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白逸潇

19、18 飞鸟与鱼

　　Remembrance is a form of meeting.
　　Forgetfulness is a form of freedom.
　　——by Kahlil Gibran

　　时间的流逝总是止不住的，她确是很希望这段时间过的快点，再快点。许是听到了她内心的祈祷，六月份终是到来，看到答辩分组后，室友们忍不住嫉妒她，她被分到了最为轻松的一组，主要是组里的老师不会太为难学生。
　　她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虽然格式方面她不擅长，但对自己所做东西的把握还是有的，尽管如此，还是需要认真以对。未来一周，除了对论文进行再三的修善，就是做PPT，开题及中期时用过的PPT令她有些惭愧。在前段日子申请博士的过程中，她学到了好多，比如自己的PPT格式一点都不严谨，格式也是，看起来没有一点学术报告的样子，更像是一份实验汇报。在仔细聆听了黎洁的建议后，她决心对之前的PPT作大幅修改，只有一周的时间来准备，于是一段图书馆的生活模式再度开启。
　　好在劳有所得，答辩进行的比较顺利，她并没有流露出一丝紧张，期间被老师指出论文格式的问题，她谦虚接受老师的批评指正。走出会议室的那一刻，并没有身边同学那种放飞自我的喜悦，也没有即将解放的欢愉，唯一的感觉就如同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而已，只是，后面等待着她的还有更多更艰难的事情。
　　答辩之后除了办理各种手续就是拍照了，本来她想与导师、室友及班级简单拍几张留作纪念就好，没想到后续遇到师妹和公司里的前辈们，以及跟黎洁、韩超的突然决定，好不容易拍完照已经下午两点，而黎洁、韩超她们班级要拍照，她只好在一旁等着她们，看着她们，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也是她最熟悉不过的姿态，看着她们摆拍，心依旧麻木的丝毫没有即将离开的感伤。
　　韩超住在另一个学校，天黑前需要赶回去，送她上了公交车，这才感觉到疲累，回宿舍的途中收到消息，晚上六点在西门的会议中心班级聚餐。而此时邹组的群里也有人在讨论聚餐的事情，索性最后讨论的结果是跟她们班级一起，这倒也好，省却了不少事情。犹豫许久，她决定过去，就当为过去的三年画上一个句号。手机电量报警了五秒钟后黑屏，此刻她是真的需要稍微的休息一下，已经五点一刻，决定先回宿舍一趟，还好事先联系了班长说自己有事会晚到早退。
　　果不其然，等她赶到的时候，人已来齐，菜品也基本上齐，她被邀请到男生一桌，环顾一周，发现还有同组的几个女生也在，径直走过去坐在她们旁边，微笑着解释了一下迟到的原因，随后跟大家寒暄了一下，随后就被各种类似“你工作签到了哪里？”“什么工作？专业相关的？”“什么时候回家？”等等问题淹没，她也微笑着一一回应“暂定杭州，对，是专业相关，做研发”，“材料递交完就回吧，预计下周一”……
　　“哇，杭州哎，我也蛮喜欢杭州的~羡慕你~”
　　“嗯？”“是吗，以后来玩啊，可以跟我说~”……
　　班长举起酒杯，准备了开场词，大家的视线终是被引了过去，她也暗自呼了一口气。
　　举手扶额间，她感觉到来自正对面的一束视线总是似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没戴眼镜，她也不想细看，没有理会。生活的温饱还未解决，人生又处于谷底，她有什么闲情逸致去谈情说爱呢？开动筷子，才发现，这家餐厅闻名的不止是价格昂贵，还有难吃啊，菜品搭配的很一般，她动了几口便停了下来，托腮听他们的闲聊。班长是个个子中等体型稍胖的男生，但人挺好，热心帮助过她几次，她都铭记在心，不得不说他称得上是一位尽职尽责的班长，三年里热心组织班级活动，提醒同学各种事务办理等等，不像有些班级，研究生三年一盘乱沙，毕业了依旧是互不相识。
　　作为班长，又是毕业之际，他更是豪爽，拿着满杯的啤酒依次与在座的同学一一干杯，轮到她时，他已经面色通红，她虽有一丝不忍，但这个日子，班长怕是躲也躲不掉的，于是果断起身，以茶代酒，诚挚的说了声“班长，这三年，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后，便一饮而尽。仿似谁也没有料到她会说这么多，感觉一圈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不过好在，这些年的脸皮是越练越厚了，几秒钟的关注她还是可以承受的住，不过来自对面的那束越来越强的视线，她真的有些羞怯，再也装不下去。在班长离座去往另一桌之际，她给密友施雨发了信息，“打电话给我，快点！”果然不到一分钟就接到她的来电，她拿起手机轻悄悄离开座位，直到把那束炽热的视线抛在身后才终是放松了下来。
　　今天的她为了方便拍照，穿了墨蓝色的吊带裤，上身是白色衬衫，更显得她肤色白皙，黑而长的秀发垂在后背，有两束被别在耳后，安静而清纯，又不失文艺静雅。虽然她一直极力避开舍友往她身上套“文艺”二字，自认还未有资格承受这二字。将电话举在耳旁，听施雨在电话里愉快的声音，近况，有趣的事情……偶尔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她也会讲讲，仿佛永远不用担心无话可说，也永远不需要她绞尽脑汁去选择话题，这才是于她而言最为舒服的交谈方式。
　　就这么不知不觉谈到了聚会接近末尾，听到有人叫她，收线回去，多么完美的逃逸，只等班长结完账，一起合影留念。期间听到有人谈起结婚的事情，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25岁了，称得上是大龄女青年了，未曾在意过自己的年龄。就连好友清莲，也曾经笑着跟她说“意潇，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羡慕你这种淡定从容的状态，从不担心自己会嫁不出去，不担心找不到男朋友，你好像从来不为这些事情焦虑？”她只是笑了笑，其实，要想让她为了规避孤独而去谈恋爱去结婚，是万万做不到的，之所以这么努力，只是为了让自己有能力一个人更好的生活而已，哪怕最后遇不见那个可以携手一生的人，只不过，她唯一头疼的是父母并不这样想。
　　走出大门，她分不清自己所在的位置，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她没有动，看着大家的反应。片刻后，大家分为两拨，她紧跟着女生较多的一行人。大家边走边聊，起初她只是在最后默默的听着，并不想发言，后来被问到，才加入了谈话。
　　走到篮球场时，还剩下5个人，两个男生，其中一个与室友同班，点头之交，遇见打声招呼的那种，记得黎洁曾经形容过他的帅气，“穿着白衬衫，皮肤也很白，满身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帅极了~”还扬言要介绍给她，被她严肃拒绝了，她从不喜欢这种特定的介绍，那样她会不知道该如何去坦然面对他们，本就与异性言谈甚少，以后岂不是更要刻意躲避。
　　与他并肩的另一个男生，她是认得的，同班同学，两人几乎很少说话，表面上看，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周身有着学霸的那种冷傲气质，从后面看着那并行的两个人，一个温暖如光，一个略显冷漠倨傲，真的是形成鲜明对比。曾经也有人说起过她不苟言笑的时候当真是非常冷漠，尽管这些年她已经竭力去学习与人相处，但她也知道的，自己不说话时如同一层冰盖笼罩周身，任谁都无法靠近。
　　路途还有一半的时候，5个人的谈话变成了三三两两，而她终是鼓起勇气看向那束视线的眼睛。与他竟然能够边走边聊，她不记得说了些什么了，只是后面谈到他的博士生活，又聊起对生活的态度，对此，二人倒罕见的达成一致——不那么拼命，钱足够花就好。说完二人相视一笑，如果这场谈话再早些，或许可以成为知己。期间他也说了关于工作量已经达到，而导师依旧不允许提前毕业的苦恼，她倒直言自己心中所想，“如果不能的话，不妨找些事情来做，比如可以选择联合培养之类，出去看看也是好的……”不知不觉就到了宿舍，挥手再见，此一别，再见真的是遥遥无期。不过同学一场，天涯各处相遇总是比陌生人要好些的。
　　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衣物，邮寄完成后便是启程回家的日子了。这天中午与室友一起去食堂吃了顿午餐，回来时接到贝尼诺的电话，想起她之前说过要来送她的，于是拖着行李下楼。没想到贝尼诺想要一路送她到车站，在车上她拿出了送给她的礼物，一份贺卡和一个手工艺品。打开卡片的那一刻，她真切的感受到了温暖，眼角微热，是他们一家五口的照片，还有一段送给她的话，其中有一段是印度语，她一字一字地跟着贝尼诺读，希望能将这些字刻进脑海里。跟贝尼诺在一起时，让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孩子，而不是任何口头上的称谓，那种自由，无拘无束的快乐，只有跟在她身边时才会感觉得到，她想，身为她的孩子一定很快乐，很幸福。
　　从D大到火车站仅仅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是那样的短暂，看着她取了票后，她们在进站口伫立了良久，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剩下的那些约定只能交给时间。她跟贝尼诺说“回去吧，这次换我看着你离开，注意安全！”就这样拖着行李箱傻傻的站在火车站进站口，看着贝尼诺的身影一点点变小，一点点模糊，期间她转了四次身跟她招手挥别，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一刻，她才真正觉察到离别，离开了这座曾经觉得美好的城市。其实，她得承认，直到离开，也从未曾厌倦过这里，只是，她早已经没有了停留的理由。
　　一个人，一座城，一段故事，从今以后，城还是那座城，故事里的人却早已不是原来的人了。上车前，她发了一张动态图片，与这座城市告别，与这座城市里的人告别，所谓告别，就是抛下过往，重新开始吧。她一直都擅长清零，然后一切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