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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理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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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徽的大理寺坐落在城东,卫炤所在的青崖司在西坊,恰好一东一西,隔着大半个晏京城遥遥相望。
大理寺上设大理寺卿一职,往下是左右少卿,但实际上,大理寺先在只有一个少卿,这位新上任的少卿大人少有才名,据说十七岁时皇帝就听说过他的名头,遣人寻他入仕——结果被一口回绝,那位少年说要多读几年书不想早入朝堂,五年过去,皇帝仍旧记得他,于是这位大人既没有经过中正官,也没有考科举,直接顶替上了大理寺孔空缺的少卿之位。
大理寺里边人来人往,都托着文书走来走去,自从大理寺卿廖旭和卫炤见过一面,回来就下令要组织三司会审,这需要整理的卷宗就更多了,只有一个人还比较清闲——江川靠在柱子上喝酒,方才他还坐着,只是被廖旭轰起来说占地方,他也只能在房屋柱子旁边找个地方容身,他抬头看看,见没他什么事,便拿着那壶酒,转身准备走掉。廖旭忙中抬头,偶然瞥到了快要走掉的江川:“我的江大人哟,我们可都还忙着呢,你准备去哪啊?”
江川回头,随意地扬扬手里的酒杯:“不就是按程序来嘛,有什么好忙的,我回去喝我的酒去了!”
廖旭“唉”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刑部尚书周枫和御史大夫安闻下午会来大理寺一趟,廖旭就懒得理江川,随他去了。
按大徽朝的规矩,组织三司会审需要三个从一品官员,即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组成三司令来负责会审。自从宋国公的案子一出,御史台那边就接到了不少弹劾的折子,内容大都是指向宋国公以及平常和他走得近的官员,甚至有胆子大的,直接指到了宋国公的长女——宫里头的淑妃娘娘。
过了午后,安闻和周枫准时到了,他们照例穿着绛色的文官官府。御史大夫安闻,今年年纪刚过四十,和皇帝的年纪差不多,在皇帝还是三殿下的时候,他还是御史台下头的小角色,三殿下上位也没多久,也是前御史大夫出事后,他才领了这个职位。安闻还是有本事的,干事也利索,皇帝一直对他还颇为满意,再者平时人也随和,朝堂中的风气也不错。另一位刑部尚书周枫,年纪略大些,为人也沉稳,廖旭一直还比较敬重他。
刑部最近根据大致的情况已经列出了一些处罚例子,也就宋国公的罪行问责也讨论了许久,周枫这次过来,除了了解案件进度之外,还是想要催一催大理寺:“廖大人,刑部虽然有了些条例,但我们不能一直空忙,大理寺可找到了账本?”
说起这件事,廖旭的脸上不免有些讪色:“下官的确还没有寻到。”他又补充:“昨晚青崖司的伏大人在国公府抓到了一名黑衣人,应该马上就会有眉目了。”
周枫听到青崖司,才微微缓了一口气:“既然伏大人出手,想来账本没多久就可以找到了。”说来也怪,自从青崖司设立之后,不管是民间,还是朝堂,都对逐鹿卫颇有微词,但一遇到什么事,听到逐鹿卫接了案子,心里总会放心不少。
此时,安闻又开口:“这几天御史台接到了不少弹劾的折子,这两位大人都知道。”众人点点头,他接着说:“递上来的折子,除了普通弹劾的之外,还有些怕极了胡乱攀咬的人。”他家的随从立马递了折子上来。
“这是原件吗?”廖旭一边翻开折子一边问。
安闻摇头:“不是。原件都上呈给陛下了,御史台怎么敢留。”
安闻带过来的这几份折子的复件言辞激烈,大都拿着宋国公已有的罪名大加斥责,把宋国公当作一个烧杀抢掠的强盗似的看待,他们都要求给宋国公一个严重的问责,再看落款,这些人从前几乎和宋国公关系不错走得近。
廖旭翻了几件之后,又看到底下还有几件折子:“这又是什么?”
安闻:“这几件就更奇怪了,简直像是宋国公的功德碑。”
廖旭翻开,见这几人出奇地一致,都极陈宋国公的功劳,求陛下从轻处罚,他微微皱眉,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宋国公贪腐、陛下震怒,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难不成......他们有什么把柄在宋国公手上?”
“这个时候说这种没脑子的话的,只能有两种情况。”一道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廖旭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川又溜回了大理寺,这下刚刚进门。
“这就是江川江大人吧。”安闻曾经见过江川一面,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向周枫简单地说了说,周枫把江川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容貌英俊,身姿玉立,一副气气派派的样子。只是年纪不大,瞧着也不大沉稳。江川难得规规矩矩地行礼后,方才坐下,
廖旭提起江川没有说完的话,江川拱拱手:“晚辈就献丑了。晚辈方才在外头听见这话,只能有两种情况。”
他伸出一根手指:“一,他们确实有什么把柄被抓在宋国公手里,只能去帮着说话,求求宋国公大发慈悲放过他们。”他又伸出了一根手指:“二,就是他们想要宋国公死。”
“这怎么说?”周枫问道。
江川答:“宋国公曾经执掌西南军,立下许多战功才被封公,尽享荣华富贵,说起来,也算是倍沐皇恩。这种人却做了这种事,不是明摆着打陛下的脸吗?再者,宋国公既然立过大功,掌大权,古语说,成功易,守攻难,守功易,终攻难,臣子权势过重,皇帝他能放心吗?”他道:“这几封折子递到陛下案前,啧啧——嫌他死得不够快啊。”
江川总结道:“殊途同归,不管是求饶也好,催命也罢,这几个人肯定有把柄被攥在宋国公手里,呵,这把柄还不小。”
众人默然。
“现在该怎么办?”廖旭问。
“还能怎么办,递都递上去了,晚辈建议各位大人,还是送这几份复件到青崖司那里吧。”江川抿口茶润了润嗓子。
只能这样了。
这时候周枫又惊讶地“咦”了一声,几人便凑了上去,见周枫手里那封折子里头写道:“扰乱纲纪,插手朝廷用人,越俎代庖。”
“这话说得奇怪,可不像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来的,如果只是简单的卖官鬻爵,何必说‘越俎代庖’?”周枫道,安闻接话:“越俎代庖?他越谁的俎代谁的庖?”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从对方眼睛里找到了答案:“中正关定品。”
安闻捋胡子的动作都停住了。
“这季平,连中正关定品都敢染指!”廖旭骂道。
江川顿了一会才说:“那就一并送往青崖司,给那位了不起的伏大人吧。”他出乎意料地笑了,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送走了两位大人,廖旭这才转头问江川:“中间那么久,你去干什么了,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江川一屁股坐下:“我又没去瞎逛,我去了宋国公府。”
江川老是不规不矩,廖旭也看惯了,自古凡是天才,总是有那么几分放荡不羁:“你可寻到了些什么?”
“哦,我找到账本了。”他像是刚刚才想起来似的拍拍脑袋:“那两位大人一搅合,我差点给忘了。”他招呼着近卫万晓岩给拿进来。
廖旭看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顿时觉得他的心根本就没在这件案子上。
万晓岩果然拿进来了三本厚厚的账本,红色的封面破破烂烂的,一看就翻阅过不少次。廖旭忙慌慌地接过来,一边急不可耐地翻一边问:“你是怎么找到的?”
“这个嘛——”江川眯起眼睛。
上午,江川从大理寺溜了,没有按照廖旭想的去喝酒喝茶听小曲,也没有缩回江府过小日子,他刚刚出了大理寺的门,就让万晓岩把他带去宋国公府。
这个时候虽然昨晚的黑衣人已经被捕,宋国公府还是被逐鹿卫管得严严实实,这回卫炤不在,逐鹿卫也没有隐藏起来,明晃晃地立在那,一式的鹿衣整整齐齐,浑身气质坚硬,唬得路过的百姓们都绕道走,这一条宽敞的路,行人少得可怜。
江川下了马车就随随便便地想要进去,果然被拦了下来。
“闲杂人等,不能进去。”逐鹿卫道。
“我家大人是——”没等万晓岩把话说完,江川就把他扯到了身后:“怎么?不让进么?”
逐鹿卫丝毫不动。
“那我要是偏要进去呢?”江川笑嘻嘻地问。
逐鹿卫还是不理他,一句话也不吭,站成了一座石雕。
江川觉得有些无趣,递了个眼色让万晓岩把令牌给逐鹿卫看,逐鹿卫才退下。江川“哼”了一声,头一扭,进了国公府的门。
国公府修得挺气派,一座三进院落,里头亭台楼阁,曲折的回廊边是高矮不齐的翠竹,倒是风雅得很。已经经过了大理寺几轮的搜查,国公府早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万晓岩有些迟疑地问:“大人,都翻成这个样子了,该找着的应该已经找着了吧。”
江川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大理寺那群废物,能找着些什么。”
他围着书房以及宋国公夫妇的寝屋简单地转了转,这边摸摸那边瞅瞅,又负着手不急不忙地走去花园。宋国公府的花园摆了很多太湖石,都洁白如玉,多玲珑剔透、重峦叠嶂之姿态,甚是好看。
江川嘟囔了几句:“这季国公,怎么在院子里摆了这么多石头,是要住在石头里还有要显得自己很有钱啊。”
万晓岩:“......”
江川在太湖石群里走了好几圈,又伸手到处去摸索,神情虽然平淡无奇甚至带了些不屑一顾得样子,手上倒没放松,终于,他在太湖石群深处的某一块暗淡无奇的石头的石缝中摸到了一个暗纽,一声脆响,他抬头得意地朝万晓岩笑。
万晓岩:“......”好,知道你厉害了。
江川显摆归显摆,他利索地从石缝中掏出了三本红色封面的账本,他随手给了万晓岩,又把手伸进去,摸出了个小匣子。
一个暗朱红色的小匣子,朴素无华,也没什么花纹,漆倒上得均匀光滑,还有锁扣,不过锁已经因为外力断掉了,江川眯着眼睛端详一会,道:“昨天那个夜探国公府的人,应该就是为了这里头的东西,匣子带不走,才留下来的。肯定不是季平的人,要不怎么会没有钥匙。”
他用指尖轻轻地敲着匣子,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太湖石群间摸摸索索的身影。
青崖司。
幽深的院落内有悠悠然然的琴音,张祜刚刚与李青樟会和,才从大理寺回来,沿着青崖司悠长而又曲折的回廊极速走过,向着抚琴的年轻人半跪:“大人,事情办好了。”
悠远的琴音戛然而止,卫炤的手顿了一下,转而拿起琴边的一盏带着余温的茶:“大理寺那边进展如何?”
“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三司会审”
“让大理寺再动动脑子找一下,国公府肯定有账本。”
“是。”
年轻人从琴桌旁站起来,踱步到窗边,掀开竹帘,眯着眼睛望向湛色的天空:“好,去看看地牢的客人吧。”张祜应着。
“审得怎么样了?”卫炤问。
“李大人抓到的那个人嘴不怎么严实,刑具上了七八个就都说了。”
“我抓到那个呢?他怎么样?”
“属下无用,那人只招了名字,其余什么都不说。”张祜道。
“那我倒好奇,他的名字叫什么?”
“钩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