打听到了，人家没有女朋友。”
　　“太厉害了吧，今年的韬奋新闻奖归你吧，我宣布，此刻起，你是XX报社的正式记者了。”
　　“哈哈哈承让承认。”

　　程芝楠把两人的话全听完后，不经意想这位新入职的记者是不是就是自己的新老师呢。

　　进到会议室，程芝楠赶紧在围着会议桌后排的凳子上坐下。新人一般都不会在前排坐下，这虽不是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新人们总是瑟缩着坐后一排，以显虚心求教，再者，初来乍到，坐在前排总是很容易被总编cue，大家早已学乖，还是在后排乖乖猫着较为安全。程芝楠放好东西后环视一周，发现他们这一扎新人里来了个新面孔，是一个比程芝楠他们这帮实习生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穿着简单的一件淡蓝色衬衫，头发往后规矩地梳起，戴着一副稍显复古的圆框眼镜，墨黑的长眉有些蹙着，两眼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放在膝盖上的电脑屏幕。程芝楠忽然觉得这样的人仿若从古书里走出来似的，异常儒雅，怎么看怎么不像干他们这一行的。

　　总编在位置上坐下后，搓着手向大家说“今天我们社来了新成员，大家欢迎一下吧。”大伙当然是应和着鼓起了掌，只见那位“新成员”站起身，将电脑放在座位上，开始向大家自我介绍“谢谢大家的欢迎，我是萧易风，很荣幸能和大家共事。”

　　风萧萧兮易水寒，程芝楠想，名字起得很有意思，可这儒雅的外表，还真是怎么看怎么和壮士搭不上边。

　　接下来便是总结上周的工作和报选题，待到正式记者们都报完选题后，总编将目光投向了后一排的实习生们。到程芝楠时，程芝楠报上了周末在陈阿姨家逮到的代孕选题。“我在想，这个选题或许可以挖一下，背后可能会有很好看的故事。”
　　总编听完汇报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向新来的萧易风看去，“对了易风，虽然你初来，可社里一贯来都是一个正式记者得带一个实习记者，这位程芝楠小朋友以后就得归你带了。”
　　萧易风点点头，“好的总编。”然后向程芝楠点点头。程芝楠也点了点头。
　　“那么程芝楠这个选题，回去和你老师商量一下，下周再重新汇报，看看进度如何吧。”
　　总编总结了一下总体的安排后，便宣布散会。

　　程芝楠坐在会议室的里头，等到会议室里的人都往外泄去，程芝楠才慢吞吞地从会议室出去。一踏出会议室的门，便听到有人喊自己“程芝楠”。
　　她抬头，发现是自己的老师萧易风，立刻意识到自己这慢吞吞的动作，劳对方等了一会，立刻不好意思地道歉“老师，非常抱歉，久等了。”
　　萧易风笑道“我其实也不比你们大多少，不介意的话以后直接喊我名字吧，老师听着实在是别扭极了。”
　　程芝楠有些惊讶，“这真的好吗，但是名义上你还是我报社里的老师啊。”
　　萧易风点点头“要不你就叫我学长吧，被叫老师总让我感觉，我很老。”
　　程芝楠噗嗤一声笑出来“行，那就喊老师萧学长吧。”

　　两人回到座位上，发现社里将萧易风的座位安排得离程芝楠非常近，许是为了让两人方便交流。程芝楠放下东西，往洗手间奔去，在洗手间门口却遇见了正从里面出来的尹红和汪敏，尹红立刻打趣程芝楠“程芝楠，你怎么那么幸运，给你安排了个这么好看的小哥哥当老师!”
　　“emmmmm,要不我和你对调，我也想跟你家写出那么多特稿的大佬。”程芝楠打趣回去，尹红跟的老师是社里的优秀老记者，曾写出多篇获奖报道。
　　“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哼，人家逗你的啦，不过你家老师真的很好看，有句话叫什么‘谦谦公子’特别符合你家老师。他看人眼神特别温谦，总给人一种古代的大族公子感，就特别儒雅你懂吗。”尹红边说边想起了她最近看的小说。
　　“你还别说，我也有这种感觉。”汪敏也点点头。“偏偏我就跟了个女老师，我也好羡慕芝楠。”
　　程芝楠刚要说话，汪敏的女老师从厕所走出来，睨了几个实习生一眼，笑着打趣道“其实走廊的扩音效果挺好的。”
　　三人登时面红耳赤。

　　程芝楠回到座位上，见萧易风也刚好从别的什么地方往座位上走。程芝楠继续低头浏览网页，忽然萧易风从格子座位里伸过手来敲了敲她桌子，说道“中午有约吗，作为老师，理应中午带你吃一顿饭”。
　　程芝楠拘谨得连忙站起来，“好的老师，不对，学长？”
　　“S大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面馆，不知道你可以接受面食不？”
　　“是王小二面馆吗？我们经常去吃。”
　　“我们读书那会儿也经常去吃，现在不知道换了老板没有。”
　　“咦，你也是S大的吗？”
　　“对，‘也’？那你还真是我学妹。你也是新闻学院的吗？”
　　“对，这下真可以叫你学长了，也太巧了。”

　　中午两人到王小二面馆中去，程芝楠点了一碗牛肉拉面，萧易风也跟着她的介绍点了同样的面。两人聊起来，才知道萧易风是大程芝楠四届的学长，萧易风在六月份前脚刚毕业，程芝楠后脚就加入了S大的开学新生季。程芝楠瞬间觉得萧易风亲切了许多。
　　程芝楠往自己的面里加了许多醋，萧易风边看她加醋边问道“你今天报那个选题时有提到，‘它背后的故事可能会很好看’？”
　　“也是偶然找到的一个选题，就我目前掌握的信息而言，它可能会是个挺好的故事，不过，还有待调查。”程芝楠边搅拌勉面里的调料边说。
　　“不知道学院里现在都还有哪些老师在。”萧易风话风一转。
　　“现在，听说之前有个很厉害的老peter,不过现在是不在了，带我们报道课的有勇哥、爱丽姐，都是很可爱的老师。大二的时候还有耿老师、范姐和敏敏老师，学长在的时候，也是这些老师在带吗？”程芝楠边说边数起数来。
　　“我在的时候，学院里带我们的主要是老peter和范姐，我当年的毕业作品也是范姐带的，没想到，后来来了那么多新老师，幸好范姐还在，下次回学校也还可以找到想拜访的老师。”萧易风笑了笑，摇摇头。
　　“我们可以吃完面，到学校里走走，下午上班前一定可以赶回去，但是见老师的话，就看天了，也不知道老师这会子在不在。”程芝楠听出了萧易风话里的怅惘，突然提议道。
　　“好提议。”萧易风点点头，吃起了眼前的面。
　　两人静默地吃着面，程芝楠偷眼观察着萧易风，寻常的一碗面，这边厢程芝楠大动食指，萧易风却吃得慢条斯理，仿佛在吃什么优雅的西餐。到后来，程芝楠也吃得收敛了一些，心里暗想:尹红的说法没错，她的这位老师是非常儒雅的。

　　午休时期，校道上已见不着多少人。S大以梧桐树著名，早已成为了该市的旅游景点之一，但凡来都得参观S大的梧桐树。这个季节的梧桐树已经留不住多少叶子了，叶子在一天天地以难以察觉的速度变黄，起一两阵风，便能把它们刮离，徒留粗大的枝桠在空中制造出一股股萧瑟之意。
　　程芝楠和萧易风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萧易风感叹“确实变了不少，像前面那一块教学楼，以前是连在一起的，我们从宿舍区往教学楼走，基本上不用担心下雨天，现在竟新建了一座礼堂隔开了。”
　　“那我还是喜欢现在的样子，我觉得总穿过教学楼走，便看不见外面的景了，春天的樱花，夏天铺天盖地的绿，秋天的落叶，冬天的凸树枝，都有当时当下的美感。”
　　萧易风不置可否，笑了笑。
　　前面走来一堆男生，走过程芝楠时，程芝楠听到那堆人里有人提了句“那不是程芝楠吗”？她回头，发现林沐在那堆人里，也在回头看她，她朝他挥了挥手，林沐先是看了她身边的萧易风一眼，后来也冲她笑了下，这一笑，是以前她在林沐脸上看见的那种，暖得像冬日阳光的那种笑。
　　程芝楠看见林沐笑，心里对他的担忧少了一些，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在萧易风看来，倒是花痴得不行。
　　“是你的同学吗？”萧易风见程芝楠打招呼，好奇道。
　　“嗯。”程芝楠收敛了笑，点点头。
　　“看起来关系不普通。”萧易风打趣道。
　　“学长，你想多了，就是普通同学。”程芝楠满脸写着：你们这些大人真八卦。
　　“我真的没有大你们多少，你大可以把我当同龄人，不用总用看大人的眼神看我，这让我感觉自己很受你们歧视。”萧易风明显看出了程芝楠脸上的意思。
　　“哈哈，嘿嘿。”程芝楠只得干笑两声。

　　下午两人回到报社，商量着今晚列好提纲，之后开始去采访程芝楠提的选题。
　　程芝楠暗自庆幸上一次参加完丧礼留了陈家哥哥姐姐们的联系方式，开始着手联系他们。程芝楠并没有直接说自己是作为报社记者去采访，只推说自己在做一个课程作业，要去拜访一下。陈家哥哥却似有些为难“程妹妹，你手上没有别的选题吗？去采访那个疯女人？我都怕她发起疯来对你做出什么事情呢。”
　　“陈哥哥，没关系，我和同学一块去，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程芝楠再三坚持，陈家哥哥只好将那个妇女的地址给她发过去，并又说了一堆让程芝楠注意安全的话。程芝楠点点头，在电话里让陈家哥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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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周开始，学校大四的学生得每周三回学校上一次毕业前的社科课程。S大实行自由选课制度，程芝楠本可以选一个宽松的老师，那么隔几周去一次就成。可选课那几天，她正好在报社里忙着帮上一个老师收集选题资料，夏燕催了她两次她才记起来选课的事情，等到那时候打开学分制系统，宽松的老师已经被选满了，她只好选了社科课里的灭绝师太廖可教授的课。幸好实习生每周到报社里三天即可。

　　周二晚上，程芝楠直接回了学校住，和舍友们侃了很久的大山。周三早上果断睡过头，她急急地背上在学校里用的书包，朝教学楼跑去。铃声在她刚到教学楼时打响，她想了想飞速爬上三楼，从教室后门进，由于这是大班课，她预想到自己可能得站在背后听课，没想到一进门，眼睛四处搜寻空位时，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循声看去，原来是林沐。她眼睛亮了亮，老师在讲台上咳了一声，她赶紧到林沐身边的位置坐下。

　　“你怎么也选了她的课。”程芝楠压低声音问。
　　“你吃早餐了吗？”林沐答非所问。
　　经过周末的雉通寺之旅，程芝楠已经自觉把林沐划进熟人范围，她可怜兮兮地眨眨眼，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摇摇头说“没有”。
　　林沐不自觉地摸了摸程芝楠的头发，说“你平时看着挺高冷的，想不到也会卖萌。”程芝楠随即愣了一瞬，傻傻地看着林沐变魔术般从书包里拿出了牛奶和面包，推到她面前。
　　程芝楠有些不好意思“你吃过了吗？”
　　林沐揶揄地笑了，意有所指地说“我起得早。”
　　程芝楠立刻瞪了他一眼，他装没看见，看起了手里的书。程芝楠瞄了一眼，心跳漏了一拍，表情有点怪异，是《千江有水千江月》！
　　林沐察觉到她的怪异，倒是大大方方地说“那天听你说得蛮有趣的，也就去图书馆借来看看。”
　　程芝楠赶紧低头吃面包，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
　　这时程芝楠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程芝楠一看，是夏燕给自己发的微信，“午饭，吃哪儿。”
　　“可能不约，待会和林沐一起下课，他给我带了早餐，我在想要不要请他吃个午饭。”
　　“我了个大去，你居然背着姐姐偷偷按了快进!他还给你带早餐？！！是不是那天雉通寺的事情？说，都进展到哪儿了！”夏燕发来的满屏感叹号让程芝楠也跟着心情起伏。
　　“我才我了个大去。”程芝楠边打字边用书挡着屏幕躲着林沐，“你打字给老娘悠着点，林沐就在旁边，万一他看到了嘤嘤嘤。”
　　“得，饶你一死，午饭晚饭你俩要约都成，今晚回宿舍你给我说清楚了，老娘这心里啊，装着几百条撩汉大计，就等着给你一条条实践呢。”
　　“放心放心，今晚找你聊！得嘞，拜拜了您嘞。”程芝楠回完微信，发现抬眼就见林沐在笑。她满脸惊恐地看着林沐，“笑啥”。
　　林沐摸摸鼻子，把手机给她看了一眼，原来林沐的一个舍友也在这堂课上，已经把他俩坐一起的背影拍照发到宿舍群上了，群里的另外两个舍友正对他“严刑逼供”，让他“实话招来”，并说“坦白从宽，抗拒的话今晚回宿舍从严。”
　　“呵呵，嘿嘿。”程芝楠干笑了两下，不知道自己已经脸颊烧红一片。她不理林沐，也低头看自己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