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跛子》吹尽繁红

12、寒冰

　　乔素发现魏尔最近老是心不在焉，有时甚至用一种难过得要哭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到底怎么了？
　　正问反问，直接问，旁敲侧击，无论用什么方法都问不出魏尔的心事，只好静观其变。该工作工作，该说笑说笑，该带孩子带孩子，还有正怀着的第二个孩子呢，再等等，她和两个孩子，三个人，还帮不了魏尔一个人吗？
　　无论是什么事情，她都会和孩子们一起帮助他的。
　　平静的日子像迎风的帆船，回首之时，早已经悄然划过了一大段距离。
　　她快满二十七岁了，妮妮快六岁了，结婚也快十年了，就连肚里的小孩也快出生了。
　　真是快呀。这是不是也说明自己的生活很快乐呢？只有难熬的日子才会老是不走，度日如年，这样快，也就是十分的好吧。
　　不经意间一丝幸福的微笑显现在唇畔，她温柔地抚摸妮妮的头顶，骄傲地说：“妮妮，你长大了也要学妈妈，嫁一个可靠的男人，才能过上好日子，知不知道？”
　　“妮妮头痒，妈妈不要摸！”
　　“当然啦，妮妮自己也要努力，少吃糖多吃菜，把自己变得美丽，还要勤奋、要多看书，把自己变得聪明，这样才会被像你爹一样的人喜欢哦！”
　　“妮妮要吃糖，妮妮不看书，爹喜欢妮妮！”
　　“没错，今天晚上妮妮只能吃青菜和鸡蛋，还要看十页故事书，十页图画书，乖妮妮，妈妈会监督你的！”
　　乔素重重亲了妮妮的脸颊一口，妮妮委屈地说：“不要不要！妈妈坏！”
　　“哈哈哈……骗妮妮的，妈妈不会管妮妮的，随遍妮妮怎么玩都可以……笨蛋小孩……不看书，吃肉嘎嘎，吃糖糖……”
　　正逗着妮妮，魏尔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小素！”
　　“怎么了？别急，你慢慢说。”可终于能听他说了，乔素忙站起身来，送女儿到里屋和猫玩。
　　“我……”
　　“你说，我在听。”乔素拉着他坐下，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微微笑着鼓励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说出来准能好过许多。”
　　魏尔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说出来真的就好了吗？那几乎是一道闪电，一劈下来就能毁了他的家。
　　“你这样我会担心的，不管什么事你都说给我听，好不好？”乔素慢慢地揽他入怀，这一刻愿意做他的依靠。魏尔是个很坚强的男人，她没多少机会见他哭，也无法想象他被困难彻底击倒的样子，可是现在的他，脆弱得可怕，就像再加一点点压力便会破碎的瓷器，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心上不断增加的裂纹，此刻的他无力如稚童，太需要她的陪伴和鼓励了。
　　她绝不会置他于不顾，她一定帮他。
　　“魏尔，我和孩子一起等着你说呢。”乔素更紧地拥抱他。
　　孩子，魏尔在心里苦涩地咬着这两个字，欲哭无泪，这样到了悬崖却早已无法勒马的局面，是自己的优柔寡断和懦弱造成的，已成定局，神仙也改变不了了，说了只不过是加速毁灭的过程。
　　不，不能说。
　　魏尔轻轻推开她，勉强笑道：“小素，你多想了，没有什么事，是我妈又要过来，所以请你，请你……”
　　乔素略有些失望，但也不得不尊重他的隐私，当下便笑着应了：“不用请，你妈来，我哪次没有避开呀？我又舍不得你为难。正好我姨妈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我就回去住几天。那我把妮妮一起带走，家里就交给你了。”
　　“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我叫姨父来接，省得你多走一趟。”
　　乔素不舍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你又要好几天看不见你如花似玉的妻子了，是不是很伤心？”“伊人有归期，再多的想念也是甜蜜，所以不伤心。”魏尔放松下来，还有些日子好拖延，真好。
　　“嘴真甜啊。”乔素奖励香吻一枚，“对了，牛叔赶着要一个竹筐，竹子送来了，立在门背后，你趁空给他编了吧。我收拾下，呆会就走了。”
　　“嗯。”
　　魏尔小心地用手指碰了碰她亲吻过的脸颊，如这般的亲密还会有多久呢？等到一切真相被她知晓，于她，他就真的只是个陌路人了吧。
　　魏尔，你真该去死！
　　乔素在姨妈家住了半个月，魏尔来过四五次，她总觉得他瘦了，大概是吃得太草率的缘故，惦念着他，就再也安生不了，再吃了个午饭，就急急地逼姨父送自己回铜鼓村了。
　　“姨父，你就送我和妮妮回去吧，哪有出嫁的女儿回家住半个月的，家里还丢着魏尔一个人呢……”
　　姨妈摇头道：“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一回去，不怕和你那婆婆撞上啊？”
　　“他妈家里也不是没事，应该早就走了。”
　　“走吧。”姨父拿起外套，踢了要跑的小杰一脚：“跑什么？和我一起去送你素姐回家。”
　　“哦。”小杰思考着十分钟后的约会，一阵心碎。
　　四人有说有笑地回了铜鼓村，离屋子还有十多米呢，就闻见一股香喷喷的饭香，小杰一吸鼻子断言道：“绝对是土豆牛肉！”
　　“小素，我看魏尔厨艺不差啊，你以后不用急着回来了。”
　　乔素也很惊讶，难道魏尔对烹饪还有这等隐藏的天赋？没见他怎么会做菜啊，就笑着说：“是妮妮想她爹了。我急什么？”
　　“老爸，我们在素姐家吃了晚饭再走吧？”小杰垂延三尺，乔素忙说：“欢迎！”
　　“臭小子，平常饿着你了？没出息。”
　　“老爸有出息，老爸别吃呗……”
　　找打。乔素暗自搂着妮妮让开一些，小杰果然被揍了两拳，这下世界清静了。
　　等姨父停好车，四人一起走进屋子，乔素喊了一声：“魏尔，我们回来了！”话音未落，已经牵着妮妮走到了客厅，她看见了什么？
　　乔素怀疑自己瞎了。
　　一桌丰盛的晚宴，笑盈盈的魏母，低头吃菜的王香，肚子看着有七八个月，不比她的小多少，还有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的魏尔。
　　姨父沉着脸没说话，小杰哄着妮妮走了出去。
　　乔素默默地等着，终于看见魏尔站起身：“小素，我……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他连转过头来面对我的勇气都没了！
　　事情竟是真的。
　　枉费了。她到底为什么只信他？把旁人的好意提醒全不放在心上。
　　一个农村的汉子有了大小老婆，还两个老婆一起怀孕，这等稀奇事足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了，魏尔的所作所为令“谣言”四起，她也隐约听过一些，当时只是一笑置之，魏尔的人品她从未怀疑过。
　　如今命运的巴掌扇得真绝妙！她被打得也真疼！
　　她都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被同一个人羞辱两次的自己，真正蠢不可及！
　　“王香，你呢？你有什么话跟我说？”
　　这就是最好的朋友吗？这就是声称把自己看得如同亲人般重要的好姐妹吗？王香，你做谁的小三不好，偏偏是魏尔，若是无心之过，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让我被蒙在鼓里这么久，就仿佛脱光了在人前当了那么久的小丑！尊严扫地。
　　“小素，我没有办法，我家欠了很多债，魏家答应给五千块钱，只要我帮他家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小素，你原谅我，我不想伤害你的，这只是一场交易，小素，我给你跪下了……”
　　王香扶着肚子艰难地跪下哀求着，那双膝捶地的闷响令乔素心间一颤，王香，你若只是缺钱为什么不来找我？我难道不愿意借你吗？
　　她想起高中毕业那年，泛舟归来，她向王香坦白了自己的爱恋之后，王香说过的那句话“这回算你眼光不错。人材顶拔尖了，不过是农村人，家里也穷，你还是再挑挑吧”，王香对魏尔有这么高的评价啊！乔素侧开身子，坚决不受王香的歉意。
　　不，她不能原谅。
　　健康的孩子，谁的孩子是健康的？是说妮妮不健康吗？
　　乔素再也忍耐不住，冲到魏尔面前质问道：“魏尔，我问你，你为什么找王香？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就不能等我生下孩子吗？我就那么让你无法忍受吗？你为什么这么急？你说啊！”
　　“乔素你干什么，要吃人啊？我家老二那点对不住你了，像你这种生不出好蛋的，在古代早被休了……”魏母赶忙挡在魏尔和乔素之间，绝不让自己的儿子受女人的气。
　　乔素不理会魏母的胡言乱语，只盯着魏尔的眼睛问：“你嫌弃妮妮的病，是，还是不是？”魏尔躲开了她的视线，嗫喏道：“小素，我不是故意的，我妈逼我……”
　　“你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你妈身上！我问你，你为什么找王香？”乔素非要一个清楚的答案不可，咬牙继续问他。
　　魏尔抱住头蹲了下去，哭着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明白了。”
　　乔素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魏尔，是个男人你就站起来。”等他站直了，站稳了，她退开一步，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你混蛋！”
　　她没有留一点余力，看见他暗自咽了几口血。
　　结局竟是如此不美。十年的厮守，一生的承诺，转瞬便成了灰烬。她再也无力支撑住自己，差点摔倒在地，姨父忙扶住她，而后冷冷地望了魏尔一眼，厉声道：“魏尔，我女儿嫁给你不是被你这么欺负的！小素，别哭，我们回家。”
　　“嗯。”
　　魏尔疯了一样追出来，挡住路不让：“小素，我不是故意的，小素，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不要离婚，我不要没有你，小素！小素！”
　　上次也是这样，他在雨里哀求，在雨里哭，在雨里跪着求一次原谅，她爱着，所以一次两次轻恕。但现在她恨了，所以他再无任何机会。
　　人不能贱！
　　再交出心，还不是再收回伤害。

　　她曾以为，她和他潜心经营的婚姻是一艘功能完好的帆船，足以应对人生旅途中很多的风浪起伏，却，原来根本就只是一块浮板，随着岁月的侵蚀渐渐腐烂，有了恶臭、有了霉菌，面临沉没，他已经为此哭过，只剩自己还欢天喜地，还精心筹划明日！
　　现在一朵浪花来了，一切便都颠覆。
　　爱情？早没了吧。婚姻？哼，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不是妮妮在，不是未出世的孩子在，她不把那个又往她心上捅刀的男人捅死绝不罢休。
　　但不能够。
　　她有捍卫两个幼小生命的责任。
　　她也不敢掉泪，撑过去了才能软弱下来，不然就熬不过去了。
　　“小素！”
　　姨妈大哭着抱住她：“我要杀了魏尔！”
　　“姨妈，脏了你的手，别想他了。明天我和他离婚，后面就和他没关系了。”乔素反而柔声安慰她姨妈，“孩子们有我，一定也能快快乐乐地长大，要他何用？”
　　“小素……”
　　夜里姨妈怕她想不开，特地把表姐也叫回家来，两个人四只眼睛好好地盯着她睡觉。
　　凌晨四点，小腹一阵阵坠痛，羊水破了。
　　全家人火速把她送往医院，虽然早产了一个月，但小儿子十分健康，哭声响亮得令护士小姐惊异。
　　离婚的事为此拖了十几天，她出院后不愿再拖，立刻联系了魏尔去民政局，整个过程，她没说一句话，也没看他一眼，按照程序拿到本子后转身离去。
　　巧的是离婚成功的第二天，便是她二十七岁的生日。
　　很热闹的一天，新生儿被来客抱来抱去地夸赞，欢声笑语伴着美味佳肴，再好不过的聚会了。
　　后来，无家一身轻的她又生出拼搏事业的野心，姨妈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全力支持她。
　　渐渐也做出了一点样子，把一个培训班办得有声有色。
　　小儿子乔零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大女儿乔维却不再念书，只在家里根据兴趣学些东西。
　　小维的智力发育不完全，她不愿意小维到普通学校里受到排斥，更不愿意小维接受特殊教育，所以宁可自己教小维。
　　足够平静，但又因为两个孩子的成长和自己的工作，偶尔有惊喜，恢复了单身的生活也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