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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流茶说合(下) ...


  •   也许是动身得晚,夜幕全然降临时他们才刚抵达风南镇数十里外的一片林地间,清川渡只说夜间行路恐不安全,就将已经被他拖得哼哼不了几句话的陆无影放了下来,准备安营扎寨。独自远游的人多半都不忌惮于幕天席地,何况陆无影本身一年到头住桥洞的时间比住屋子的都多,自然无甚异议。他在原地打坐片刻定了定神便要起身去找柴禾生火,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询问地看了坐在一旁的清川渡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他丝毫不觉得这个连衣服上沾点茶叶都要皱眉的琉璃美人会乐意在这种地方烧火露宿。但清川渡意会到他的疑问以后皮笑肉不笑地伸手就去摸断尘,他便十分知趣地连滚带爬上灌木丛那头麻利地找柴薪去也。

      这傲气比天高的美人如今真是难伺候得要命,半点都没当年乖生可爱。陆无影不禁腹诽道——他记忆中的清川渡全然不是如今这副捉摸不透、笑里藏刀的模样,反倒极驯顺极天真,在陆宅的学堂里从来都是最得先生夸奖的那个,不像他每每都被耳提面命地训斥,训斥完了还罚禁足,他憋得慌就只好偷偷去找……帮他溜号。

      他拾掇柴禾的手忽地停了片刻。不过也就只有那片刻,脑海中的浮光掠影便猝然被一股翻涌的暗潮吞没了——他对这个一念忽起再迅速打灭的过程太过熟悉,就像他无意要提起某年某月某人事,而内里却另有一个他虎视眈眈地守在那儿,还未等他看清,便被那个自己手起剑落斩得难以辨认。

      于是他仍旧拍拍身上的尘灰站起来,阔步回到他们落地的树下,清川渡正轻轻倚靠在树干半阖着双目小憩。都说灯下看人暖半寸,月下看人寒三分,他这几回见清川渡,都只道他如今是一副颇具威压的笑面,像株极妍丽的虞美人,动人心魄也危险至极;此时他眼睫低垂,眉宇平顺,额头一抹细细的绛紫纵纹悬至眉心,教月光一映,却显出几分毫无防备的清寂来。陆无影忽地想,在陈宅时就见他孤身一人,宁可画皮遮面也不愿让同门看见,想是此来背负了许多自己未曾知晓的重担,他虽不说,既然默许自己同行,也许还是可以问问的。

      毕竟这天地之大他体会太深,各人的恩怨虽都归自己管,但如果有个人能陪着,一定还是比没有要强。

      清川渡悠悠转醒时面前已经生起了一丛暖红的篝火,陆无影正撑着下巴翻动火上一团滋滋作响的东西,似乎是拔了毛的山鸡。他坐正了些起来定睛一看,才知陆无影手里拿的竟是他自己的佩剑招财,穿着那只死状倒霉的山鸡来来回回饶有兴味地翻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柴火香。

      他本想开口问陆无影为何不用树枝代替师门赐的佩剑做这粗事,大约是料到了得不到什么正经回应,遂作罢,只道:

      “贫道不用手拿物进食。”

      “祖宗,”陆无影似乎已经被他这些刁钻的要求鞭笞得皮实了,只头也不抬地诚恳道,“这荒郊野外的我真没地儿给你找杯盘碗筷去,要不然您受累,我撕着吃,您拿招财将就一下?”

      “……罢了,这般对剑不敬。”

      “你们修道的人就是穷讲究,哎哟……人要是给饿坏了还讲什么敬不敬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啊。”

      “礼数。”清川渡矜持道,“初次辟谷过后,进食与否没有大碍。”

      “那你还带我去寻落脚处?”陆无影奇道,“你都不用吃饭,御剑还要中途调息,莫不是专为了请我……哎别拿断尘,我说错了,掌嘴掌嘴。”

      清川渡到底是没碰他烤的山鸡,他便也不强求,自己抱着左一口右一口啃得欢实。末了陆无影将嘴一抹,随意抄起衣服一角将招财剑身上的油光擦去,清川渡神色微妙地看了他这般豪放不讲究的行径一会儿,忽地开口问:

      “那风南镇一带的人都这般与你相熟,此地是你所辖的么?”

      “怎么会,我这目不识丁的人怎么做官啊,”陆无影大笑,“不过是个跑腿的而已。”

      “跑腿?”

      “啊,官家不愿管的,懒得管的,因为牵扯太多道道不敢管的,就教我来管一管,顺便州府那边打发几个吃饭钱,平日不食俸禄也没人管我,遇到委任了顺手去拉一把,自在得很。”

      “如此,”清川渡轻轻地自语了一句又续道,“那其间百姓,当是待你很好了。如何还穷得没屋檐睡觉?”

      “好不好嘛……家家都过得不易,我帮人是心甘情愿,总不能伸手问人家布衣百姓要不是。不过那边的菱角莲子都特好吃,每次去都有过往卖货的送我。哎,我身上还有几文铜钱,等明天我们到了我买给你吃。”陆无影说这话的时候倒显出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粲然的眉目让飘飞的火星映得泛着暖红,倒显得极赤诚热烈。

      清川渡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想了些什么,不再接续下去,便兀自转过去背对他,靠着树干闭目休息了。陆无影见他不接茬,就乖乖往篝火里添了些柴,在薪火周遭用剑鞘划了圈深壑,就在旁边枕着手肘侧躺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捧扶摇直上的星火,林间传来夜风的簌簌声,一时竟能感到些平日在街市间难觅的宁静。躺了一会,也不知清川渡睡没睡着,陆无影突然福至心灵地开口:

      “哎,清道长。”

      “嗯?”

      “你说你们修真一派都御剑飞行,这剑怎的就要锻成这么清秀细窄的样子,乘也只能乘一人,多不方便啊?”

      “……”清川渡停了许久没回答,陆无影起身一看,见到他还是靠着树干闭目小憩,肩膀却一阵一阵轻颤不止,到底还是憋出“噗嗤”一声轻笑,睁眼道:“陆兄,贫道是没料想你真不知……修真习武之人不止本门,所谓御剑之术,都是调动体内灵气同剑气合二为一,剑身不过是个形,无论带几人,修为上乘者哪怕要移山填海都是一样的。”

      陆无影沉默了一会儿,才大概捋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觉脸上有些发烧。的确,修真一路虽极其挑人、天赋稍有不佳便全然无法修习,但由于种种关于得道飞升、长生不死的传说,别说各门各派弟子,如今朝代几乎天下人都对此趋之若鹜,即便无缘仙门,也多数会对这些常识烂熟于心。像他这般不仅孤陋寡闻还对这些漠不关心的浪荡子,确实是不多了。

      “……我这不是,人贵有自知之明,没了解过。”他挠挠头,忽地想起来什么,猛然抬头道:“那你之前来路上为何还要那样提溜着我!”

      “贫道困了,陆兄也早些睡罢。”清川渡看起来心情极好,笑眯眯地又闭上了眼,便不再答他的话。陆无影顿时暴起,越过篝火扑过去就摇晃他:

      “不是我说,清道长,美人,道爷,我哪点待你不好你要这么驴我,醒醒,我知道你没睡……诶!诶!!”

      江南温吞的秋风吹过,远处传来夜枭悠悠的低鸣声。篝火映出的影子里,问道和招财的剑鞘靠在了一处,林间随着夜色深沉逐渐安静下来。

      次日,风南镇街头。

      时值秋末,正是最后一拨菱子收获的时节,陆无影当真搜刮了他身上最后剩下没还给清川渡的那几文铜钱,提着一大兜子菱角边走边嗑,嚼着脆生生的菱肉,还不忘絮絮叨叨跟清川渡强行插科打诨:

      “清道长啊,你说其实你辟谷过了也还是可以吃东西嘛,用不用吃是一回事,但这珍馐美味可是人间一大乐趣,若是没了岂非生生折磨自己……昨晚那山鸡你就没吃,怎么还跟这清淡物过不去了?”

      “……”清川渡拿着自己手里一个从进城便捏到现在的菱角,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贫道没说不吃。”

      “那是怎么的?”

      “不饿。”清川渡的声音听起来像从牙缝里发出来的。

      “你不是本就不会饿吗?”陆无影更是莫名,停下喀拉喀拉嗑菱角的动作看了看他皮笑肉不笑的脸又看看他手里光溜溜黑黢黢的菱角,忽地好像明白了什么,咽下一口清香的菱肉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只是瞎猜哈,清道长你不会是,像我这样用嘴咬嫌有辱斯文,然后用手你不会剥……哎嘿打人别打脸!别拔剑!我给你剥就是了!道爷!!啊!!”

      就在断尘的剑锋即将追上一路狂奔的陆无影将他钉上柳树的千钧一发之际,道旁一个袅娜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他连连倒退,追着陆无影去的断尘险些一个闪失错伤无辜,清川渡赶忙手掐剑诀骤然将剑收了回来。然而陆无影躲闪不及,那身着长罗裙的姑娘还是“哎呀”一声撞在了他身上。陆无影定睛一看,像被火燎着了一样胡乱扶了姑娘一把,比方才跑得还快地避开老远。

      倒不是他认得这姑娘,而是这阊门州但凡认得他陆无影的人都知道他有严重的恐女之症,并非是什么男女有别、看不起女流的俗念,而是实打实刻在骨子里的幼年阴影,和女子靠近三步以内必浑身发寒、言语失常,这些年四处奔波接受委任才略好了些。但如非必要,他是绝不会这么苛待自己的。于是他定了定神,谨慎地站在赶上来的清川渡身侧,礼貌道:

      “……这位姑娘,实在对不住,没伤着你吧?”

      “没有没有,”那姑娘生得柳眉杏目,一双玉润的招子蓄着两剪秋水,原该是副楚楚可怜的弱柳扶风相,可眼尾偏生飞扬地向上挑起,清秀中平添三分精气神,利落地裣衽对陆无影行了一礼,声音清脆有力:“小女子方才乱了方寸,冒犯二位公子了才是。”

      陆无影正欲客套两句抽身溜走,就听得那姑娘方才退出的地方传来声不耐烦的吆喝:“姑娘你这剑到底买是不买了,不买莫挡道,我这还得做生意呢啊!”

      出声的是个五大三粗的货郎,守着个马车改成的小铺子,听口音该是从北方一路行商走货路过此地。那铺子不大,原本的马车也只能合坐四人,三面内壁和外墙却都挂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兵器、饰物和把件,装饰阔气大方,一看便是出自中原一带——陆无影甚至能一眼辨认出,正是京师巧匠的作品。木板钉出来的前摊上摆着一柄朴素的长剑,剑身细窄却精巧,白杨木为鞘,柄上镌一列细云纹,虽算不得上中上品,确实极适合女子用。那姑娘闻言似乎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师傅,这柄剑我一月前也在西江见您卖过,分明不是这价目,这才算着当日打听到的带了齐齐整整三两银元来,您这忽然起价也……”

      “这剑是千里迢迢从京师带来的,说四两就是四两,少一文钱都不行——你一个乡野村姑没见过世面就不要买这种东西,这剑寒铁为骨,谅你个弱女子挥也挥不起,说出去让人笑话。走走走,我要换地方了,什么玩意儿。”

      “我……”

      “不是,这位大哥你等会儿。”那姑娘正欲再开□□涉,一旁的陆无影却一抬脚毫不客气地别住了马车的轱辘,那货郎要从后头下来拉车,却只听“嘭”的一声,招财黑黢黢的剑鞘倏地钉上了车厢,硬生生挡住他的去路:

      “你这剑是京师造的不假,但这剑鞘分明不过是杨木所作,这几寸长算上护轴充其量五百文;你说这剑是寒铁为骨,京师唯一一处能从漠北进寒铁之地皆有关令亲打的篆章为证,章呢?”

      “章在——”那货郎闻言慌了一瞬,立马劈手要去夺剑,却被陆无影眼疾手快捉了过来:

      “哎,这两面可都没有啊。剑锋嘛摸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儿,你这寒铁,怕不是自己用生铁上凉水里过了一遍,摸着凉就自称寒铁的吧?”

      “……呿,难道全凭你一张嘴,说怎么判就怎么判!你不信便不信,自然有人会买。”

      “哟,我是不识货了,但有人识啊。”陆无影摸着下巴笑嘻嘻道,“不瞒你说,这阊门州上上下下的匠人铺子我都还认识些,京师那位先生的剑铺于我也有旧识,若他们知道你卖这剑是假,口口相传,你这生意……”他手腕仿若不经意地一振,招财应声出鞘半寸,恰露出下边烁着寒光的剑纹——正是个端方的篆字图章。货郎自然也看到了,低咒了句脏话道:

      “……拿了东西走走走,别去到处碎嘴子。快走。”

      “师傅,那这钱?”在旁边听得似懂非懂的姑娘连忙问,见那货郎满脸糟心地摆手连连,陆无影犹豫了一下,便避开视线,伸长了手从她手心拿了一两银元搁在台面上:

      “这价不能多了,快谢谢人家姑娘。”看那货郎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清川渡这才适时地轻咳一声拍拍他肩膀,他便改口道:

      “不谢也行,但你别走啊,难得有京师的货来,我看你这儿还有几件像样的,让我瞅瞅。”

      “陆兄,你有……”清川渡颇有微辞。

      “嗐,买不起还看不起吗,他不敢赶人,小声点小声点。”陆无影赶紧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叨咕,清川渡只得两眼一闭视若无睹。于是陆无影便堂而皇之一掀布帘跳进了马车里头,大马金刀地一坐,就开始有模有样清点起人家车上拉的东西:

      “麻雀虽小,还五脏俱全……这镶玉匕首倒是用的真象骨,你把这挂出来多好啊。还有这鎏金弯刀,京城那帮花花儿竟然还能放这种稀奇流到外头……嚯。”看着看着他视线忽地一顿,停在了马车内壁上挂的一件东西上。

      那是一柄极精巧的折扇,扇骨乍看之下墨色油亮宛如上等的檀木,沾手才能发觉寒意,竟是由钢铁铸成,掂来却又轻若寻常折扇,挥洒自如。扇面是一幅金丝泼墨画,浅浅几笔勾勒了从漠北、中原到江南一带的景色,流云飞燕穿行其间,上用龙飞凤舞的草书题了句诗:“万里归来年愈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末尾有个旧体龙纹的红章,大约是很有些年头了。陆无影细细辨认出了其中每一个字,忽地觉得心念一动。

      字虽未署名,但笔势矫若惊龙,配上这玄铁扇骨,想也知道便宜不了。若是在十几岁时他见到这折扇,估计眼皮都不抬就买下来了——但凡事并没什么如果。陆无影摸摸鼻子,顿时觉得有些没兴致,不顾货郎拦他兀自一撑窗子径自跳了出去:

      “走了走了,大哥后边做生意老实些,可别再让我逮着了。姑娘你这剑拿得动吗,要不要我帮……”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姑娘已经欢欢喜喜将长剑佩在腰间,雪光出鞘,当街挽了个极漂亮的剑花,若燕子抄水翩然雅致,引得路人一阵侧目。她闻言利落地收了剑,朗然一笑对陆无影又是一礼:

      “多谢公子相助,小女子映雪他日再会,定当报此大恩。看公子也是习武之人,不知能否请教公子姓名,师承何派,日后还好照应?”

      “……”陆无影咂了咂舌,目光在她明艳的面孔和道旁的石子之间来回逡巡,有些说不出话。直到一旁似乎和货郎礼节性地说了几句话的清川渡回来见他这模样噗嗤又笑了出来,他才有些赧然地清清嗓子,抱拳为礼,异常端正地向这名叫映雪的女子道:

      “客气了,天麓山剑宗门下四弟子陆无影,姑娘有……有缘再会。”
      然后他未等人回复,也不管一旁忍笑的清川渡乐不乐意,一把抓住人逃也似地沿着街道离开了货郎摊。

      他们大约疾行了大半个时辰,陆无影似乎才重新有了喘气的能力,紧绷的面部神经恢复了平常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开始在周遭打量能吃饭的小摊。清川渡笑盈盈地看着他四处乱转,不失时机地开口道:

      “陆兄。”

      “嗯?清道长你要吃排骨汤还是东坡肉,前头有家还不错的酒肆的桃花酿……”

      “方才说要替贫道剥的菱角呢?”

      “……啊?”陆无影一愣,一摸身上只剩下招财傍身,哪还有装菱角的那个兜子!他猝然回头要拔足狂奔:“……那货郎车上!”

      “不必了,贫道方才看着他驾车走的。”清川渡在他身后凉凉道。

      “那,那我待会请……”想起自己身上仅有的铜板都拿去买菱角了,陆无影艰涩地咽了口唾沫,缓慢吐出了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提议:“……附近有当铺,我先把招财当一会儿请你吃饭赔罪……哎!清道爷!!爷!!说了别拔断尘别打脸!!啊!!!”

      清川渡御出的墨剑又追着陆无影绕着那家烧排骨汤的摊子跑了数圈,他们形容与衣着本就出众些,这一闹更引得摊内的食客一阵侧目。还未等他们这厢算完账,那头一名正坐着吃茶的女子忽地咯咯笑开,扬声道:

      “那边二位公子,若是囊中羞涩,不如过来搭个伙,这饭钱我便替你们付了罢!”

      “诶!”正被追着暴打得满头是包的陆无影如蒙大赦,反正这风南镇多半人都同他相熟,有人愿意救急,即便不认得,多问几位日后也总能还上。他便高声应:“多谢贵人相助,我们这就——”

      不料清川渡闻声突然收回断尘,却未入鞘,而是一反常态地将墨色剑柄稳稳握在掌心,剑
      锋“唰”地横在了正要上前的陆无影身前,冷声道:

      “不劳您费心了,我们另寻他处。”

      “……哎呀,这位道长好冷淡的口气,”那女子戴着兜帽,掩唇轻笑了声:“我不过是见二位亦是江湖中人,想谈谈天罢了,这一番盛情——”

      “——若贫道不领呢?”

      陆无影被挡在清川渡身侧,忽然从他面上看到了与在陈宅那晚,他面具落下那时一模一样、甚至更甚之的,令人胆寒的神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风流茶说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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