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白逸潇

7、6 擦肩而过

　　Thy dewy looks sink in my breast;
　　Thy gentle words stir poison there;
　　Thou hast disturbed the only rest
　　That was the portion of despair!
　　Subdued to Duty\'s hard control,
　　I could have borne my wayward lot:
　　The chains that bind this ruined soul
　　Had cankered then—but crushed it not.
　　——by P.B.Shelley

　　考试周结束后，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空虚，舍友以及身边的同学们已经在看外文文献了，并且每周也需要定期参加组会，反观自己目前还没有接到导师的任何指示，连看的方向都没有，想到D大对研究生毕业的要求是至少在核心期刊上发表一篇文章，心里不是不急的。最初邹老师让她们第一学期好好上课，现在课业结束已经一周了仍是没有什么动静，无奈之下跟导师发封邮件询问有关课题方向的事情，导师却没有直接回复，只说先看看关于生物处理类的书籍，听话的她只泡了一个月的图书馆。
　　眼见寒假快要到了，她鼓起勇气跟导师提议进想实验室熟悉一下环境，学习一些基本技能，没想到导师欣然答应了。她被安排跟着一名公司人员做帮手，掌握一些基本技能。去报道这天才知道这个地方也属于导师所属公司的分析室及研发部门，跟旁边环境大楼比邻而立，只不过这间房里面有一半是邹老师实验室里的一众学生们的反应器所占据。
　　在这里她见到了公司里的许许多多的师兄师姐，以及部长经理，他们大多是本校或本地院校的研究生毕业后来到这家公司的。不过对于脸盲的她而言，最简洁的方式是，遇人叫师兄师姐就对了，此后，一袭白衣拉开了她迈入实验室的序幕。
　　一天上午她在滴定COD的浓度时，突然来了一个个子高挑面容俊朗的男生，自称是公司的人来找王一，看到分析室里就她一个人在，突然又转了身回来，说是决定留下来等一会，实则边看着她滴定，边跟她聊天，其实她不是很喜欢做实验的时候跟人有交流，虽然这有些不礼貌，但此时，来者是客，不好唐突，于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答着，他也并不生气，直到王一师兄赶来两人才一同离去。
　　后面才知道，这位肖然师兄将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于是平常的午饭两人行变成了铿锵三人行，不止中午，晚上下班后她跟肖师兄回公寓的方向相同，索性晚餐也在一起，以前，她晚餐从不吃米饭类的主食，可是自从跟着这位肖师兄，有很长一段时间，夜里因为胃积食而失眠。时间真是一位伟大的魔术师，可以让抵触变坦然，让凌厉变温润。慢慢地与实验室的师兄们熟稔起来，彼此之间话渐渐多了起来，有时也常常开玩笑，但有一点她不喜欢，吃饭的时候他们总是抢着付钱，所以每次总是她想办法去偿还，必要时回避与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次数，比如她会说起附近新开张的饭店味道还不错，下次就打包带饭给他们，她不想欠人太多，是在自己没能力偿还的时候，尤其是最难还的“人情债”，所以她始终不会忘记保持适度距离。
　　下午的时光通常比较闲暇，偶尔分析室里几个人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这天她坐在远离师兄们那端的长桌旁，听着他们在一起说说笑笑，彼此暴露对方的糗事，突然一张照片从肖师兄的钱夹里掉出，如同落叶般坠地，靠近他的人发现了照片的秘密，吹起了口哨，也有师兄起哄道“原来咱们的才子心有所属啊，快从实招来~”，只见肖师兄坦然捡起地上的照片拿给大家，“看吧，这是我女朋友，前女友，漂亮吧！”，她接过照片，里面的女孩子面容清秀，皮肤白皙，两只马尾垂在胸前，称得上漂亮，她赞同地点头，怕他没看到，又点了一次。
　　周六这天，她依旧早早来到实验室，要给一座大型的生物反应器配水，但没有找到合适的与水龙头相配的接管，她只能徒手接水，为了节省时间，她用盆和桶交替进行，盆还好说，但是桶就有些吃力，一趟下来，力气几乎所剩无几，在提起新一桶的水时，手腕一软，预料到自己即将成为半个落汤鸡前紧闭上双眼，意料中的水并没有浇筑在身上，反而手上一松，倏地睁开眼，发现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此刻轻巧的提起水桶将水倒入进水池内，联想到刚刚被人瞧见的惨状，脸又不争气的红了，“谢谢你，师兄。”如蚊蝇般细细的声音从她口中流出。只见他说了句“没事”便转身向外走去，那个时候的阳光正从门外斜斜的插进来，而他异常高大的身影就这么一步步地走向阳光，这一刻，她觉得，空气里似乎变得躁动，那些浮动的尘埃也在阳光下跳舞。深呼一口气，似乎昨晚的失眠并未影响今早的精神状态，竟觉得这个早晨异常的美好。
　　不知是不是巧合，从那以后，配水的时候多次遇见那位师兄，总是会一言不发的帮她把水注满，偶尔也会有肖师兄的帮助，但是印在她心里的仿佛只有那么一个明媚的早上，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以前她不知道，一个人的世界怎么可以这么小，可以小到仅容纳得下一个人的身高，直到那天她才体会到这句话的意义，这才叫“满心满意”吧。
　　就在她以为他是位性格深沉内向的人时，却在室内隔着玻璃听到了外面那人开心的哼唱声，只见窗外的他一身红色球衣，骑着自行车拉风的从她窗前经过向门外走去。看到一个人出现时会不由自主的开心，这大抵就是喜欢了吧？对于一个未曾情窦初开过的姑娘而言，只希望这种淡淡的甜蜜和喜悦一直持续下去就好。
　　晚上临睡前，她回忆着记忆中他的模样，那副模样下有着怎样的个性与故事呢？又或许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不管人前表现得有多乐天多积极，转身后的落寞如同繁华后的寂寥一般从不曾为人所知。如同肖师兄，女朋友结婚，新郎却不是他的戏码在他身上上演，她还记得那天已经临近凌晨一点，舍友们已经睡下，她拿着不停振动的手机悄悄爬下床来到走廊的窗户旁，听见肖师兄半是清醒半是糊涂地说着话，她问他“喝酒了？”，只听见电话里的人痴痴傻笑了两声，“呵呵~她结婚了，就不能打给她了啊，所以只能打你手机上了……”从窗户处涌进的寒风，吹得她全身冰凉，只著了一件睡衣，脑袋也在迷蒙中，知道现在师兄肯定需要发泄，她只要提供一双耳朵就好了，也并未去想那些酒后的话里到底藏着几分真几分假。她只知道，师兄并不如表面上那样洒脱和不羁，他是一个深情的人，至少对待感情非常认真，在之后的一段时光里他都有些消极，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但有些时候心的颓废是一种笼罩在人身边的气息，能让人感知。
　　又是周末，因为担心反应器额运营状况，便一早来到实验室。取样测样调试……等所有事情基本完成，已经近正午，于是简单收拾一下准备吃饭。她其实很喜欢这种生活，平静里又潜藏着一丝窃喜和希冀，不用去想太多关于未来和过去，只专注于当下，一心一意的做实验就好。神思魂游天外，正抬头望向天空的时候，余光里一只黑白相间的黑影疾驰着向她这边砸来，她心里一惊只来得及转个身，球便堪堪与她擦肩而过，“好险！”，刚刚送了一口气，挽了挽耳边的乱发，就看到一个红色身影已经站到她眼前，这次她认得他，“师兄”，她扶着地面站了起来，抬起头来看着他，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那黑色的护腕，再往上是一身红色球衣，仿似太阳般炽热，额头和鼻尖都有些许汗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三秒钟，不敢再继续看下去，转向旁边的足球场，便说“在打球？”似乎只能想起这么句话，算是寒暄吧，只听他的声音“没砸到吧？”看到她摇了摇头，便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先走一步，转身掂起球便向球场跑去。转身即将离开时，她听到里面的人轻吹了声口哨，不怀好意地说着些什么，只是已经走远，再无法听清。她还记得被人问起要不要介绍个男朋友的时候，她总是以这种事情应该顺其自然作为借口谢绝对方的好意，其实，她有着骨子里的骄傲，“有一丝骄傲，就别低头。”是她的座右铭，她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顺其自然……有时候，它不见得有多么的无欲无求，有时候，它只是粉饰美化逃避和怯懦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