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虚弥》夜游星

5、在你记忆的河流中 三

　　27号，楚泓拿一张原木白纸折了一个纸飞机，是原木纸，用药水、蒸气处理纸浆再漂白、高温烘干、压光后生成的普通纸张，不是电子纸。
　　他坐在玫瑰花圃前打磨光滑，铺着纳米材料坐垫的木质长椅上，抬起修长的手臂，沿切线方向扔出纸飞机，手臂优雅地划出一道弧线。
　　纸质飞机在高温的空气中前进了一小段距离便飘了下去，跌落在泳池边缘。
　　楚泓转向水银色的AI，这种外壳颜色在夏日明亮的阳光下分外刺眼，少年眯起星眸，有些懒洋洋地说：“could you help me lan。”
　　“course 。”随着合成电子音传来，空气中多了一丝嗡响，那是驱动器的声音，岚向泳池边移动。
　　如果将空气的密度、温度、流速，抛出物体的角度及各项属性，以及动力学方程一齐输入到精确度极高的计算机中，能否输出物体的准确落地点？
　　楚泓的目光落在浮动的水波上，想着。
　　不行，还有混沌、蝴蝶效应，测不准原理。
　　他的唇角划出一抹笑。
　　只能得到一个概率，一个范围。
　　月辰在学校的实验室里，做着研究平抛运动的实验。
　　她快速写完了报告，这些基础知识，先生早就让她学会了。
　　她还记得一个笑话。海森堡因为驾车超速而被一名高速公路的巡警拦下，巡警走到海森堡的车前，俯下身问他：“你知道你的驾驶速度有多快吗？”海森堡答道：“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现在的位置！”
　　关于量子力学、测不准原理。

　　28号夜晚，楚泓在二楼的琴房里弹奏《river flows in you》，墙壁四周经过聚声材料处理，这个房间大而空旷，皆为纯白，落地窗框刷有白漆，月光透入纯白的纱幔落在白瓷地砖上，其简洁如同多维超平面中的一个点，一条线。
　　这样的设计，纯白虚无，仿佛使人可以流入音乐之中。
　　在你记忆的河流中，他能看到一个温暖夕阳的黄昏，还有某种普通的花，格桑花，它们在橙色的余辉中。
　　楚泓停了下来，长指伏在琴键上，他垂下眉眼，错了。。。
　　有那么一瞬，他的思绪竟然飘走了。
　　那天告别之后，那个粉色头发的女孩就如同一场梦一般销匿，即使“连接”成功，她也没有给他发过任何消息。骄傲如他，心里自是希望。。。他想起一句古远的诗。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呜呜的笛音消散在空气里，如同颜料在清水中融化散开，月辰放下竹笛，叹了口气。她不敢和他联系，第一阶级的人都有特权，他一定会调查她的资料，如果。。。如果他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呢？甚至。。。还会厌恶她。所以，她要等待，等待概率的骰子停下，命运的点数揭晓之时。
　　又或许，这只是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宛如一瞬流光，海蓝色的眼眸望向窗外，月亮还未升起。

　　29号下午，墨夜送月辰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复古音乐盒，上好发条，将芭蕾舞小人放到透明塑料转台上，仿佛历史精致的缩影。她的眼光移向一边，包装礼品盒的绸带散开，里面深蓝色方形盒表面印着一只金色的鹿角，洛士塔珠宝公司的logo。
　　她的心搅成一团，卡片上的文字似乎在发光。
　　From Sun
　　她颤抖着打开深蓝色盒盖，梦幻的光芒令她屏住呼吸。
　　三颗椭圆月光石由v形符号的银链连缀，静静躺在黑丝绒布间，纯净而典雅。
　　钠钾的铝硅酸盐，相互交错的成分将自然可见光散射，再加上干涉与衍射，最终落入双目的，莹白和幽蓝，宛如朦胧月光。
　　她垂下眼睫，“谢谢你。。。太阳，好漂亮的手链呀。”她把信息发送给中央区域的贵族少年。
　　“喜欢吗？月辰。”楚泓回复了她。
　　“很喜欢呀！。。。只是对我来说太贵重了。”洛士塔的珠宝，是贵族的专属，下层人们几年的积蓄也许都无法支付其一颗五毫米的加工水晶。
　　“不要想那些，对我来说，只有它们才能装饰你。”少年的嘴角划过一抹笑，眸色却变深了--这种说话方式，几乎就要融入他的性格，一不小心就会出口。
　　这是贵族的“面具”。
　　“月光石正好是六月的生辰石呢。”月辰发送过去，月光石，还有另一种含义，那是。。。少女摇了摇头。
　　“月亮妹妹，怎不来看我？”
　　“啊。。。”月辰不禁将手放在唇间，用思想处理器写到：
　　“我以为。。。你不会记得我。”
　　“记得。”下一秒，就收到少年的回复。仅是两个字，却仿佛看到了那双包涵星辰的眼眸，明亮而专注，仿佛听到他的声音，如清冽的泉水，从心间流淌而过。
　　“没有忘，都记得。”数据流的另一端，少年独自坐在二楼空旷客厅的白熊皮地毯上，关掉了全息电影，纷乱的光影与声响刹时消失。
　　四方投影仪闪烁两下后变为暗红的待机状态，厚重的高档桔色棉麻布窗帘隔断室外的光线，纤细的少年被昏暗与寂静笼罩，唯有手环上的全息显示屏发出蓝色荧光，照在少年完美的脸庞上。
　　“我也记得。”
　　接着是一个开心的表情。
　　楚泓笑了，真实的、属于年轻孩子的笑容。
　　“来和我玩吧。”他说。
　　收到月辰的“好。”以后，楚泓从白熊皮地毯上站起来，穿过人造钻石装饰的门帘，走向那间纯白的琴房。
　　夏日白昼长，不到五点，正是热气消退的时候，月辰挑了一件荷叶边衬衣裙，给还在工作的父母发了消息后就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阿墨哥哥其实也很好，但她就是更喜欢太阳，如同飞鸟，想要触摸更高的天空。
　　纯白的琴房里，少年嘴角挂着浅笑，在《snowdream》悠扬的旋律中阖上眼睫。
　　雪之梦，这是落雪的早晨，却有晴朗的阳光照在雪地里，在那些冰晶上，有太阳的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