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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争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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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色熹微,卫阿阮自梦中醒来,眼中带着迷茫,不自主地四望,那迷茫渐渐加深,被一种苍凉取代。她望见了纪审言,眷恋地望着,心中生了无限欢喜,可这欢喜又带了隐隐的悲伤,叫她不自主地眼含泪光。
她急瞥过头,擦干眼泪,生怕纪审言随时会醒来瞧见。纪审言渐渐醒转,一睁眼便看见了卫阿阮。 卫阿阮听见转过身,嫣然笑道:“你醒了。”纪审言有一瞬的恍惚,望了望卫阿阮,又望了望天色,面有窘迫,“想不到我竟睡了这么久。”卫阿阮走近,伸手拿掉纪审言肩上的一片叶子,笑道:“定是你太累了。”纪审言望着卫阿阮,心里有无限欢喜和感动,将她拉进怀中,真挚道:“自阿姐死后,我再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安了。”卫阿阮伸手轻轻环抱住纪审言,遇见他,又何尝不是她的福祉。
一会二人分开,忽见不远处山道上一人匆匆赶来。纪审言和卫阿阮相视一眼,知道必有事发生。当下,也朝那人走去。来的人是息宁,一脸急色,见了纪审言和卫阿阮便道:“萧将军请纪公子,救人一命。”
纪审言心中一凛,问道:“萧将军出了何事?”息宁道:“不是萧将军,是那位圣僧。”纪审言和卫阿阮听说,当即随息宁朝绿庐行去。
纪审言边走边问道:“崔先生为什么难为圣僧?”息宁道:“义父想要圣僧吃荤。”又道:“我义父是……无心之过,还请纪公子莫难为他。”纪审言侧目看了一眼息宁,并不说什么。三人匆匆一至绿庐外,便见和尚摔在地上,身上袈裟布满泥泞,那崔伯牙正提着酒瓶,把酒不间断地灌入和尚口中。阿阮哭红了眼,不住哀求着,被萧百户挡在一边。绿庐外布满崔伯牙的死士,陡见纪审言和卫阿阮,举刀便砍。纪审言与他们动了手,断掉兵刃,将其中一人直钉到院里的门扇上,与此同时,只听“铮”的一声响,崔伯牙手中的酒瓶碎了一地。崔伯牙丢开和尚站起身,好不得意道:“纪审言,你来晚了呢。和尚的戒——破了!”纪审言朝地上和尚望去,只见和尚满面通红,两行泪水缓缓地落。纪审言搀扶起和尚怒道:“崔先生真是歹毒,难怪他将你丢在此地。”崔伯牙面中一沉,摇了摇头,微笑道:“此言差矣,我助和尚破戒,让他享人间安乐,岂不比他青灯古佛的好?”纪审言闭了闭眼,无耐道:“你简直横蛮已极!”崔伯牙冷哼一声,“横蛮!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今日拆鸳鸯的人是你,怎么反说我横蛮?”“拆鸳鸯!”众人听见,都不由大吃一惊。纪审言一怔,问道:“你可是要他娶阿阮姑娘?”阿阮惊呆住,只听崔伯牙笑道:“是啊,阿阮就如同我的亲闺女,今日我便要为她觅一位如意郎君!”说话间,已命人抬了聘礼来,道:“我虽无举国之富,可这三十八口沉箱所收之物也足叫他享一世荣华富贵啦。”众人一片肃静,只听崔伯牙一人说话,大抵都觉他是疯了。
阿阮扑在地上,拉崔伯牙的衣袖,哭道:“崔伯伯,你怎么了,您不是这样的……”崔伯牙笑着抚阿阮的面庞,道:“阿阮别怕,他很快就是你的郎君了。阿阮不能有憾,不能有憾……”阿阮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直摇头,哽咽道:“阿阮不要如意郎君,崔伯伯……阿阮不要……不要……如意郎君。阿阮求您……求您放了他。”一面说一面哭着不住磕头。崔伯牙一愣,朝后一退,问道:“怎么,阿阮不喜欢他了吗?”阿阮跪着向前,摇头道:“不喜欢的……”崔伯牙看着阿阮的眼睛,随后伸手给她擦干眼泪,幽幽地长叹。他慢慢的转向和尚,道:“你看见了吧?我的阿阮难道就配不上你的佛!”和尚望向阿阮,紧闭双目,然后睁开,道:“三途已许身佛门,不敢贪恋人间富贵。”崔伯牙脸若寒霜,须臾哈哈笑,“真是讽刺,你们都是正人君子,唯我是小人。”他指了指自己,眼眶发红,仍笑着。他踉跄了几步站定了,缓缓伸出手,托出几只蛊蝶来,蛊蝶幽碧的光映着他脸,脸虽平静,但总叫人觉得可怖。
周围的人看着,都不禁倒抽了口冷气。突然,眼前绿光一闪,那蛊蝶霍然而起,朝阿阮眉间飞去。纪审言惊道:“小心!”卫阿阮眼见阿阮要被蛊蝶所伤,当下奋不顾身扑上去,挡在身前,被蛊蝶穿背而过。
阿阮呆呆看着蛊蝶,整个人好像中了魔障,似不敢相信她的崔伯伯会对她下手,即至卫阿阮扑上来,才清醒了。眼见卫阿阮面目惨白,衣前斑斑血迹,哭着喊,“卫姐姐!”纪审言眼见卫阿阮受伤,自责不已,卫阿阮握了握纪审言的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卫阿阮道:“阿阮别哭,卫姐姐休息一会就好了。”阿阮哪里肯信,哭着摇头,不住看卫阿阮衣前的血。
崔伯牙从地上缓慢爬起,显得异常吃力。他揩了揩嘴角的血迹,突然嗤嗤笑,“明花楼,安成君,娼妓之子啊!”众人愕然相顾,不知崔伯牙在说何人。纪审言回过头瞪视着崔伯牙,众人见之,眼光顿起轻蔑之色。崔伯牙不怀好意地笑,意思像在说看吧这就是人心。
和尚举目四顾,眼光在各人脸上转动,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道:“父母之恩,云何可报,三途不能助母亲脱苦海,是三途之过。”众人又是一惊,醒悟过来,知道崔伯牙是在说和尚。崔伯牙好不得意,说道:“纪审言,这招声东击西如何呀?”说着,将嵌入和尚眉心的蛊蝶一点一点地隔空拔出来。纪审言凝视崔伯牙,以防他突然发难会对和尚不利。崔伯牙自是知道,越发得意起来,拔了一半,大抵只拔出了蝶翼,说道:“不如我们再看看他还有什么秘密?”纪审言一惊,当机就断,在他说话之际,挺身上前,一掌打在他左肩。崔伯牙后退数步,那蛊蝶顺着力被带出来。
崔伯牙呆了一阵,看了看自己身上,问纪审言道:“你,居然不杀我?”纪审言目视崔伯牙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世人多的是自怜而不知自爱者……又何必脏我的手?”说完,便要携卫阿阮离去。崔伯牙缓缓直起身,口中喃喃道:“知自怜而不知自爱。”忽然抬眸朗声说道:“你不顾和尚的死活啦?”纪审言停了一下,转过身,看了和尚一眼,说道:“三途乃是有福之人,自有贵人相助。”“你说的贵人可是我的阿阮?”卫阿阮听见,心中一惊,望崔伯牙道:“你要对阿阮怎样?”阿阮听着,浑身一颤,一双眸子紧跟着崔伯牙。崔伯牙回过头,看着阿阮微微叹息。
“这么在意,何不自己瞧瞧?”
“崔伯伯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卫姐姐你们快走吧。”阿阮呆呆地望着,而后慢慢走到卫阿阮面前道。
卫阿阮瞧了崔伯牙一眼,崔伯牙心中一凛,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道:“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卫阿阮瞧了一阵,收回目光,低头柔声对阿阮道:“卫姐姐不走啦,留下来看阿阮快乐的过每一天。”阿阮惊呆住,有一点怕,可一想到她平日对她的好,她就又不怕了。她转身望一眼崔伯牙,又望卫阿阮道:“崔伯伯伤了你,卫姐姐你就在我那里养伤,等你的伤全好了,阿阮就送卫姐姐和纪大哥离开。”
阿阮站在卫阿阮红色的影子上,哭过后的面容和历了事的茫然使她和那个影子竟别无一二。萧百户急出了一身汗,失声喊道:“阿阮,快过来!”阿阮听到声音转过头,只见众人个个面如死灰,一脸惊恐。阿阮知道萧百户心意,安慰道:“萧叔叔,无碍的。卫姐姐不会伤害我们。”萧百户看向纪审言和卫阿阮,慢慢点了点头。阿阮转过身,上前携卫阿阮的手道:“卫姐姐,咋们去吧。”卫阿阮点了点头,放开纪审言的手跟着阿阮去了。
纪审言站在一旁,目送她们离开。过了半晌,众人似才回过神,方才的恐惧犹在心里,其中一人惊惧地喊,“她是妖女,是妖女阿!”这一语如平地起惊雷,顿时众人哗然一片。
“他们是一起来的,难道他也是……”“刷”地一声,纷纷拔出了配刀,刀刃直指纪审言。小院四面,萧百户的飞云骑亦赶到,为首的一人叫道:“快,保护百户大人。”一时之间,整个小院被重重包围,内有利刃,外有强弩,纪审言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纪审言的眼光向众人脸上逐一望去,似愤怒又似不可置信,说道:“是妖又如何,若是妖就该被人枉杀吗?”说着,缓缓朝前走了一步。众兵将被他的气势所慑,不禁朝后退。纪审言止了步,众兵将拿眼相瞧,须臾举刀扑上来,一时间杀声震天。纪审言弯身一闪,旋身格掉架至周身兵刃,跟着抓住一人肩膀送出去,只见众兵将举刀急忙躲闪,一将兵跌在地上,被众兵将战战兢兢扶起来。四面箭矢如雨般下落,纪审言盯着,须臾目光一凛,将周身射来的箭化成了齑粉。但见他右手轻抬,几只蛊蝶在那里萦绕。崔伯牙一愣,才晓得自己身上蛊蝶不知何时飞出了。
只听纪审言朗声道:“崔先生,今日便叫你瞧瞧什么是真正的驭物之术。”崔伯牙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整个天幕下,登时有无数蛊蝶奔涌而至,密密杂杂,遮天荫日。蛊蝶周身散着柔和的白光,好似脱胎换骨一般,成了祥瑞之物。只见纪审言缓缓翻动手掌,那成群成阵的蛊蝶顿四下散开,落在周围的草叶上。众人看清当中竟有寻常的蝴蝶鸟雀之类不禁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纪审言静静看着,手掌微动,叫蛊蝶飞起,飞向众人。众人如做得一场大梦,梦醒梦中为何已忘的干净。
蛊蝶散落,变成寻常的蝴蝶停在有水的地方喝水,远远望去,像大片好看的花。一只山花吧嗒一声落下,似惊着了它们,它们扑棱着翅膀飞走了,飞向天际。
众兵将呆呆瞧着,愣在原地,都是不由身,岂不慕自由。众兵将看一会,突瞧见崔伯牙,心里不禁一突,整衣端肃站好了,崔伯牙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和尚静望着,眼光中流露出对人世恩怨的悲悯,手持佛珠,闭眼念了句佛语,却因想到什么,呆呆放下了。
崔伯牙背手,慢慢走到竹椅边坐下,目光愣愣望着远处重重叠叠的青山,须臾收了目光,悠悠道:“卫王将你囚于此,我……无能为力。”说罢,命息宁带和尚回了崖狱。至于纪审言,崔伯牙想了想说道:“待那姑娘伤好,就请离开罢,我只当从没见过你们。”说罢,眯上眼,佯睡了。 纪审言看了会,心中喃喃道:“拼尽心思想得到,只恐得来已是非。”便举步出小院,穿竹林,往阿阮居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