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白逸潇

14、13 重整行装

　　Beauty is life when life unveils her holy face.
　　But you are life and you are the veil.
　　Beauty is eternity gazing at itself in a mirror. But you are eternity and you are the mirror.
　　——by Kahil Gibran

　　她一直想在研三求职季到来之前有一次外企实习经历的愿望还是到来了，终是不辜负她每晚临睡前看一遍实习招聘类的帖子，这次是去BIMA的供应链管理部门，她也一直对供应链管理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
　　顺利地在一周后接到入职办理邀请函，这天一起入职的还有其他几个小伙伴，大多是邻近院校的，同龄人之间总是很容易融在一起，其中有一个与她同校的大四学弟，看起来少年老成，相比她这个学姐而言，人高马大，也难怪大家把她当成了D大那个大四的学生。
　　实习期间趣事还是挺多的，但是令她烦恼的是，几乎每天八九个小时暴露在电脑显示屏辐射下，眼睛近视度数进一步加深，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摘下眼睛后清晰度不比往日。并且通过这些年的工作实习，越发的对这种日复一日的重复性工作感到厌倦，心底的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这不是我要的生活，这也是她第一次正视内心的想法而不是被现状屈服。
　　以前的职业定位源于对家庭的考虑，她很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可如果不是自己所喜欢的生活，那些设想终是徒劳。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曾外祖母的离开，她开始觉醒，此生最大的牵挂离她而去，为什么不为自己活一次呢？
　　这段日子，她浏览着网上关于博士招生的信息，从某些方面而言，她堪称理智。看清了内心的想法，但也明白现实的残酷——她仅有一篇可以达到毕业要求的中文核心，而一般申博对SCI有要求已是一种共识。她能做的就是两手准备。看，这就是她，一边投递求职简历，一边翻阅招生信息，因为经历过绝望的人都懂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她害怕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所幸生活这个伟大的老师教会了她学会自救。
　　实习工作需要持续到十月初，而自从九月初研三开学后，轰轰烈烈的求职季拉开了序幕，坊间流传着“金九银十”，就是说这两个月是求职季最重要的黄金时段。不过往年的师兄师姐求职经验告诉她，找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活，工科专业的女生们在求职季一般都会面临巨大压力，在此之前也已做好心理准备，再加上这几年的实习经历，她自视心理建设得足够强大。
　　九月于她而言真是一个忙碌的季节，披星戴月来形容她一点也不违和，白天去实习，晚上回来后赶着去参加宣讲会，简历投递结束后回到宿舍一般都已经九点，把东西放下后她还要去实验室，深夜回到宿舍后还要继续浏览招聘信息及网上投递简历，顺便看一眼第二天的校园宣讲面试信息，有时候晚饭都来不及吃。
　　不过她也找到了诀窍，宣讲会一般会持续2个小时，在开始后的一个小时后从宿舍出发到达宣讲地点时，正好赶上简历递交环节，她总是趁着人群来往混乱之际进门将简历递交上去。期间也会遇见同学，聊聊近况，有什么比较心仪的公司，收到哪些offer等等。其实，她对于工作一直都是很有耐心，一来，她知道即便最差也终究会找到工作的，何况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太差，另外，以前实习投递简历时就有不少专业相关公司邀请她去，有的还承诺给她留有职位，或许，这就是她的退路或后盾吧，给了她一点点信心，以及些许去追求更好的更理想的勇气。
　　这段日子晚上去实验室成为了常态，但她的时间很不固定，与他相遇的次数寥寥无几。这天，趁着空余出的一小时去就近的餐厅解决了晚饭，准备去距离较远的西部参加一家知名企业的宣讲，路过D大弯桥时忽听有人喊她名字，匆忙间抬头一看是他，朝他点点头，微笑着打了声招呼。很奇怪的是，每次相遇，她首先问候的时候，他总是沉默，或点点头走开，而她看不到他的时候，他又总是大声的喊出她的名字。人心总是最难猜，与其去猜不如去守去等，或许会迎来一个花期。
　　九月中旬接到高中朋友发来的喜帖，十月一日的婚礼，她想起上次她订婚的时候送给她的礼物，且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做她的伴娘，看来这次是一定要去的，想到最近烦心的事情有一箩筐，她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也罢，就以此为契机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跟单位请了2天假，为了不耽误后续的招聘，她决定于九月二十九日晚上参加完一场面试后出发。然后从T市转火车经过六个小时路程到家，一路上想起刚刚从学校离开前参加的SI集团的宣讲会及之后的面试，面试官跟她是老乡，有些幽默，再三的让她确认，
　　“小姑娘，我能理解你们求职的心态，但是你要好好想清楚，我们公司在武汉，你可是只身一人打拼，这对于一个女生而言可是非常不容易的。根据往年经验，好多学生尤其是女生因为环境恶劣只身一人等原因入职不到一个月提出辞职，所以说要考虑清楚，并且我们公司虽然招女生，但男女比例差距很大，你也要做好思想准备……”
　　她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回答“我知道也理解的……”
　　其实随着招聘的进行，她越来越心猿意马了，甚至有些讨厌这种不断的投递面试生活，可是令她急躁和颓败的是一周前那次海洋局与T大联合博士的申请，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同学闫丽也申请了，并且那位老师明明已经早就确定闫丽，还要几次联系她询问她的想法，是想听听她可笑的不可实现的蓝图还是那滑稽的宣誓般的承诺？
　　她清楚的知道闫丽于她的优势是研一时的那次研究生国家奖学金的荣誉，还有她本科院校985的背景，说到底这是一场985与211的厮杀，并且X大那211还有些名不副实。她伤心的是被同一件事情绊倒了两次，因为本科背景，让她在研究生国家奖学金申请时连竞争的门槛都没有迈进去，因为背景，这次她又失去了一次机会，她能说些什么呢？
　　理智一遍一遍的催醒她，如果我是那位老师，很大可能也会选取闫丽，虽然科研方面她有两篇中文论文，哪怕是有3篇，意义不大，科研背景相当的情况下，只能从其他方面择优录取。虽然她能保证这绝对不会影响与闫丽之间的情谊，但是要说一点介意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懂得把这介意转化为自己前进的动力而已。在她看来，嫉妒甚至怨恨是最无用的，人唯一能掌控的只有自己，她知道，她唯一需要的一两天安静的环境，让自己的心绪稳定下来，然后重新定位出发。所以，即使离开后的第一天里还有一场大型的招聘会，即使实习工作已经进入了忙碌阶段，她还是决定离开D市。
　　到达H市时，伊娅跟伯母去火车站接的她，这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正式见面，伯母亲切的跟她打招呼，仿佛对她很是熟悉，聊天时才发现原来伯母是从高中就一直听伊娅提起关于自己的事情。高中时，她不是最大的，宿舍里的人却称呼她为“老大”，开始时的抵触也随着时光流逝淡然了，至今都不清楚她们为什么这样叫她，她也无瑕去旧事重提，或许因为成绩原因。伊娅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子，与当时的她正好互补，她真的喜欢伊娅没心没肺的样子，喜欢她的笑，喜欢她给她过的生日，记得当年其他舍友问过她“伊娅这么每天闹腾你，你不嫌烦哪？”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对了，她好像说“这是因为彼此很熟悉才这样啊，而且，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可以说，伊娅是她生命中的阳光，带给她快乐和温暖，这份温暖，她一直都记得的。
　　路上听着伊娅关于今天的规划，看来她连回家洗澡换衣服的时间都没了，索性就不换了，抬头看向伯母，真的很年轻，想起当年上学时伊娅常说走在路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跟伯母是姐妹俩。因为伯母急着回家迎接客人，就剩她俩去取订各种婚礼用品，因为一连几天的失眠再加上路途中颠簸，在伊娅进去取婚庆用品时她不知不觉睡着了，再睁开眼时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开玩笑道“你这车太舒服了，具有催眠功效，不过你这开车技术也可以~”，伊娅从她暗黑的眼眶中看出她一定是赶时间回来的，不免有些感动，反而温柔的说，“你就安心睡吧，还有一段路，到了我叫你~”。
　　明天一大早就要起来化妆迎接新娘，而今晚她要与新娘子共度最后一个单身之夜。今晚的伴娘，都是高中同学，除了室长外，有些她已经叫不出名字，收拾完房间已是晚上十点，大家筋疲力尽地爬上了床。
　　躺在床上，她感觉自己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连支撑起眼皮重量的力气都无法负荷，可是这一刻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之前在D市所承受的压力和委屈仿佛再也压制不住，眼泪冲破堤岸奔涌而出，尽管知道在好朋友新婚之夜哭泣是很尴尬的，哪怕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无声的流泪，她还是忍不住也止不住，也许她终是找到一个地方可以尽情发泄了，她一直在伺机找一个机会释放，也许只需要远离D市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吧。但终是太过疲惫，甚至不知道眼泪是何时止住的就已经昏睡过去。
　　在一阵鞭炮声中惊醒，原来迎亲的人马上就要到，新娘已经在化妆了，摄影师也以到位，只有她一人还躺在这里，伊娅看到她醒了，笑道，“你一定是昨天被我拖的太累了，来，快起来，去换衣服，化个妆，准备好做我的伴娘，不要给我丢脸。”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起床边的那套粉色伴娘礼服去里面的房间换上，室长帮她化了个淡妆，对着她瞧，“看，我们的潇儿长成大姑娘了，多漂亮，这身粉色的伴娘服也很适合你~”
　　她不好意思，一边推开她一边说道，“室长，你又在打趣我了，你更漂亮好么，我现在连妆都不会化……”抬头看向镜子里的那个人，很熟悉又很陌生，肤色白皙，眉眼间少了往日的凌厉，多了一派从容和淡然。认识她的人都夸她眉眼生的漂亮，就连化妆师都说她的眉毛不需要修，是有多久不曾照过镜子了，连她这个向来注意不到变化的人都发觉自己最近消瘦的厉害，却也显得身材更加修长苗条，微微抿唇时更显气质淡雅，更重要的是身上散发出一种有些刺眼的光芒，应该是自信，的确是比过往印象中的那个宛如豆芽菜的她漂亮多了。但是又觉得陌生，印象里，因从不注意防晒保护，肤色偏黑，身材瘦弱，更显得发育迟缓，看起来比同龄人小好几岁，性格内向执拗孤僻，从来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与异性说过的话寥寥可数……这真的要感恩如魔法师般的岁月啊，她哑然失笑，得到从来都是与失去如影随形，并且得失从来都由不得你本人去决定。但是，有些事情是可以的，比如她的人生，她的爱情，她的未来，想到这里，眼中的阴霾消散，再抬头已是一派清澈，她朝着镜中的自己微笑。
　　“hello，你好，意潇，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谢谢你不曾放弃过，未来，我会一直与你同在，不论发生什么，我发誓，让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加油”微笑着转身，去完成今天的任务——成为一名合格的伴娘。
　　婚礼上的新郎，不是之前的那个奋发有为青年，而是如今伊娅口中的“蓝胖子”，可以看得出，这个男人用温柔和耐心打开了一个女人的心门。爱情就是这样，陪伴远比海誓山盟来得重要，眼前的祸福与共远比未来未知的功成名就重要。每一个女人的内心里都居住着一个小女孩，女人就像一朵花，需要被爱宠溺浇灌才能绽放，伊娅是名聪慧而实际的女子，选择了前者，她为伊娅找到了归宿而开心，要知道，在她看来，婚姻不是一只饭碗，一间房子，是漫漫余生。当一个女人选择婚姻，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因为这代表着她将她的后半生都交付于这个男人。她为伊娅的勇气而骄傲，同时也为她高兴。
　　婚礼过程有欢笑有感动，有回忆也有憧憬，伊娅的父亲在亲手将女儿交到新郎的手里时，终是止不住泪水滑落，而她稍后反应过来，自己也在流泪，她在想什么呢？自己结婚的时候，父亲是否会有一丝不舍，是否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旁观者姿态？哎，她在心底默默的叹息，有什么关系，又有什么意义？也许在家人眼中，她是个不祥的人，一出生就害死了他们期待的儿子，所以就把她扔给了乡下的曾外祖父母，她的奶奶唯一一次的到访，也只是去验证她是否还活着，这种不被期待的人生，她竟然也过了二十几年，她唯一庆幸的是没有人干涉她的决定，这是她的幸运。
　　喧闹的一天在欢送中落幕，脑海里一片红色，红色的殿堂，红色的新娘，红色的新房，就连酒席也是红色，她直接乘车返校离开，不过，这下可以在车上安心的休息会儿了，真好，应该是在做一个有关婚礼的梦，梦里有她和属于她的他，不然，那紧闭的嘴角怎么会一直露出满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