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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常羡人间琢玉郎(上) ...
惠平二十三年夏,京城,陆家书馆。
七月流火,蝉声从窗外参天的老槐树里钻出来吵进学堂,将里头一窝原本就燥热得心猿意马的少年们闹得更是无心向学,各个横七竖八地趴在木案上,对着先生出的文帖愁眉苦脸。
屋内大都是名门望族送来翰林大学士家中听学的纨绔子弟,平日走马观花惯了,此刻又正值最热闹的时节,怎肯乖乖将精神集中在什么“秩秩斯干、幽幽南山”上。
前头手执书卷监考的人名曰萧祁渊,身形清癯,目若朗星,蓄一把银灰的胡须,面上虽能看出年事已高,却是一派刚直矍铄的风骨,立在学堂正前,神色严肃如铁面人。
也无怪他今天这般不苟言笑,毕竟他身为当朝右丞相家中专任教书的客卿,管着远近几位达官显贵的子弟也不过十几人,今日席间缺了两个,还都是陆相国自家的亲儿子。
“……清川渡。”萧祁渊用指腹按揉着眉心,有些愠怒道。
“在,先生。”堂下应声的是一名素衣束髻的少年,大抵也是唯一一个心思还在文帖上的。他闻声便恭恭敬敬站起身来,窗棂上浓金的日光恰好洒落在他眉眼之间,白蕖般的瞳仁莹莹地蓄着澄澈的神采,朱唇柳眉如雕如画,他一抬眼不偏不倚迎上萧祁渊的目光,正是一副稚嫩却已极出挑动人的温雅君子之色。
“陆昭和陆斐上哪儿去了?”
“回先生,陆昭兄长早晨说要去逛武市,陆斐兄长去怡红院了。”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叫他们回来?”
“回先生,因为叫不住。”
底下昏昏欲睡的纨绔子弟们听到这话都精神了几分,想捧腹大笑又不敢,只好立起书册互相用目光意会。
“噗嗤……”结果到底还是有个人憋不住了,那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衣着即便在名门子弟中也格外出挑——玄黑锦缎围的领口,一身明媚的金绸蛟纹长袍,箭袖的护手上盘着银丝,正是王亲国戚的象征。此刻他那双极圆润水灵的眼睛笑得泪花直冒,浸润了右眼底下一颗浅淡的美人痣,埋在书册后头的肩膀一耸一耸:“陆昭没跟着去怡红院只是因为怕女人吧,说不定若有几个漂亮小倌……”
整个屋里再也绷不住严肃的气氛,哄的一声都大笑开来。清川渡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便只一敛衣衫颔首坐了回去。萧祁渊气得须发都在颤抖:
“夏玦!成何体统!文帖交上来,去道场站桩抄《论语》五十遍!”
“啊……”锦衣华服的少年大张着嘴巴如遭雷劈,见先生还在气头上却也不好辩解,只得缩缩颈子,垂头丧气地将面前好歹填了不少的文帖交了上去。“您阅卷可手下留情些,莫要告诉我爹……”
“闲话少叙。”萧祁渊皱皱眉看向底下几个怕被波及已经开始假装奋笔疾书的孩子,道,“今日我看也没人心思在这文试上,统统交上来罢,未答出六成的,将《诗》默写三十遍。散学。”
随着这无疑死刑的宣告,学堂里一片哀鸿遍野叫苦连天,唯独清川渡默默收好笔墨清洗了砚台,第一个将文帖规规整整交给萧祁渊便独自往外走去。名曰夏玦的少年因为嘴闲多领了罚,一脸丧气地快几步跟上去到他身边:
“哎,清兄,你待会儿还有事没?”
“怎么?”清川渡微微偏过头来,“先生今日一直在家等陆叔叔回来议事,夏兄还是小心些不要偷跑的好。”
“不愧是陆家文曲星,料事如神,我服。”夏玦被他说得脸上的愁容更重了些,“那你要有闲能不能陪我上道场一趟?我一个人站桩也太凄凉了,萧祁渊要是还在那儿我更不敢,晦气!”
“……”清川渡沉默了一会儿,诚恳道:“是有点事。夏兄多加勉力吧。”说罢便极有礼貌地冲夏玦点了点头,加快脚步随着散学的人群向陆宅大门处走去,徒留夏玦在他身后凄惨地大叫:
“不是你别这么无情无义啊,你是不是又要去找陆昭,我跟你说他不知道又窜哪儿去了你找不着的,哎!你们就把我丢给那个老夜叉……唉先生您没走啊,不我不是说您我做白日梦呢……”
清川渡甫一跨进酒楼的大门槛,便顺着里头众酒客看热闹的目光看见了今天先生发难的两个事主——两名体格和长相都相似得如出一辙的少年正在靠窗的桌子上头相对而坐,紧扣着掌心掰腕子。两人皆是一身月白滚天青边的绣羽华服,箭袖束一圈青莲缎护腕,腰间挂着碧玉佩,金簪高束,眸中点星,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他们神情都极其较真,因为用力过猛,手肘怼得那台八仙桌的案板都直哆嗦,上头两碗桃花酿给震得摇摇欲坠,眼看就要顺着桌边扣到地上去。
清川渡径直穿过觥筹交错的大堂,伸手轻轻将一只已经半个底儿挪出桌边的酒碗接住往里推了推,习以为常道:
“阿昭哥,陆斐哥,这又是在赌什么?”
“哎阿清,来得好,给我和这厮做个见证,看我待会……就把他掰到桌子底下去!”
应声的是方才差点将酒碗怼下去的陆昭,细看之下虽然同他对面的手足五官如出一辙,眉目间神情却要更飞扬跋扈,一双桃花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对面那位则沉着许多,只微微颔首向清川渡算作打了个招呼,腕间青筋紧到了极致,眼神锋利得带刺,回嘴道:
“待会你若输了,自己趴到桌子底下去。”
“听你扯屁,真输了随你处置!来阿清坐坐坐,那剑搁一边就行……”陆昭五指几乎要掐进陆斐的手背里,余手撑着膝盖呲牙咧嘴还不忘招呼他。清川渡应声去坐时才发现,椅子上横着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剑格雕隼,末尾还吊一绺黑得发亮的剑穗,一看便是直戳这两位大少爷审美的稀罕物。
“赌剑……你们又去搀和官卖了?”清川渡皱了皱眉,“陆叔叔不是说不可沾手吗,上次都罚过你们了。”
“凑个热闹而已别那么严格嘛,赢了我舞剑给你看……”陆昭兴冲冲地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扳得泛白的拳峰眼看就要压下去,对面陆斐不悦地啧了声横他一眼:
“你坐好……”
然而他还没能说完,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酒楼的几个门童在好声好气拦着什么人,对方却丝毫听不进去,反倒大摇大摆地闯进了前堂高着嗓门喊了声:
“散了啊都散了,今儿这地方打烊,走走走都走!”
“……凌公子,这当真使不得……”
“嚯,我看你们这店大剌剌立在皇城底下,敢挡我,莫不是不想开了!”
来人是个衣着光鲜分毫不逊色于陆昭和陆斐的青年,正红绣暗金貔貅纹的缎袍,脚蹬一双鼠灰黛底长靴,腰间佩着珠绕翠围的西域弯刀,宽肩壮腰,照眼的铜冠下边倒也是一副宽额丰颔的富态,眼尾却有些促狭地窄窄向上挑起。门堂里认出他的人都和见了鬼一样匆匆扔下铜板走了,有些莫名的,也被店小二好说歹说送了出去。唯独清川渡在的这一桌,三人默契地谁都没理会那头的喧嚷,陆昭手臂上青筋都憋紫了,到底还是在和自己弟兄较这一口劲。
那头这飞扬跋扈的“凌公子”看这扎眼的景象自然不乐意,三两步迈过去冲着他们就尖刻道:
“这几位耳聋的醒醒神了,别回头怪我没提醒你们,今晚这儿我还得叫女人用,陆家的孱头莫挡了你爹找乐子!”
见三人都不理他,店小二也不敢上来劝,他便伸手就去扯身形看着最单薄,却也是淡然坐在一旁看都不看他的清川渡:
“连你这没娘养的萝卜秧子也给老子摆脸——”
清川渡却是动也没动,目光寂静得仿佛听风过耳一般。或者这话他从别人口中听得太多,至于更刻薄的都有了,早已对此没了反应。
孰料凌冕还未碰到清川渡雪白的领口,就被一只手啪地拧住了腕子,逆着关节往上猛一掰,疼得他胳膊上赘肉直颤大着嗓门骂了声娘,一抬眼就对上陆昭的目光。他手上还在很游刃有余似地和陆斐较劲,却是硬掰着凌冕的手腕转过头来,眼尾挂着一抹极尽顽劣的笑意,悠悠道:
“我道是谁在这儿养狗不拴,凌冕啊。你要仗着你爹的面儿撒欢乱吠我管不着——要碰他,先掂掂你自己身上那二两肥油,够不够你陆爷爷炖一锅喂猪的?”
“陆昭你个——”凌冕痛得呲牙咧嘴,甩了几次愣是甩不脱陆昭虎钳一样掐在他筋脉处的左手,面上有些发青,却是一句话还没骂完,便听得桌上重重“嘭”地一声,酒碗应声而碎,桃花酿的甜香溢得到处都是,陆斐凉飕飕的声音从对面响起来:
“我赢了,你上桌子底下吧。”
“嘿,你这厮——”陆昭猝不及防被他将右手拍到案上撞得吃痛,急得张口便要骂街,他却还又补了一句:
“要穿着今日怡红院头牌一样的那身。”
“耍阴招的别给我得寸进尺!你就尽乐意看我顶着跟你一样的脸出洋相,啊?”
“气质不同。”
“你……”
“阿昭哥,”清川渡适时地抬手轻轻按住了眼看就要跳起来把酒坛甩到陆斐脸上的陆昭,诚恳道,“谢谢你方才出手相救,但这局确是陆斐哥胜了。”
“连阿清小美人儿也帮他,”陆昭绝望地一把丢开凌冕已经被掐得变成烫猪蹄的胳膊,仰天长啸:“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也!”
“你们这群狗厮别太嚣张!”凌冕被他们一来一去当了空气,怒得一张本就厚实的脸憋得像个圆肚茄子,噌地拔出腰间的弯刀胡乱大喊着就先发制人向手无寸铁的陆昭劈下去。只听得短空里“铛”一声令人牙酸的裂响,陆斐将他们赌的那长剑抄在手里,剑锋未露,单就那银光如练的剑鞘便将凌冕的弯刀格了开。他嘴角此刻才扬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意,却甚至不是对着凌冕的:
“剑归我,女装我请你。”
“滚!”被银剑护在后头的陆昭咬牙切齿地驳了回去,拉着清川渡霍地站起来闪身到凌冕背后,凌冕刚要回身去砍,便听那厢陆斐将剑一抽,唰地拦住了他的去路,言简意赅道:
“竖子敢尔。”
趁着凌冕和陆斐在屋角一刀一剑缠斗了上,陆昭左右看看没人敢上来,便揽着清川渡到墙根咬了一阵耳朵,塞张银票在他手里,交代些如此这般。清川渡闻言点点头正要旋身去寻已经不知躲到哪去的掌柜,想了想又迟疑道:
“但我这样做,恐怕显眼……”
“嗐,有我在怕甚么的!”陆昭拍着胸脯跟他打包票:“天塌了有昭哥顶着,你放开了玩就是,去吧去吧。”
清川渡沉默了片刻,此时恰好窗外夕阳西沉,在他澄明见底的白瞳里绘了一抹火光。
“嗯,我信你。”他说。
陆斐手执长剑唰地架开了凌冕当空劈下的一刀,他虽身法灵活,凌冕的力道却又着实大,落空的弯刀砍在八仙桌上,生将厚实的梨木几案咬成了三截。就在他起身要再向着陆斐横扫过去时,壮硕的后腰突地被什么东西一捅,戳得他向前扑了个趔趄,回头怒道:
“什么死玩——”
“嘴放干净点啊凌公子,皇城脚底下呢。”身后站着的是笑嘻嘻的陆昭,他手里反拿着把店家扫地用的笤帚,竹条捋成了细硬的一把,迎着凌冕气急败坏冲过来的步伐左蹦右跳,一会儿用笤帚响亮地抽他一耳光,一会儿又将他拨转过去,陆斐便适时地追上数剑,将他那弯刀制得发作不得。他边跳嘴里还边念念有词,躲闪着就往酒楼大门口退:
“不是我说啊,凌冕你吃太多了,瞅瞅这身段跟熊似的,怪不得我们拿你开涮啊,怡红院哪些个姑娘要是让你叫来了那可真是倒霉,简直是芙蓉生牛粪,美人伴大虫,珍馐进了泔水坑……”
凌冕让他说得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绿,怒吼了一声就撞翻一套桌椅冲过去要用弯刀给陆昭的脑袋开瓢。门廊很窄,吊顶倒是高出去好一块,陆昭便迎着他过去一侧身,扬声道:
“阿清!”
话音甫落,门堂上头冷不丁凭空窜出数道寒光,未见出手者谁,却只听“噼噼啪啪”一串轻盈的金属落地声,凌冕感到周身一凉,他那身贵气的金红缎袍竟从胸口被齐刷刷切散了开,连同里头的裤子一道像面条似地软绵绵落了地。他惊得硬生生杵在了原地,回过神来连忙将一地璀璨的布片一股脑捞上来遮了身子,一抬头,烁着银光的剑锋已经抵在了他肥硕的下巴底下。陆斐不知何时已经和满脸看憋笑的陆昭一同站在了他跟前,手里握着剑柄居高临下道:
“道歉,还钱。”
“唉你太正经了,”陆昭还嫌不够刻薄地在旁边加了句,“这会儿该夸夸他这一身五花肉长得瓷实,反正待会儿就该凑着收摊的屠户一道儿游街了……”
“你想笑就直接笑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直到凌冕将身上的钱袋点都不点地甩在店里,骂骂咧咧地捂着身上的布条夺门逃走以后,清川渡才像只猫儿似地从屋梁上的一隅探出头来:
“这样可以了?”
陆斐已经挂着银剑出了门,店里的掌柜和小厮也都拿着他们家的银票避难去了,门廊里一时只有他们两人。
“可以了可以了,我们小美人真厉害,寸!”陆昭从底下扬起脸冲他粲然一笑:“快下来吧,我们上夜市吃点心去。”
清川渡闻言喔了一声便要沿着他攀上去的廊柱再下来,不料底下陆昭立刻冲他嚷:
“哎,等会儿,你直接跳下来呗!”
“怎么,”清川渡一脸茫然,“这般高度饶是我也不行的。”
“不是,你跳一下嘛,我接你。”陆昭大大方方在下头冲他张开双臂,一双桃花眼笑成了两弯新月。“来,一二——”
“……”
清川渡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是不知道他这举动的用意,或是单纯有些不适应。但陆昭仍旧不以为意地抬着胳膊只是冲他笑,好像不论他犹疑多久,他都会将那怀抱一直敞着,非要等到他不可一样。
于是他到底从房梁上径直一跃而下,素白的长衫凌空划了道燕尾似的弧,就那样扑进了陆昭怀中,不偏不倚。他们分明年纪相仿,那双手臂却有力得令他讶异,仿佛是用尽了除却站立以外的所有力气来接住了他。
他一时感到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便要从陆昭臂弯里跳下来,一抬眼却正对上那双映了门口漫天霞光的瞳仁。陆昭朗然笑道:
“你看吧,什么事儿都没有。”
“……嗯。”
他点头应了声便有些不自然地转开视线,不去看那双招子里头清晰可见的,他自己的模样。
从本章开始周更,至少。清清身世特殊,下章就会交代个七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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