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跛子》吹尽繁红

3、非他不可

　　十六岁的生日。
　　乔素蛋糕也没切，和姨妈冷冷地争了几句便回了房间，反锁门，鞋子也不脱了，直接倒在床上蒙着一床被子大哭，那个跛子给多少聘礼姨妈一直一直强调算什么？哦，就为了那些金首饰缝纫机自行车衣柜收音机，她就要被卖出这个家了？难道姨妈的恩情非要这样报答不可吗？
　　转念又恨，今天来提亲的怎么不是魏尔呢？他要是来了，一分钱不给她也愿意。
　　边哭边想熬了一夜，第二天往窗玻璃上一照脸，真是看不得了，头发不用说，比平常乱了十倍不止，眼睛也红肿着，脸也枯涩，最减光彩的还是神情，生机勃勃的年轻状态全不见了。
　　心烦像有魔力，只一夜，就把自己折磨成女鬼，还是潜在水底太久的怨鬼。
　　前途茫茫不知，他的心意也不知。
　　“姐，魏哥来了。”小表弟攀着窗框偷偷报信，乔素佯作淡定：“我知道了，你快下去，你以为二楼栽到地下就没事？小心变成瘸腿。”
　　“好心没好报。”
　　乔素叉腰斥道：“你个小兔崽子，吃我买的零食还少了？”小表弟扮个鬼脸飞快地走了。乔素捂着心口喜欢地笑了一会儿，匆匆忙忙梳头画脸换衣服，半个小时后漂漂亮亮地走到一楼客厅去见魏尔。
　　到时，魏尔侧身坐在一个独座沙发上，笑得有些尴尬，姨妈则抱胸翘腿地坐在客厅正中那个可以坐七八个人的大沙发上，和魏尔离了有两米远，正脸色不妙地高声说话：“魏先生，我们素素虽然自小没了父母，可毕竟是在城里长大，相貌很好并且有本事，凭着这些找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嫁你。”
　　魏尔惭愧地垂首，半晌才逼出几个字：“我穷也只是暂时的，以后，以后一切都会……”
　　“好了。”姨妈猛地站起身，刻意看了看表：“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我还有牌局，魏先生请回吧。”
　　魏尔也只好站起来：“乔阿姨，那我下次再来吧。”
　　趁姨妈说出更多不堪的话语之前，乔素噔噔噔地跑下楼梯，冲到魏尔面前说：“我送你。”
　　“乔素，你作什么？”姨妈皱眉。
　　乔素也不回头看她，望着门淡淡道：“做我想做的、该做的、必须做的、死也要做的事情，谁也管不着。”
　　“我难道白养你一场？”姨妈疯了似地大叫，哭腔只在疑问后一点点就出来了：“你要怎么和我斗气才够？前面的阎宏义你不喜欢，我就请人家走了，你姨父多不高兴我也没有去管，你还要我如何？”
　　“不如何，只要你不多事就够了。”
　　乔素拉起魏尔的手大步走出家门，几乎要一去不回的样子，姨妈追着出去气狠狠地说了些恶话，最后也只能半软不硬地说：“你给我早点滚回家来！我晚上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乔素没回话，反倒是魏尔连连说好，这样拉近关系的举动气得姨妈脸发青，几乎要豁出脸面把魏尔这个外人也骂一通了，好在乔素气着拉了人也走得飞快。
　　默不作声的快走持续了很久，停下来时，往后一望，姨妈家的三层小洋房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女儿离开娘家永远是那么的轻易，不怪人人爱儿子了。
　　“乔素？”跟着她一起驻足的魏尔等来等去不见她说一句话，只得老了脸打破沉默，黝黑的皮肤因为这样温柔地喊出心爱人的名字，不由自主地添上了一些些暗红。
　　乔素从哀婉的离愁中缓过神来，慢慢笑道：“魏尔，我有一件事情和你商量。你没有时间思考，我要你在一秒钟之内作答，只有唯一一次的机会，你和我都是。你准备好了吗？”
　　魏尔呆呆地看向她，小学时候她绑两个羊角辫子，双颊抹上红红的胭脂，很好看；初中就留长了头发，扎一个偏马尾，偶尔搁在左边肩膀上，头绳上映了阳光的玻璃珠子和她的眼睛一样美丽。
　　高中他和她不再是同窗，她上了重点中学，又是老师同学眼里美丽聪慧的代表，他则灰溜溜地回到家里种地，受了嘲笑的委屈，也受了烈日暴雨的打击，像条偷生的虫子，而她则是云间高高起舞的凤凰，天差地别。
　　至于如今，若没有她表姐的介绍，他就算无数次遇上她也不会得她正眼相看吧。
　　现在却有这样一次奇异的机会摆在了他面前，她会问什么呢？他心里发热，很久才断断续续地说：“乔素，你……你问，不管……不管什么事，不管多么困难，我全说真话给你。”
　　“嗯。”
　　乔素笑了笑，开始了一连串的问话：“现在天上有几个太阳？”“一个。”“一个等腰三角形有几条相等边？”“两条。”“我家养了几只猫？”“三只。”……“你想不想娶乔素？”“想！”到最关键的问题了，魏尔平淡的语气忽然激烈起来，竟然没有被她的小游戏绕进去。
　　“你很聪明啊。”乔素偏了头，抱起胳膊斜眼睨他。
　　魏尔的脸一下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真心……真心喜欢你。”“真心的？”“真心的！”
　　“那好吧。”乔素凑过去吻了他一口，“我们的事就这么定了。你快点来娶我，我姨妈总会同意的。”乔素退开来，大大方方地瞧着他，魏尔爆红的脸像蒸熟的龙虾，还冒着热气一样，好有趣。他慌张地答应了几声好后转身跑掉了。
　　乔素担心他的鞋子会丢在半路，捂着嘴嘻嘻笑了很久。
　　阎达拎着一袋垃圾出来，差点撞上站在门口发愣的乔素，顿时一惊，仔细看她如何，头发衣服都湿透了，水珠顺着发梢衣角滴滴答答往下落，昨天后半夜一直有小雨，她这样子，也不知道在屋外站了多久了，尤其现在还不知所谓地畅快在笑，会不会脑子病了呢？
　　怀着这样的疑惑，阎达把语调放得轻柔缓慢：“妈？外面在下雨，都到家门口了，你怎么不进去呢？小维等下睡醒了，肯定又要找你了。”
　　乔素终于死人回魂一样回过神来，掩饰起情绪，避重就轻道：“一直找不到钥匙，大半夜的也不想吵醒你们。你爸昨晚醉得厉害了，我去看看他，小维有你管着我很放心。”
　　“妈，爸还睡着，你先去洗澡吧，当心感冒。”
　　“也好。”乔素这才发现自己的狼狈，回忆再暖和人心，现实还是改变不了的阴冷，也只有笑：“都没问问你，要出去吗？”
　　“导师找我有些事情，我回学校一趟。”
　　“那快去吧，早点回来。”
　　乔素进屋后关上门，花半个小时洗了个冷水澡，又吃了两个西瓜一盒雪糕，呼出来的气都开始冷飕飕了才罢休，不是冷吗？好啊，越冷越好，越冷越清醒，清醒的人才不会去做记忆的俘虏。
　　她要看着明天往前走，不回头，只看前。只看前！
　　乔维揉着脑袋从楼梯上走下来，一眼看见乔素坐在茶几上涂指甲，微微低着头，一把艳红的小刷子在她饱满莹润的指甲上动着，不一会儿就变出十瓣妍丽的牡丹。
　　乔维等她完成了才靠过去，环着她的腰撒娇：“妈妈，我头疼。”
　　“谁让你喝那么多酒？”乔素屈指轻轻敲了她的脑门两下，起身去厨房煮醒酒汤给她喝。酸菜、姜末、冷水、醋，胡乱煮得滚烫了，舀在乔维喜欢的白瓷碗里端出来放在餐桌上：“要吃什么早点？”
　　“煎蛋、香肠、西瓜汁和素面。”家里的事，乔素管一半，阎达管一半，乔维是懒，绝对不会沾一沾手的，阎宏义则是坚持要请保姆，被乔素、阎达好不容易拦了的，所以乔素在时就做称职的主妇，阎达在时也就任劳任怨。
　　“我也一样。”阎宏义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也下来了，乔素看了看时间，才六点五十：“好。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还很早。”
　　“醒了就起来了，公司也还有事。”
　　“爸爸，你头疼不疼？”乔维关心地问，阎宏义摇摇头：“小维头疼？”“疼死了……”“那怎么办？”“要是阎达在，他就能说笑话给我听，我笑了就不记得头疼了。”“这样，我叫阎达回家来，好不好？”“好！”阎宏义果然就给阎达打了电话，阎达说了马上回来。
　　“可以吃了。”乔素把两人的早点一样样分好摆在桌上，坐在对面看着两人吃，乔维先吃完，将碗和杯子往前一推，高兴地说：“我比爸爸快。”
　　“对，小维最厉害了。”乔维笑着接受了他的夸奖，然后站起来做了一个屈膝提裙子的动作，娇声道：“谢谢爸爸！”说完就不再管他们，自己跑去门外等阎达了。
　　阎宏义沉默着看她收拾碗筷，等她洗完后拿了纸巾给她擦手，边擦边问：“你表弟过几天结婚，我们把佛莲山的别墅送他做新婚礼物吧？”
　　“好啊。”
　　“魏尔好像在为魏零的学费发愁，不如我们先把钱借给他吧？”阎宏义把脏了的纸巾抛进垃圾桶里，找来她的护手霜递给她。
　　乔素慢悠悠地涂抹手霜，等他再问了一次才回说：“当初离婚的时候，说好的我管女儿，他管儿子，现在关我什么事？你不必背着我去做好人。”
　　“没想到你这么绝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乔素看见他微不可察地耸了一下左眉毛，他很高兴了就爱做这个动作，比如乔维说了讨喜的话，比如阎达成绩进步，比如他自己完成了一笔大生意。
　　“这才公平。”
　　魏尔是一个父亲，他不能在放弃了他的女儿之后，还要不担负他儿子的学费。
　　“那我去公司了。”
　　“嗯，不忙就回来吃午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