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情意 ...

  •   卫阿阮抬步便走,萧百户跟过来,卫阿阮道:“萧将军,你我也分开去找,早找到阿阮,阿阮就能少受一分苦楚。”萧百户却不动作,卫阿阮感到奇怪,再一想明白过来只作不知说道:“萧将军怕我走错了路才一直跟着罢。这样也好,我对这里不熟悉,萧将军我们快些走吧。”萧百户闻言,面有愧色,收了手中符纸,跟了上去。
      山洪肆虐,山林一片疮痍,和尚和掌不住念阿弥陀佛。那雨后林道着实难行,和尚一路拨草寻路,不知跌得几个坑坎。那荆棘草叶中有斑斑血迹,和尚见了不由心慌,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举目四望,察看一番后朝山高处爬上来。但见坡地林木完整无损,林道虽有水痕但毁坏不大,甚至有的草根处雨水只渗了一点。和尚心喜,不禁加快步伐,走出了一身热汗。
      一根大木现在眼前,其树身被雨淋得湿透,一抹黑灰的衣角叫和尚心跳加速。他一步步走近,在阿阮身后闭眼念了句阿弥陀佛,方出声道:“小施主?”没有回应,那和尚的心漏了一拍,再问:“小施主?”阿阮悠悠转醒,转过脸来,胸前抱着一个空竹篓,见了和尚,面露喜色,“圣僧……”和尚眼望阿阮,只见她全身湿透,冷得牙关轻颤,又见她的一条腿被什么伤了,丝丝血迹从伤口处渗着,身上荆棘的拉刺亦布了全身。

      和尚心惊说道:“小施主且忍忍,贫僧这就叫人来救你回家。”说罢,急忙从袖中拿出纪审言事先给他们的白鸟,白鸟扑棱了几下翅膀,全身散发着莹白的光,“哄”地一声化作一群飞向高空。

      莹白的光照着,像月亮一样,照亮了向晚的天空。

      白鸟飞远了,和尚放下心来念了句阿弥陀佛,走到一边去了。

      那阿阮眼中不见了和尚,眼力涣散,暗想自己定是做了梦来。夜幕四合,阿阮自知此地不宜久留,便挣扎地动了动,不动还好,一动竟疼出了一身汗,原本苍白的面庞更加苍白了。
      和尚听到动静折返回来,近里来瞧,不瞧也罢,一瞧唬了一跳,将袖子遮了手抚上阿阮的额头,只感一阵热一阵冷,不由地心焦如沸,也是无药乱投医,在山林中呼喊,“有人吗?请救人一命。”
      阿阮朦朦胧胧听到人声,想要应答,可全身已没了力气,晕了过去。
      那和尚实在没有办法,又是关乎性命之事,当下再顾不得什么走回来念了句阿弥陀佛,又对着阿阮和掌道:“小施主,贫僧得罪了。”言罢,除了身上袈裟将阿阮绑在背上,战战兢兢行下高坡来。
      一只白鸟由远飞来,落在和尚肩头。和尚低声道:“白鸟,你带人来了是不是?快引我一引。”那白鸟似懂人言,果朝前飞去,在前给和尚引路。
      转过一个弯,果见远处有些许火光。那萧百户何等眼力,远远便瞧见有人从山道下来,大喜道:“阿阮!”急迎了上去。那和尚心忙,不辨东西南北,尽管跟着白鸟走路,只希越接近火光越好。这般又走了会,和尚昏昏默默,一抬眸只见了萧百户,一时清醒过来,合掌道:“小施主在我身后,快请看看!”萧百户一听,急忙上前将阿阮放下来,只见那阿阮面颊通红,身上斑斑血迹,萧百户见之,心痛不已。
      萧百户不敢耽搁,跟和尚道了谢。此时卫阿阮有了些许意识,微微睁开眼,见了萧百户,用手抓了抓他袖上的衣衫,“我没有做梦,萧叔叔阿阮给你添麻烦了。”萧百户摇头道:“胡说,胡说!快休息,萧叔叔这就带你回家。”阿阮微笑道:“萧叔叔,多亏了……圣僧。你替我谢谢他,也叫……崔伯伯不要为难他。”萧百户轻声道:“放心,萧叔叔已经谢过了,也答应你……不会为难他。”
      阿阮听完,放心地闭上眼睛,一会又陷入了昏睡。
      萧百户将和尚交给纪审言,便带着阿阮急回太掖道去。萧百户于山下勒马仰望,但见他三人衣袂飘飘,不似尘世之人,心道:“自己一生杀人无数,终算做得善事一件,死而无憾了。”说罢,策马扬鞭,去远了。

      三人站立片刻,卫阿阮望着萧百户离去的方向,叹道:“想不到我们竟会累到萧将军,也不知这般呆下去以后会怎样?”纪审言徐徐道:“崔伯牙虽阴暗难测,可不至会对萧百户下手。要知道失了萧百户,他真的就成了这里的孤魂野鬼。”卫阿阮道:“是啊,我差点忘了,崔先生心中还是有萧将军的。若不然他那天就死了。”纪审言摇了摇头,卫阿阮见了面有疑惑,转即明白过来,低低道:“我还愿意认为是我想的那样。”纪审言微笑不语,转身问和尚道:“圣僧欲往何处?”和尚和掌道:“萧将军既因贫僧有难,贫僧怎有独去之理?”纪审言点了点头,心道:“当年之事都在一幕幕发生,只是不知道这凭多出的他们又作怎样的收场?”思想间,竟有些苦笑了。

      手中的火把燃着,在山道上落下斑斑余烬,那余烬冒着烟,闪着点点火星,是黑夜的一点陪衬,但……也算有了微光。
      余烬与余烬碰了头,一点就够了,所过之处,像镶了地灯。
      到了崖狱的铁门前,纪审言随手把火把投进了一盏明火,对守门的将兵道:“我姓纪名洋,二拜崔伯牙崔道官。”话音甫落,崖狱大门便隆隆地开了,大门后现出了一堆人的脸。
      崔伯牙的脸居在中央,带点神气,其他人的脸则显得呆滞和麻木。他扶着椅把手缓缓站起抬头自言自语道:“我倒有些羡慕萧兄了,明明没什么交集……怎么就偏偏回来了?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那高台之上,萧百户已去了上衣跪在那里领罚了。
      “打官鞭,卫王所赐,打死算完。”崔伯牙指着那里,一脸无辜跟无耐地说道。纪审言向崔伯牙横了一眼,神色自若道:“崔道官,你怎如那勾栏里的一些妇人,净想着竖牌坊的事。”崔伯牙闻言,眼露凶光怒道:“阁下不要太猖狂了!”纪审言拂袖道:“莫是我说错了。”崔伯牙紧盯着纪审言,一会低低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近乎于癫狂了,“纪审言,枉我看得起你,自以为我们才是同道中人,如今看是我错了。”纪审言有了一点恻隐,可也照实而言道:“崔先生是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我纪审言与你是天大的不同。”崔伯牙微笑着长叹道:“我自以为能看懂人心,今日倒在你这里栽了跟头。你年纪轻轻尚有如此修行,老朽倒想知道他若知道了你……会如何?”崔伯牙有意催动了蛊蝶,暗示纪审言身上藏有跟他一样的力量。纪审言上前轻轻将蛊蝶拨开,“又能如何?我断不会将自己置入先生境地。”崔伯牙不以为然地点点头,一摆手叫狱卒把萧百户拖了下去。和尚和掌道:“我佛慈悲,施主之举乃是无量功德。”崔伯牙甚是吃惊,勾着眼打量和尚,缓缓笑道:“真是……有意思。”和尚不明所以,脸上一片愕疑。崔伯牙走近道:“圣僧不愧是得道高僧,竟不受外物所蛊。”说罢叫和尚上前观看,和尚上前至一将兵前,只见那将兵面黄唇白,眼呆身僵,仿似被勾了魂一般。和尚困惑不已,又至别处看,如此连看八九人,都是一般模样,不禁疑思不定,转身道:“这……”崔伯牙示意和尚再瞧,只见那些将兵陡然好转,相互而望不觉发生了何事,一会强打了精神手握兵刃站好了。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眼露悲悯,半晌不言。
      月亮倒挂在天上,白色的,也是半圆形。它照了过来,照亮了点黝黑的崖壁,可那崖壁的大多数总还挣在阴暗里,那里黑暗和光彼此消长着。
      崔伯牙摘了他的官帽,抱在怀中转身笑道:“这天就要塌了,总不能叫我一个人顶着,多辛苦!”
      纪审言不言。
      长夜中他仰头注视着这黑色的铁牢笼,一缕乌发被风吹起轻轻散在他略显忧郁的脸上。这副神情若是被多酒瞧了,定要说阿洋啊,你这是想重新做个人哩!

      纪审言是被养坏了的孩子。一个会弄坏别人的虎头猫再还给他的孩子,一个会在他阿姐快死时依然向她咆哮的孩子,一个没心没肺,永远一副嘻嘻哈哈不识忧郁为何的孩子,可现在这个长大的孩子他忧郁了,这种忧郁至少是被别人瞧了。

      崔伯牙算是赢了,赢了的崔伯牙客客气气地请和尚进去。
      卫阿阮走近轻声问道:“你怎么了?”纪审言回过神来,道:“没……没什么。”面色中有些不自然。卫阿阮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是我连累了你。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想你……不快活。”纪审言眼望卫阿阮,心里突然又酸又甜,笑道:“是你的真心话?”卫阿阮抬眸,纪审言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属于他的那种光,“是真心话。”两个声音一同响起,二人相对着微微笑。
      “我们进去吧。”纪审言一面说一面携了卫阿阮的手,卫阿阮由纪审言携着,一面走,一面望着纪审言,眼光里隐隐现了担忧。
      “我还道你们不进来了。”崔伯牙拢着袖子站在狱门外,见他们进来含笑道。纪审言正欲答言,卫阿阮已抢前道:“崔先生,这里有我不明白的事,等我明白了,你就是再请我们来我们都不会来了。”卫阿阮答得率真,神情中参杂了某种明显的维护。崔伯牙一愣,随即无奈地笑了,拉紧身上狐裘,慢慢出去了。
      角落里,和尚早坐定念他的佛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