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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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厕所这个八卦聚集地毫无意外又有新的消息出炉。
“欸，你们知道吗，文案部那个闷葫芦一样的姜细细，发朋友圈卖生发水了。”
“她这种性格的都开始做微商了？微商到底有多赚钱？”
“看这朴素的包装，哪个微商卖的东西包装这么寒碜？家庭作坊的三无产品吧？看了新闻就知道，这些东西往往细菌超标，加了各种化学成分，别说生发了，用了搞不好烂头皮。”
“唔，可怕，真是为了赚钱毫无底线……”
莫晓蓝对着镜子整理发型，几个女同事正唠嗑，嘲笑的意味十分明显。莫晓蓝挺看不上这种背后议论其他人的行为，人家不就卖个东西，你不买不就行了。姜细细除了不大讲话，人还是不错的。
“你们别这样，搞不好人家的产品真的有用呢。”
莫晓蓝纤细的手指在手机上划拉，找到了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顺便评论一句：“多少钱一瓶？”
竟然有人问了！姜细激动，正好包里装了一小瓶。她用便利贴写了“试用装”三个字贴瓶身，悄咪咪放莫晓蓝桌上。
莫晓蓝看到瓶子，神色惊讶。她不过出于习惯评论了一下，没想到人家直接给她免费的试用装。同时微信也来了一条消息，“一天两次，坚持下去，一定有效果。”莫晓蓝想，姜细细其实是个很温暖的人呢。
莫晓蓝大学本科专业学的设计方面，毕业后自然而然地成为一名设计狗。年少不知头发贵，她上高中的时候学业繁重，为了方便洗头，她把头发剪短、打薄，恨不得头发再少一点，省得打理起来麻烦。
上了大学使劲折腾头发，染了烫，烫了染，最后拉直，最夸张的一次，半年换三次造型。就这么折腾下来，她的头发只是发质干燥了些，发量还能撑起各种造型，被女同学各种羡慕。
变化是从上班之后开始的。设计行业加班到半夜是常事，压力又大。后来有一天，她握着头发，惊觉发量只剩之前的一半了，开始拼命护发。设计师之间互相调侃，安利各种生发育发牌子，然后交流使用后的效果。莫晓蓝现在最想听到的，除了老板的表扬，就是一句“我觉得你头发比以前多了！”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莫晓蓝点了外卖，看了一眼工作进度，得，今天又要熬到两点。
九点半的时候，手机微信响起视频邀请，莫晓蓝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键盘声劈里啪啦，大家顶着油脑门工作得热火朝天。莫晓蓝从“战场”溜进卫生间，打视频电话的，果然是她亲娘，万年不变的开场白，“闺女，在干哈呢？”
“你这德性，一看就在加班。闺女啊，熬夜伤身体，对肾不好，肾不好那头发就不好，你看我每天早睡早起，你老娘都五十多的人了，头发还是乌黑乌黑的……”
“工作没办法那就换个工作，咱就不做这个了，回家吧。隔壁小王考了个公务员，多清闲，天天遛狗，过得可开心了……什么，你说我对公务员的认知有偏差？不管怎样，公家饭总比你现在这个好吧？不好考？那人家怎么就考上了？”
照例应付完她娘，莫晓蓝摊在椅背上揉揉太阳穴，手在抽屉里摸索出一只绿瓶子，正要对着发际线喷两下，眼前突然浮现姜细细朋友圈的【亲测有用】以及她厚重乌黑的刘海。于是莫晓蓝换上了角落里的小瓶子。
试试吧，不管有没没有用，试试看。
小绿瓶用好几瓶了，头发该掉的还是掉，还不如换一样产品。
*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切出几条直线。没有闹钟打搅的周末，非常的安逸。姜细细睁开眼，入目是姜十沅干净乖巧的睡颜，睫毛长长，皮肤和嫩豆腐似的，散发着奶香，不，应该是洋葱的清香。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嘴角上翘，像极了西方油画里的小天使。
小家伙下意识地往她怀里拱。
姜细细记得睡前这还是她一个人的床。她摸摸他的小卷发，软软的，在手指间绕来绕去。不知道她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老公，会不会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或者，如果这辈子没有遇到契合的另一半，她带着姜十沅过也挺好的。
姜十沅适时醒来，迷瞪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小手像揉橡皮泥一样揉来揉去。
姜细细拿下他的小爪子，起床做早饭，顺便把生物书塞给他。很是奇怪，他自己是植物系的，最感兴趣的竟然是昆虫。姜十沅看了没一会儿，手里多了一杯温热的牛奶，他于是一边喝牛奶一边煞有介事地看书。
姜细细看着家里大大小小的生发水瓶子，咬咬牙，做出一个决定。她要去外面摆摊，不能让好货埋没在家里。
虽然对于她来说有点艰难，但她决定迈出这一步。首先在小区里摆摊，练个胆量，然后再去人流量大的地方摆摊。
张延年把月季一盆一盆摆好，撒上清水，花瓣娇艳欲滴。一抬眼看到不远处一大一小在路边蹲着，面前几十个瓶子。他揉了揉眼睛，这不就是那个姑娘和小孩吗？这是搞哪一出啊？
张延年小跑过去看个热闹。
“姑娘，你是在干什么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细细抬起头。她和张老伯如今比较熟了，她开口没那么艰难了。没等她讲话，张延年先看到了旁边的纸牌的，念道：“祖传生发水？”
他眼睛一亮，大腿一拍，“难怪我的头发一下子就长出来了？原来是因为你家祖传生发水的原因？姑娘，你家有这好东西，怎么之前藏着不愿说呢？”
姜细细说：“我也是前一段时间才翻出老祖宗留、留下来的方子，当时正在试验阶段，不知道具体效果怎么样，所以就没、没说。”
她不擅长说谎，脸有点红。
看在张延年眼里，他心底暗暗摇头，这姑娘性格这么内向，说话还结巴，旁边的小孩子也只知道玩小虫子，这样两个人，产品再好，怎么卖得出去？
张延年问：“卖出去几瓶了？”
姜细细摇摇头，摆了两小时摊，一瓶也没卖出去，大家远远观望，连个问的都没有。这结果和张延年预想的差不多。
李大妈带着孙子下楼散步，来凑热闹问了一句，“这些瓶子是做什么用的？”
张延年热心介绍，指着自己头发：“看见我的头发没有？我头发掉光很久了，用了这个姑娘的生发水，竟然长出了一些头发！这是人家姑娘祖传的生发秘方，效果杠杠的！”
李大妈左手牵着小孙子，右手拿起一瓶在手里反复打量，样子就是普通的液体，看不出什么门道。她有点儿怀疑张延年是个托，但秃了多年的张延年突然头顶冒出了点头发，虽然不多，然而也让邻里震惊了一会，如果不是知道他生活作风节俭，还以为他植发去了。
张延年仿佛看穿李大妈的心思，“我的头发千真万确是用了这个姑娘的生发水后长出来的。我以多年来的人品打包票，这姑娘的东西绝对有效。”
李大妈有点被说动了，“多少钱一瓶？”
“一、一瓶五、五十……”姜细细伸出一只手。
“这么贵？”大妈皱着眉头，“你们这是刚开业吧，就没有优惠活动吗？打个半价什么的？”
姜细细为了开张，答应了。
李大妈还觉得不满意：“顶多二十！”
姜细细：“……”
张延年见不得老实的小姑娘被欺负，再次上前：“开业活动搞半价，已经是很大的优惠了。人家小姑娘的祖传配方，材料费肯定不便宜。这药有效果，二十五绝不吃亏。”
等李大妈走了，姜细细抹开齐刘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她留了很久的齐刘海，尽管有诸多不便，但是把自己的脸藏在眼镜和厚实的刘海之后，她比较有安全感。
她真心实意地感谢张老伯，没有他这个活广告，她的第一单未必能卖出去。
张延年笑：“我还要谢谢你，免费给我用了产品。后面竟然给我送了一大瓶，真是惭愧。”张延年从口袋里摸出旧皮夹，数出一百块，要按市场价补偿姜细细。
姜细细急急推拒：“算是我付给您的广告费。”
这姑娘力气大得很，张延年没推辞过她，只得说：“那以后你们出摊，我一定来当你们的活广告，在左邻右舍帮你们宣传。”
张延年摸摸头顶的小毛毛，内心带着几分骄傲回到自己的摊位上。自从头顶长回了头发，他出门腰板都挺直了，感觉更有自信了！
他给儿子打电话。
张丘升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赶上下班高峰期，车子堵在长长的车流里。电话来了，蓝牙耳机里他爸的声音异常兴奋：“儿子啊，头发是不是都长出来了？”
张丘升瞄了眼后视镜，头顶秃掉的面积好像又增加了十平方厘米。
6.早用早生发
“儿子啊，我跟你说，上次给你寄的那个生发水，可有效了，我就用了一次，不出一星期时间，我就长出头发来了！上上次给你寄的中药没效果，那就停了吧，上次给你寄的生发水，一定每天都抹一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坚持！”
队伍后面催促的喇叭声响起，张丘升挂了他爸的电话。
张丘升，今年32岁，码农，在沿海某二线城市居住，身负房贷车贷，工作十分卖力，最高记录连续三天睡眠总时间不超六小时。他还年轻，头顶却秃了一块。他家里有秃顶基因，但是他秃头的时间提前了。他老婆比他小六岁，有次他和老婆一起出门，他俩被认为是父女。他老婆笑了他好一阵子。
虽说男人的外表没那么重要，但也没法不在意。他爸比他还着急，为他四处寻药求医。他已经不记得他爸给他寄了多少中药，家里弥漫了一阵中药味，孩子受不了，他自己也不想喝，于是他老婆索性把药都扔了。他骗他爸说都喝了，他爸一高兴，下次又给他寄，劝不住。
他在阳台上找了一会，问他在厨房做饭的老婆：“爸上次寄的东西还在不在？”
他老婆头也不回：“扔了。”
“扔了？”
他老婆回头白了他一眼：“你爸上次也是搞笑，千里迢迢寄个矿泉水瓶，还是只剩一半多的农夫山泉！现在哪里买不到农夫山泉？我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扔了。”
张丘升苦笑：“那是我爸给我寄的生发水，据说这次的特别有效。你也说了千里迢迢，我爸他千里迢迢，会寄个没用的东西嘛……”看着他老婆的眼神，他的音调不由自主地降下来。
他老婆双手一叉腰，“反正都扔了。你爸寄了那么多药，哪次有一点效果？那些民间偏方都是骗人的，搞不好对身体有副作用。”
张丘升觉得老婆的话有道理，决定再骗他爸一回：“已经在用了。”
电话另一头的张延年乐呵呵笑着。他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治头发的良方，心头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看着那头一个姑娘一个孩子在艰难地应对，张延年把卖花的摊子搬到一米外的隔壁。张延年口才不错，附近有不少人认识他，在他这个活广告的作用下，陆续又有几个人来买。
期间邻居杜月梅也感兴趣地拿起生发水看了看，她家男人一把将她拉走了。
“这是我家侄女，和我一样，也是个厚道人，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产品不好是不会拿出来卖的。这是她家祖传的治脱发秘方，别看着不起眼，其实效果大大的好！前段时间她用我做实验，一开始我也不信，我年纪这么大了，没想到一星期后，头发还真长出来了！各位小伙子小姑娘，要不要带一瓶？今天开业半价优惠，以后是绝不会有这个价格了！”
姜细细悄悄跟张老伯讲：“我怎么成了您侄女了？”
“嗨，这不就是为了卖东西灵活变通嘛。要是人家细问，就说是远房的侄女，这也没啥。”
姜细细知道，张老伯是在用自己常年在这里积累的信誉在帮自己卖东西。这是她来到这个城市后感受到了为数不多的温暖之一。
等到九点的时候，总共卖出六瓶，赚一百五。
姜细细从未感受到做生意如此艰难，她身体偏胖，蹲久了站起来身体重心不稳。T恤湿了一片，黏糊糊地贴在背上。刘海汗湿成一排条形码。一方面是气温有点高，另一方面是她和人说话太紧张，心慌手抖导致的。
要是没有张老伯帮忙吆喝，这几瓶生发水是卖不出去的。姜细细捂住脸，觉得自己很没用，卖东西这件小事都做不好。
姜十沅等了一会，姜细细保持蹲着的姿势没动，指缝漏出低低的啜泣声。他也蹲下去和她面对面，拉开她的手，小手抹去她的眼泪。滚烫的，连续滚落的眼泪，这是属于地球高智慧生物的独特的情感表达方式。
他从大脑中搜寻信息，发现这种情绪叫“难过”。
他轻声说：“不要难过了。我们会卖出很多很多生发水，赚很多很多钱。”
“我觉得我很失败。”姜细细哽咽。
她为什么不能淡定从容地和陌生人打交道。
“我觉得你很好。会做好吃的。身上还香香的。”她的身上有着和植物完全不一样的，有温度的味道。他轻嗅鼻子，这种味道莫名让他在这个陌生的星球感到安心。
姜细细情绪好了一点，发觉对着小孩子哭的行为真的有些丢脸。她抹了两把脸，又有点想笑：“哪里香了？都是汗臭味。”
再次出去摆摊，姜细细谢绝了张老伯的帮助，她自己吆喝。提前在家里写好词，人来了就介绍：
小哥哥/小姐姐/大姐/大哥，这是我家祖传的生发水。纯植物提取的，对人体绝对无伤害。效果特别好，那边卖花的老伯看到了吗？上次他用完我的产品，没多久头上就长出了头发。您不相信就去问问他，效果绝对真实。一瓶五十块很划算的，比普通牌子还要便宜点，您要不要买一瓶回家试试？我就住这个小区，要是之后没效果，您可以来找我。
写完了之后拿着纸反复念叨，到了实际操作中，她的声音还是抖，结巴得不成样子。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告诉自己一定要把话说完。有人看她老实，出于同情也买了一瓶。
每天出摊前她给自己打气：她又不是真的说话结巴，她只是紧张才结巴。那些天生说话结巴的，也能通过后天练习来纠正。为什么她不能克服这个心理障碍呢？以前她把自己藏在一个壳子里，如今她想打碎这个舒适的壳子，去直面这些问题。
出门前她会做很多的心理准备，拎着装生发水的袋子犹豫再三，最后握着姜十沅的手踏出屋子。小小软软的手，似乎能给她许多力量。
下雨天的夜晚，姜细细挑了一部电影在笔记本上看。姜十沅窝在她怀里，手动给姜细细喂零食。姜细细意志坚定地拒绝，“不吃了，再吃又要长胖了。”
姜十沅捏着薯片：“这个番茄味的很好吃喔。”
姜细细只看电脑屏幕。
“小孩吃东西不要吧唧嘴。”
“为什么？”
“因为不礼貌。”姜细细把姜十沅的脸推开，“挡到我看电影了。”
姜十沅默不吭声地去看书。
地球上的雌性人类性格真是变化不定，他上一分钟还是她膝盖上的宝贝，下一分钟就遭到了嫌弃。
电影里的公爵在演讲的时候口吃，他贤惠的妻子陪他去看医生，试了各种方法都不见效。他妻子最后找到一位语言治疗师，在这位治疗师的帮助下，公爵慢慢克服心理障碍，最后在战争前发表了一番尤为鼓舞士气的演讲。
口吃很公平，不论你平穷或富有，高贵或低贱，美丽或平凡，它不会轻易被摆脱。姜细细高中度过了沉默的三年，在书本堆高的缝隙里生存，最后走出教室这一方小天地，她的语言能力退化，心态破碎，面对陌生人很难流畅地说一句完整的话。后来的日子里，她一度避免开口讲话。
国王身边有无数人帮他，而她只能依靠自己走出去。
在黑暗的角落里蜷缩太久，即使光灼痛眼睛，她也要拥抱这久违的光芒。
浓度越高的洋葱液效果越好，直接捣碎的洋葱液甚至可以一夜之间让人生发。但事出反常即为妖，姜细细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后，把汁液的浓度调低，使得产品有效果但不会见效太快。周围有兴趣的顾客买了回去，最短也要等到两星期，她才会拥有回头客。生意前期比较惨淡，恢复开业后的正常价格，接下来的几天姜细细几乎没有任何营业收入。
姜细细蹲在地上看姜十沅玩小虫子，一位大妈牵着小孙子气势汹汹地来了。姜细细认出来了，这是她的第一个顾客，李大妈。
李大妈捏着小瓶子，嚷嚷道：“你的生发水没效果，我要退货。”
姜细细：“您、您用了多久了？还不、不到一星期吧？”
“不是我，我买给女儿用的。她每天用，一点效果都没有。别的生发水，喷在头上还会发热，你的生发水，用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上次不是说没用就来找你吗？”
姜细细跟她解释：“我们的生发水是纯、纯植物的，非常温、温和，不会刺……刺刺激头皮……”
更何况，用了还不到一星期。
“刺刺刺刺刺激头皮。”李大妈的孙子三四岁，模仿姜细细说话。
李大妈没制止。
姜细细：“您家小小孩这样不不好吧？”
李大妈瞪眼：“和这么小的孩子计较什么呢？”
见姜细细不答应，她的嗓门大了起来，方圆几里都能听见：“哎呀，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做生意不诚信？当初说的效果不好可以退，现在怎么就变卦了？是不是说过的话就可以当放屁！看着我年纪大就来忽悠我买虚假产品！”
姜细细应付不过老年人的撒泼，只得退了全款。
“您把没用完的瓶子还我吧。”
“还你。”
经过协商，李大妈心满意足地攥着二十块钱走了。她的小孙子嘻嘻笑着继续学舌：“刺刺刺刺刺激头皮。”李大妈：“真聪明，学什么像什么。等再过几年，送你去学相声。”
姜细细：“……”
也不怕孙子和她一样变成结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