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Hayling

2、第 2 章

　　他这是在干什么？
　　拍照？
　　拍什么照？
　　我吗？？
　　我被拍了？？？
　　方遥在一瞬的头脑风暴中终于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像屁股着火一般窜回了房间里唰地拉上了窗帘。
　　一气呵成。
　　而后是来不及冒头的震惊与尴尬。

　　他赶紧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情形。
　　洗过澡之后他脑子抽了站阳台吹风，本以为大清早的外面没有人，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所以更不能确定隔壁阳台那人看了他多久。
　　不过能确定的是，他肯定被拍了，而且是被拍了个彻底。
　　从那个男人的那声“嗨”和嘴边的笑容就能看出来。
　　嗨你个头啊！
　　他趴到床上，脸埋进枕头里，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一阵羞耻。
　　甚至都忘了第一时间应该让对方删掉照片。

　　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中午12点了。
　　方遥脑袋宕机了好几秒，渐渐回忆起睡觉前发生的事。
　　居然一趴上床就睡着了，一睡就好几个小时。
　　不过就算睡醒了，酒散了，洗完澡之后更清醒了，他还是对清晨的事无法释怀。
　　且不论是自己先像个暴露狂一样站在阳台欣赏风景，一般人看到不是会回避吗？正常人会拍下来吗？
　　那人的笑始终在方遥脑海里挥之不去，总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去找那人，让他把照片给删了。
　　尴尬就尴尬了，反正是陌生人。

　　从相隔不算太远的阳台可以看出，那个人的房间就在自己隔壁。虽然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但方遥还是决定先去敲敲门，看人在不在。
　　刚打开房门，隔壁房间居然同时被敲响了。
　　方遥通过门缝，看到一女生站在那儿，吓得他缩回了房里。
　　眼前飘过好几个大字。
　　这！也！太！巧！了！吧！
　　这个敲门的女孩儿居然又是湖心公园的那位“女主角”！

　　没过一会儿门便打开了，方遥听到一个男声，语气有些冰冷。
　　“你来这里做什么？”
　　因为刚刚自己是匆匆“躲”进房间里，门留着一条缝，方遥站在门边觉得自己就像个偷窥者。
　　不过他又忍不住好奇。
　　“不能进去再说吗？”女生的声音似乎有些窘迫。
　　“不能。”男人说完，走出房间关上了门，“有什么事直接说。”
　　女生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今天去古桥那边，你又不去？”
　　“不去，这几天又不是我带队。”男人说。
　　“为了避开我吗？”女生冷哼了一声。
　　男人似乎是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
　　“不是，只是我已经约了人了。”

　　女生没再说话，方遥听脚步声判断男人似乎是打算直接离开。
　　万万没想到自己房门被突然打开。
　　“走吧？”
　　就是那个在隔壁阳台“偷拍”他的男人，此刻正靠在门边，脸上挂着和清晨一模一样的笑容，温柔的声音钻入他耳朵里。
　　声音太近，方遥只觉耳朵嗡嗡作响，仿佛一颗炸/弹从内部突然炸开，碎片刮擦着耳内的每一根神经。
　　他下意识退了一步捂住了耳朵，瞪着眼前的人。
　　不知该先问男人什么意思，还是先解释自己的偷听行为。
　　男人显然愣了愣，随机恢复笑容，仗着身高优势将他肩膀一揽，将他带出了房间。
　　方遥虽仍在迷惑中没反应过来，但能感受到男人强有力的双手在他肩上，不由分说地。
　　在这股力量下，他只能跟着男人的脚步，往电梯走去。
　　“就是这样，我很忙，你快回去吧。”男人头都没回，朝身后挥了挥手。

　　方遥被揽着进了电梯，男人终于放开他，他才慢慢回过味来。
　　他这是被当挡箭牌使了？
　　方遥看向站在他身旁的男人，正想着如何开口，男人突然冲他笑了笑。
　　“抱歉，吓着你了？”
　　又是和刚刚一样，温柔得拧出水的声音。
　　“没有……”方遥下意识就回了一句，回完又觉得哪不对劲儿。
　　“我叫唐栩，‘栩栩如生’的‘栩’。”
　　“哦……”方遥咬咬唇，吞下自己就要顺势脱口而出的话。
　　怎么就变成自我介绍环节了？
　　这个只有两个人的空间让他莫名其妙尴尬到了极点。
　　还好这时电梯响了一声。
　　这个叫唐栩的男人朝他抬了抬下巴。
　　“出来吧，请你吃饭。”

　　他们到的这层是酒店内的餐厅，方遥一看装修就觉着非常高档。
　　虽说他跟着下了电梯，但还是在唐栩就要进去的时候反应了过来。
　　“等等！为什么要请我吃饭？”他尽量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谢谢你刚刚帮了我啊。”唐栩笑着看他，“还有我不想一个人吃饭。”
　　“不是，刚刚是你……”
　　方遥瞪着他跟服务员报了人数，服务员朝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
　　“嘘。”唐栩把食指放在唇上，方遥立刻噤了声。
　　走到里面一处卡座，唐栩将他按到座位上，“你不饿吗？”
　　不说之前还好，他一提醒，方遥觉得体内的饥饿因子瞬间苏醒了。
　　他确实是……饿了。

　　服务员给他俩送上菜单，方遥一打开便被上面的价格震得说不出话，而唐栩只是翻了翻，便开始点菜。
　　“你吃挺多的吧。”唐栩突然说了一句。
　　方遥不知道他的语气是询问他，还是陈述这件事。
　　他下意识回想了一下自己确实比普通人是吃得多点儿，因为他运动量大。
　　那边唐栩已经三两下点好菜了，听上去也帮他决定好了。
　　“这位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吗？”服务员微笑着看他。
　　“没有了。”方遥赶紧摇摇头，将菜单递给她。

　　服务员走之后他又陷进莫名其妙的尴尬中。
　　但很明显唐栩一点儿都不尴尬，反而很放松。
　　方遥想起菜单上的价格，顿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顿请的也太贵了，无功不受禄啊。
　　“刚刚是你硬拉着我的啊，不算我帮了你吧。这里也太贵了！”方遥小声说道。
　　唐栩挑了挑眉，看着他：“那怎么办？我都已经点好了。”
　　方遥也看着他，总觉得他语气有些不怀好意。
　　唐栩似是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凑近他低声说：“这样吧，你把你名字告诉我。”
　　“……”
　　也许是觉得这顿饭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也许是被对方好听的声音迷惑了，方遥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方遥，‘遥远’的‘遥’。”
　　唐栩满意地点点头，“记住了。我叫唐栩。”
　　“刚刚说了啊？”方遥疑惑。
　　“怕你没记住。”唐栩笑道。
　　“记住了……”方遥下意识回了一句，而后窘迫地别过脸去。
　　从刚才开始就不知道自己的智商丢哪儿去了。

　　“给你点了几样比较有当地特色的菜，你待会儿尝尝，虽然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唐栩说。
　　“我不挑食。”方遥赶紧摇头，又想起刚刚菜单里一扫而过的菜名，觉得自己真是土的要死，“有些菜我都没听说过……”
　　“你来这儿旅游的吧。”唐栩说，“去哪儿玩过了吗？”
　　“去了湖心公园。”方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我也是来旅游的，真巧。”唐栩手架在桌上，托着腮，语气轻柔。
　　方遥这才意识到这人似乎是习惯性说话轻佻，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他脑子抽了地回了一句：“刚刚那个女生不是说你‘带队’来着吗……”
　　说完他就觉得完了，偷听的事情百口莫辩了。
　　唐栩看着他，嘴角是收不住的笑容。
　　“来旅游，顺便带队，毕竟要赚钱吃饭。”唐栩说。
　　方遥被他看得难堪无比，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

　　“你猜猜，我是做什么的？”唐栩突然换了个话题。
　　方遥虽然不能理解他问这个问题的意图，但还是挺感谢他能转移话题。
　　下一秒回想起昨天见过那个女生的事情。
　　忽然有些洋洋得意。
　　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故作思考了一会儿，盯着唐栩开口道：“我猜……你是从事美术行业的。”
　　毫不意外地收获到惊讶的表情，虽只一瞬，却让他有了些许微妙的成就感。
　　“哦？具体呢？”唐栩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方遥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阵，虽然只能靠猜，但他也是有八成的把握。
　　“大学的美术老师？之类的？”
　　这次唐栩倒没有表现出惊讶，而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笑了笑：“猜对了。”
　　怎么这么平静呢？
　　他的反应让方遥心里又有些没底。
　　猜错了？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呢？
　　对了！
　　这儿可是五星级酒店，一个大学老师怎么可能一个人住在这里！

　　见方遥满脸怀疑，唐栩说：“怎么？不信吗？”
　　方遥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真的是个大学的教画画的老师。”唐栩笑了。
　　“普通的……老师？”方遥试着问。
　　“非常普通，随处可见。”唐栩认真地点了点头。

　　刚好这个时候上菜了，打断了方遥的思绪。
　　方遥看着眼前精致的菜式，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菜，但还是能看出肉眼可见的贵。
　　肚子不受控制地响了一声。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唐栩一眼。
　　唐栩虽然笑着，却没有嘲笑他的意思，等服务员走开了，他说：“不用那么拘谨，随意吃吧。”
　　方遥看着他，举手投足都是有钱人的架势。
　　这让他更不相信唐栩只是个普通的大学教师，但他那么年轻，又很难想象是教授级别之类的。
　　他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嘴里。
　　嗯……真是，非常好吃。

　　吃饭的时候唐栩没再跟他聊些有的没的，而是给他一一介绍菜品，这个是当地的特色，那个是当地才能吃到的味道……
　　方遥本来就不挑食，更何况好吃的东西，每吃一道菜，就把它列进了好吃的菜名单第一名。
　　甚至挤掉了昨天方远带他去吃的那家餐厅。
　　他其实很想拍照，但是没好意思。

　　饱食餍足之后还有餐后甜品，这顿饭让方遥心情变得特别好。
　　唐栩吃东西比较慢，每道菜仿佛都怀着对厨师的尊敬，这让方遥对自己狼吞虎咽的形象有些不好意思。
　　唐栩始终笑着。
　　他实在没忍住说到：“你不是普通的大学老师吧？”
　　“是什么让你这么觉得的？”唐栩没有很惊讶，而是反问了他一句。
　　“现在普通的大学老师都这么奢侈吗？”方遥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是普通的高中生吗？”唐栩问。
　　“是啊。”方遥愣了愣。
　　“那我就是普通的大学老师啊。”唐栩笑了。
　　方遥花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解释道：“不是，我住这儿是不要钱的。”
　　“哦？”唐栩挑了挑眉。
　　看他这个反应，方遥才发觉自己的话有些歧义。
　　“我的意思是！我是中了个奖，来兑奖的，我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知道了，普通的高中生。”唐栩愉快地笑了起来，“高几了？”
　　“开学高二了。”方遥叹了口气。
　　明明是自己先问的他，怎么最后变成自己回答了呢？

　　“待会儿计划好去哪里玩了吗？”唐栩终于吃完了，让服务员收拾完餐盘，喝了口水。
　　“没有。”方遥本来就没什么目的，都是准备出门再决定去哪儿的，刚刚被唐栩抓过来前根本没准备好出门。
　　“我带你去玩吧，我对这里很熟悉，每年都来。”唐栩说。
　　“不、不用了吧！”方遥愣了愣，震惊道：“我自己逛就行了，况且你应该还有自己的事儿吧？”
　　说完他就后悔了。
　　“我非常闲。”果然，唐栩笑了起来，“我就想当一次导游。”
　　方遥此时此刻非常理解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个词，面对一个请了他一顿饭的人的“盛情”，他确实非常“难却”。
　　况且这个人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方遥没有拒绝，唐栩就当他默认了。
　　“不过……对了，我还是顺便去拍些照片吧。”唐栩说。

　　拍照？
　　拍景色吗……
　　……
　　拍照！早上的事！
　　怎么忘了这茬了！
　　这本应该是他起初找唐栩的最重要的事情，居然就这样被他抛到脑后了！

　　唐栩正低头按着手机，方遥当下震惊得都忘了羞耻。
　　也许是吃饱了脑子充血吧。
　　“你今天早上是不是拍我了？”方遥看着他问。
　　唐栩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浮出一个笑，继续按着手机。
　　“是啊。”唐栩说，“你要看吗？”
　　“啊？”方遥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一时找不到词。
　　唐栩没等他回答，把手机一转，凑到他面前。
　　方遥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好一会儿视线才对焦到手机上。
　　占据着屏幕的是一张照片，整体基调是深沉的灰蓝色。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张照片里的主角正是他本人。

　　方遥从没想过生命中会有这样一个场景，一个刚认识几个小时的陌生人，在公共场合拿着他的裸/照怼到他面前，还问了他一句：“好看吗？”
　　他更没想到自己会不受控制地回了一句“好看”。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
　　这张照片质感很好，包括构图、光线把控等等，他虽然不太懂，但能感觉出好看，连照片里的他都跟着高大上了起来，清晨微弱的光铺在他身上，勾勒出他身体的每个部位，虚虚实实。
　　方遥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专业模特。
　　不过这是在他扫两眼的情况下得到的结论，再细看，就会发现照片里这个人的某个部位，正兴致勃勃地抬着头，溢出屏幕的骄傲。
　　方遥顿时羞得低下了头，拿过水猛喝了一口。
　　唐栩拿回手机，笑得停不下来，“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你拍我干嘛啊。”方遥喝了好几口水，这会儿已经放弃了挣扎，只觉得有些无奈。
　　“你好看啊。”唐栩笑着说，“我就是喜欢拍好看的事物和好看的人。”
　　方遥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脸有些热。
　　“跟我回房间一趟，我去拿单反，待会儿给你拍些照片。”唐栩说。
　　“不了吧，我……”方遥连忙说。
　　“还是你希望再拍些这种照片？”唐栩突然凑近他，打断道。
　　“不不不……”方遥吓了一跳。
　　唐栩笑了起来，“走吧。”

　　方遥在唐栩回房间拿相机的间隙，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像是……被强行请了一顿饭、套了不少话、本应要求删掉的照片也没有删、现在还傻了吧唧地答应了他的邀请一起去逛逛？
　　直到唐栩走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肩时他都还没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唐栩凑近他耳边，柔声问了一句。
　　他的气息仿佛一根导火线，猝不及防地钻进方遥的耳朵里，瞬间炸成了烟花，噼里啪啦。
　　方遥捂住耳朵，血色从耳尖渐渐蔓延，没一会儿他脸都红透了。
　　唐栩低头看着他，自己仿佛是欺负了小白兔的大灰狼，一时竟找不到话。
　　“你……”
　　方遥羞愧难当，咬了咬唇缓和了一下，说：“我耳朵不经事儿，你别凑这么近说话……”
　　“哦……”唐栩顿了顿，停了一会儿才轻轻说道：“你真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