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沐楠》六月巨人

5、第 5 章

　　程芝楠手里揣着的《西线无战事》并没有翻过去几页，身边坐着林沐，刚又看到林沐舍友的消息，她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平时若和夏燕、曲苗苗一起上课，她总是和她们叽里咕噜，即使认真听课也免不了抓住老师的某个关键词就开始开脑洞嘻嘻哈哈，再长的课也很快便过去了。
　　程芝楠觉得，这或许是她上过最长的课了。
　　她偷偷侧过头，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林沐，发现林沐的书也并没有翻页，林沐也只是在装着看书，透过窗户的阳光照射进来，打在他的脸上，睫毛覆了一层阴影在他的眼睛旁。程芝楠突然发现，林沐选了个好位置。
　　可是，这样好的阳光，依然打不散笼罩在林沐身上的忧伤和重重心事。

　　下课铃响起，老师特意嘱咐了大家，这节课附带的社会实践要早做打算，不要等到临节课了才想起来这个课外实践。大家点点头，等老师走后，收拾好东西开始四散往外走，程芝楠收拾着东西，林沐等了她好一会儿，正当程芝楠以为林沐在等自己一起去食堂时，林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其实有同学约了我有点事，我本还打算和你一起吃个午饭呢。”
　　程芝楠马上把脸上的失望尽数掩饰过去，笑了笑说“没关系，以后再吃也成。”
　　“那这会儿，我先过去了，下次见。”林沐拿起书包，朝程芝楠摆摆手。
　　程芝楠也朝他摆了摆手。等林沐走后，她掏出手机给夏燕发了条微信“燕子你吃了没！”
　　“咋了，没跟林帅吃饭吗？”
　　“他今天原来有约惹。”
　　“我差点就点外卖了，走吧，四食堂见！”
　　“成，我离那儿近，我先过去占位置。”

　　程芝楠一边想事情一边踢着路上的石头，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四食堂。她晚到了一会儿，食堂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她直接上了食堂二楼。二楼的饭菜更精致些，平日里学生都会用来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和同学，程芝楠甚少上来，由于在楼下她望了一圈也没找到位置，今天也只好上二楼了。给夏燕发了个信息后，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夏燕不一会儿也上了二楼，神情却有些怪异。她一坐下就把单肩背的帆布袋扔一边，神秘兮兮地问程芝楠“你刚才进来，没在入口那儿见到什么吗。”
　　“什么，你见鬼啦！”程芝楠看她跟平日里不同的紧张兮兮的表情，不禁打趣道。
　　“真是活见鬼了，我刚看见林沐了。”夏燕表情有些生气。
　　“你干嘛一副要拍死他的表情，他又没得罪你。”程芝楠看了看夏燕的表情，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你知道，他对面坐着谁吗。”
　　“他刚有跟我说同学约了他有事情。”
　　“可不是什么同学好吗，是前女友！前女友！许芸茹，我去！”

　　关于林沐前女友许芸茹的事情，程芝楠之前略有耳闻。许芸茹是文学院的系花，人长得娇小白皙，说起话来温婉轻缓，当真是清纯得我见犹怜。这样的女孩子身处文学院这样女孩子特别多的学院，却是文学院里出了名的人缘好的存在。
　　林沐和她谈了两年恋爱，去年才分的手。程芝楠曾和夏燕讨论过这个人，她坚信在文学院能人缘好必有她的过人之处，夏燕却满脸嫌弃地告诫她“多学习学习，提高鉴婊能力。”

　　“林帅搞什么，给你带早餐占座位，转身又去私会前女友？！！咋能这么搞暧昧，程芝楠，你不许理他了，给我冷他一冷，搞不好你一不小心就被小三了你懂吗。”夏燕说得义愤填膺。
　　程芝楠感觉心里堵得慌，面上还是强笑着“好的好的，我们先吃饭吧。”
　　吃完饭下楼，程芝楠果然看见了夏燕说的两人。他们坐的也是窗边，两人对面坐着，好像在聊着些什么。

　　这时候程芝楠心里才开始生气，索性把包一背，也不在学校里待了，立马就回了报社。
　　刚在报社位置上坐下没多久，就听见报社里的老师在讨论最近市里发生的几起连环杀人案。据说警方一直在侦查，还是一直没有什么眉目，昨天刚传来消息，找到了一些突破口。由于这几起案件已经引起了市民的关注，甚至还有各种传闻流言渐渐在坊间流传，警方已经和报社打过招呼，希望报社能派记者跟拍报道。
　　主编最后决定让贺敬和萧易风搭档去做这个选题。
　　收到信息后萧易风走到程芝楠桌前，和她商量道“你那个寻亲代孕的选题可以先放一放，这个选题是这两天就要出来的，你觉得可行吗。”
　　“放一放？”程芝楠没有反应过来“学长你的意思是我也要跟着你去做那个杀人案？”说着她一脸紧张。
　　“难道你会害怕？”萧易风笑了下“看样子你不像是会害怕这个的。”
　　“当然不是，《犯罪心理》十一季我都能追完，我已经能一边看凶杀现场下饭了，怎么会怕这个，我是觉得这个活未免太重了，我能行？”程芝楠满脸怀疑。
　　“试试吧，不行不是还有我和贺老师吗。”
　　“那行，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程芝楠有些兴奋，语气里透着些跃跃欲试。
　　萧易风拿手中的笔敲了一下程芝楠的头，“别急，这样的报道跟拍，我们得回学校请教一下老师。”
　　程芝楠摸摸自己的头，问道“哪个老师呀。”
　　“资料室的陆伟老师。”
　　“啊！你是说管资料的陆大叔？他以前居然也是个记者吗？”程芝楠难掩满脸惊讶，陆伟大叔是学院里管资料室的大叔，平日里都沉默寡言，对同学们的要求却从不拒绝，从前她们做小组作业时要找地方通宵讨论，穷学生去不起咖啡馆子，常常深夜敲门问大叔拿资料室钥匙，大叔从不拒绝，也不会冷脸，只是一言不发地给他们开门，开好门后叮嘱他们走前关好灯锁好门，就又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去了。
　　“当年，陆伟老师也是市里有名的摄影记者。曾经发生了一起团伙跨市连环凶杀案，陆伟大叔是当时某家报社的摄影担当，被分派到拍摄任务。那场抓捕行动成功了，却也惨烈，当场击毙了两名嫌疑人，抓到了四名团伙，还有一名嫌疑人逃脱，警方这边却牺牲了两名队员。”萧易风说着说着语气里透出了些不易察觉的伤怀。
　　“陆伟老师确实拍到了‘好’照片。”萧易风嘴边溜过一抹嘲讽。“读者看报道、看照片时，必然想不到‘好看’的背后会附带着这么多的惨烈。两条人命，加上一位摄影师对自己挚爱事业的终生断送。”
　　程芝楠这才想起自己报选题时说的“觉得这个选题背后会有好看的故事”，脸上一红。她看向萧易风的眼睛，他的眼里黑蒙蒙的，此刻的萧易风和平日里不一样了，整个人像一把没有柄的剑，悬在空气中。
　　“摄影师的......”程芝楠不禁开口问道。
　　“报道出街后，上级勒令召回。报社只好逐家逐家报摊刊亭回收，可报道、照片毕竟已经流散出去。”萧易风眼里的黑蒙蒙雾气一瞬间又被平素里的淡淡流光所替代。“所以，这样的报道和照片流出，或许太容易造成市民恐慌，处理便是，报社主编被免职，陆伟老师被终生禁止再做和摄影有关的事情。”
　　程芝楠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芝楠和萧易风很快就到了资料室门前。陆伟老师正在资料室里整理着图书，程芝楠敲了敲门“陆大叔!”陆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看程芝楠，眼里带着疑惑，再看见程芝楠旁边站着的萧易风时，却满脸的惊讶。
　　“陆伟老师好。”萧易风朝陆伟打了个招呼。
　　程芝楠觉得疑惑，从前在陆大叔脸上，她从未见过任何表情。
　　陆伟走到桌子旁，拉开了凳子。他收起了眼里的惊讶，示意两人也坐下。
　　程芝楠开口道“大叔，这位是......”
　　“嗯，是高你几级的学长萧易风，我认得的，你是从国外刚回来？今天专程过来，是有什么事呢。”陆伟看向萧易风。
　　“老师，刚回来几天，最近在XX报做一个选题，有一些疑难想请老师解答。”萧易风边说边起身，程芝楠见状也赶紧起身。
　　“XX报社，大材小用了。你说吧，什么事。”陆伟摇摇头，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可惜和不赞成。
　　“最近市里发生了好几起连环杀人案。”
　　“你是为这个回来的吧，以你的能力，到上属的报社也是绰绰有余的。”陆伟点点头，似是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我看过一些资料，当年逃掉的一个嫌疑犯，至今未归案。而这几个月新出现的案件，做案手法又与当年如此相似。”萧易风握了握拳头，“这个案件我跟定了。”
　　一开始程芝楠听得云里雾里，这下却有些想明白了，萧易风跟当年的案件似乎有些扯不开的联系。
　　“你这次是负责写报道还是......摄影？”陆伟吐出“摄影”二字，明显语气带轻。程芝楠听过原由，心下明白了陆伟的酸楚。
　　“具体还没和报社的老师分工。”
　　“其实也不单是摄影了，写报道也不一定就是全然安全的。我已经久不在业内，如今的线和雷布在哪我也不太熟悉和清楚了，总之，你万事小心，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回来找我商量。”顿了顿，陆伟又说道“小萧，当年你没有考警校，我松了一口气，以为你肯把这件事情就这么放了，没想到，你选了新闻学，还是接触到了这件事情。”
　　萧易风看了程芝楠一眼，突然说道“陆老师，当年嫌疑犯逃走前朝我爸开了一枪，我爸就没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轻翻过去。”
　　程芝楠这才知道原来萧易风是当年牺牲的警察的儿子。
　　“你先冷静下来。”陆伟突然看向程芝楠“那么你是？”
　　“陆大叔，我是萧学长的实习记者，也参与到这个报道中。”程芝楠忙不迭地介绍自己。
　　陆伟点点头，重新看向萧易风“你别大意，两个案件是否是一个人干的，还两说。先去公安厅了解情况吧。”
　　萧易风点点头。

　　傍晚，萧易风和程芝楠走出了资料室。程芝楠不知道怎么开口好，萧易风先开口道“我们大概明天可以与警方那边接上头，可能接下来会比较辛苦。”
　　程芝楠点点头“我不怕什么辛苦的。”
　　萧易风笑笑“其实事情也过去很久了，你不必这么替我苦大仇深。”
　　程芝楠却严肃起来“学长，我从前写新闻稿件，只是一直在想着怎么样把稿件写好看了。”顿了顿，又道“现在突然觉得应该反省之前的态度了。”
　　“你能这么想很难得。”萧易风点点头。“‘国家不幸诗家幸’这句话很多时候被误读了。我们不能祈求环境尽量动荡去给我们带来‘好看’的新闻素材，而是要打磨我们的‘笔’去写好的报道，而好报道，终究是要带来改变的。”
　　程芝楠思考着萧易风的话，突然蹦出来一句“总有一种力量，会让我们泪流满面。”
　　“你可知说这句话的人前几年已经被停职查办，进去了。”萧易风忍俊不禁。
　　“但他原先的精神总是好的。”程芝楠涨红了脸，还是死鸭子嘴硬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