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嗜·海晏河清》顾明思钰

13、【第十三章·前路】

　　宦笑掐着指头算了算，棠妹已经借口童话病故而逃学十天了。学校里早就在准备期末，棠妹如果还不回来，今年就刚好能够错过期末考试。
　　她放下手指，忘掉宦棠，从文具袋里取出一只黑笔，翻开作业开始写写算算。

　　宦笑今年刚刚升入高一，可是她已经很明白的知道自己以后大概是考不上什么好大学的——数学太难，物理根本听不懂。至于化学，那是什么？能吃吗？

　　她叹一口气。自己不是宦棠，能得到亲生母亲的保护和养父的偏爱，纵容她无法无天的胡闹。如果考不上大学，那她铁定是没有书读的了。

　　外面的木地板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被人踩在脚下的痛苦呻吟声的。
　　‘哒哒哒，哒哒哒’，不等宦笑在心里做出‘这是宦棠’的笃定，她就听到了宦棠清脆的唤：“妈妈——妈妈——”

　　她的棠妹回来了。

　　宦笑丢掉笔，跑到房门口的时候又停下脚步。虽然平时很不喜欢这个继妹，但是这么久不见也觉得不习惯。宦笑慢慢吞吞的打开房门，正看见宦棠背着小书包，风一样往卧室跑的背影。

　　宦棠像是听到宦笑开门，停了脚步回过头来，看见宦笑站在门口的一刻改变了方向，朝她扑过来。宦棠边扑边喊：“姐姐！我回来啦！我好想你呀！”
　　宦笑弯下腰去，摸一摸矮了自己半截的棠妹的脑袋，“你胡说什么甜言蜜语呢。”
　　“哈。谁同你胡说这个！”宦棠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话里话外都透着做作的娇气，“我可是真想你了！晚上做梦都梦着回家了。”

　　“既然这样，你怎么不早回来？”
　　宦笑听见女声带着几分厉，抬起头去，果然看见自己的继母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站在主卧门口的地方。
　　宦笑不开口，垂下眼皮去看宦棠。她慌里慌张的丢下小书包，往她母亲怀里扑，“妈妈，表姐葬礼才结束，我怕表姑做傻事，怎么敢早回来？”
　　“放屁。”晏河清斯斯文文的骂人。她顾忌着宦笑还在眼前，一字一句都尽量说的温柔，就连走上前来扭住宦棠耳朵的样子都极尽优雅。
　　宦棠被拎起耳朵，两只脚又不安分的在地板上点起来，嘴里“哎哟”“哎哟”的喊。
　　晏河清不着急处置她，先笑吟吟地对宦笑说：“笑笑，你先忙你自己的去吧。”
　　宦笑当然知道晏河清在没有人时对待宦棠的粗暴样子。她不敢多留，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晏河清拎着宦棠的耳朵，扯着女儿一路走进主卧，关上了房门。
　　“妈妈……”宦棠心底隐隐觉得大事不妙，站在晏河清的背后，已带了几分惧。
　　晏河清回过身去，冷漠的看着自己日渐长大的亲生女儿。她问：“你知不知道错在哪里？”
　　宦棠本能的想要摇头，可是求生欲制止了她。她茫然地睁着一双眼，试探着低声说：“……我不应该在外面待那么久……？”
　　晏河清看着女儿懵懂无知的样子，只能叹气。到底是亲生的啊，如果是别家女儿，那蠢笨如猪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走上前去，握住女儿的手，拉着她在床边坐下。晏河清难得的，也是头一次的温柔着语气和神情对宦棠说：“阿棠，你知道我们母女两个要在宦家讨生活不容易。这一家，从你祖母开始，到你的那些哥哥姐姐们，都不是省油的灯。”
　　宦棠第一次看见母亲这么温柔又耐心，一时都惊呆了，她只是愣愣的看着母亲，听她的谆谆教诲。
　　“可是，妈妈既然已经带着你嫁进来了，那我们就得接受这个现实。就算他们再不好相处，我们也不能被他们吓怕了，要活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看看！”
　　晏河清说的慷慨激昂，可惜对面的听众是个年纪尚小，对世事不大清楚的小女孩。宦棠眨眨眼睛，问：“那当初，妈妈到底为什么要嫁进来呀？”

　　宦棠问的晏河清一皱眉。她没有办法给女儿解释，只能含混着说：“这已经不重要了。”
　　她怕宦棠追问，这话一落，又继续说：“你要偷懒，跑去童家给你姐姐哭丧，这也没什么。可是阿棠，你要知道你姓宦，你每吃的一口饭都是宦家给你的，那你就该听姓宦的。你要在这个家里有好日子过，就要让这些姓宦的高兴才行。”
　　宦棠还在消化这段话，晏河清又添上一句：“你和童话关系再好，说破了天去，她也是别人家的人。”
　　“可是，表姐是宦家女儿生的孩子呀！怎么会是别人家的人呢？”宦棠并不理解，尖叫着提出异议。
　　晏河清当即对女儿翻了个白眼。
　　她私以为，这番说辞已经能够很好的忽悠自己这个没有多大心眼儿的女儿了。可是没有想到，宦棠现在竟然学会了发问。
　　晏河清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戳着宦棠的脑袋说：“你姓宦，你姐姐姓童，你们怎么是一家人？！我告诉你，女儿但凡嫁出去了，都是别人家的了！”
　　“可我原本又不姓宦！”宦棠持续惊叫，换来晏河清打到她脸上脆生生的一巴掌。
　　宦棠从来没有被晏河清这么用力的打过巴掌，她的头歪到一边去，脸上火辣辣的疼。宦棠抬起手来，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脸颊，更觉得痛。
　　她咽下一口唾沫，只觉得满口腥味儿。手又折去摸嘴角，却不见半点血迹。

　　“妈妈……”宦棠把这两个字从嘴里长长的舒出来。
　　晏河清在暴怒之中，根本无视宦棠的轻呼。她斥道：“你现在姓宦！以后也只会姓宦！”

　　那是晏河清的死穴。
　　没有人能够提起她从前的婚姻，也没有人能够提起宦棠从前的姓名。对于宦氏这个家族，晏河清是那么那么的入魔，以至达到六亲不认的地步。

　　宦棠意识到自己理亏，闭上了嘴巴，再也不说一个字。
　　晏河清看着女儿微微肿起的脸颊，没有丝毫的怜悯。她冷漠的说：“我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情，你都必须以宦家人的心情为先。你要让他们喜欢你，离不开你，知道了吗？”
　　宦棠不明白——换了哪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都不会明白。为什么她要去讨好和她根本没有血缘的人？为什么她的亲生母亲逼迫着她去对别人谄媚？

　　可是，宦棠隐隐作痛的脸颊提醒着她反抗的下场。她只能当着母亲的面，用力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