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三]菜鸡的奇幻冒险》落地成茄盒

98、星坠于野23

　　“所以你是怎么跟他说的？”北洛难得有些好奇。
　　此时已是深夜。从离火殿离开后，他本想去古厝回廊找云无月问一些事情，不成想会在半路遇到同样没有睡着的如采，一身白衣，跟游魂似的。
　　“你问这个干吗？”如采神色恹恹，有些无精打采地靠在栏杆上。
　　“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北洛同样靠在栏杆上，转头冲对方说：“今天让我带离火石的那个孩子，就是我们先前在阵枢遇到的那个孩子，她说要雕一个岚相大人的小像。”
　　“……哦。”
　　“然后巫炤问我，岚相是谁。”
　　如采微微抬眼。
　　“巫炤跟你一起？”
　　北洛耸了耸肩。
　　“我们一起回来的。”
　　当时光明野只剩他们俩人，他本来不打算搭理对方，拿了离火石就回去。可是看那家伙一个人站了许久，孑然一身，无处可去，莫名让他想起自己在山林中的那些岁月。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跟对方一起踏上了回城的路。
　　说来也是奇怪，从第一次见面就矛盾不断的两个人，彼此都没什么好感，只是在如采面前维持基本的客套，有时客套都懒得客套。这一路却和谐得很。来到慈幼坊，巫炤还被那个孩子当成了他的朋友。
　　“朋友”吗……北洛想：这还真是个可轻可重的词。
　　听对方问起岚相，他当时嘴快道：“就是之前带走如采的那个白毛。人家两情相悦，偏被你插上一脚，你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如采喜欢那样的？”巫炤问。
　　“看反应就知道了。”北洛道，“难不成喜欢你这样的？”
　　“她以前喜欢缙云。”巫炤说。
　　嚯。北洛心想：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难怪一说起缙云，你跟云无月话都比平时多。”北洛感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还真有点想知道：那个白毛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说不定当年他还学过自己情敌的剑法。
　　幸亏北洛不是个爱搞事的辟邪，不然等转世的事情暴露，他就相当于自己坑了自己。
　　“巫炤都跟你说了什么？”如采皱眉。
　　“也没什么。只不过那家伙第一次见面就跟我打了一场，指着鼻子说我不配用太岁。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北洛抱臂道，“我就让他说说缙云的事。”
　　如采颇为意外：“他肯跟你说起缙云？”
　　“总有可以拿来说的事吧。”北洛语气轻松。
　　既然曾为至交好友，巫炤对缙云的了解必在其他所有人之上——包括后来对缙云“一见钟情”的如采。北洛当时是这么想的。说到底，云无月也好，如采也罢，她们看缙云的视角总有几分崇敬，这是她们当时的处境所决定的。他不可能从她们那里得到一个毫无滤镜的战神。
　　趁着当时那个还算和谐的气氛，他把问题抛给了巫炤，想知道对方会给出怎样的答案。结果对方确实不愿多谈，寥寥几句打发了他。
　　“不过……我总觉得，他对缙云并无恨意。”哪怕最后斩下巫炤首级的就是缙云。
　　如采微微一愣。
　　“……是吗？”
　　“只是我的感觉罢了。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北洛补充道。
　　“是啊。”如采垂下眼眸。谁知道呢？
　　巫炤在想什么，巫炤要做什么，巫炤会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重逢以来，她无数次想过这些问题，因为这些问题的答案决定了她下一步的行动。可是巫炤有没有可能不恨缙云，她连想都不敢想。
　　那是一个过于美好的妄想，尤其是在已经尘埃落定的今日。仿佛彩虹色的泡泡，还未触碰，就碎在了半空。
　　如采想都不敢想。
　　可是现在一切都在告诉她，这是有可能的，而且很有可能。从晴雪那里离开后，她很快想明白了巫炤那时候的异常。对方是在悔恨，为没能从那些魔物手中救回友人而悔恨。那一世的她就是死于伏流，巫炤一直记到了今日。
　　如采不禁问道：“北洛，你对前世怎么想？”
　　“我还能怎么想？”北洛有些无语，“我都不知道前世的我是什么东西，人，或者妖？”
　　“……也对。”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不过就算知道了，人还是那个人，该做什么还不是去做什么？”
　　如采默默地看了对方一眼。
　　“有人跟我说，每个生灵具三魂七魄，魄为阳，魂为阴，三魂之中尤以‘命魂’为重，主司轮回，其余魂魄则承载着情感与记忆。每一次轮回，只有命魂入轮回井，其余二魂七魄尽数散去，是以转世之后，不出意外，生灵不会具备前世的记忆。”
　　“什么都不记得了，前尘旧事自然如同过眼云烟。即便机缘巧合忆起昔时往日，甚至与故友隔世重逢，那也已是新生，不可能回到过去。有缘相聚自然是好，但也不必过多纠缠。”
　　何况人妖殊途，对方走的又是一条不归路。不如就此分别。
　　“岚相和你说的？”北洛忽然反应过来。
　　“不完全是。”如采望天。
　　仿照糊弄玄戈的方式，将巫炤的事告诉岚相后，不出意外地得到了“离他远点”的建议，即使对方此行对天鹿城、对她皆是有益而无害。如采相信这不是一时气话，而是岚相深思熟虑的结果。
　　“……你觉得他说的不对？”北洛问。
　　“不，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如采道，“既入轮回，前尘不问，理应如此。”
　　“可你并不打算照做。”
　　“……”
　　如果她确实经历了一般的轮回，确实变成了另一个生灵，那么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会说服自己，毫无顾虑地抛下不属于今生的一切。
　　——然而她不是。
　　这个名为“如采”的存在，无论转世为何种生灵，最终都会长成同一张面孔，同一副模样，仿佛无孔不入的病毒一样。记忆和情感随着轮回不断延续，哪怕它们因为时光的流逝逐渐淡却，依旧镌刻在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上。有的时候，如采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算是什么。
　　再说，“知道了，就没法当做不存在。方小公子不就是吗？他知道自己是晋磊的转世，也知道自己不是晋磊，前世恩怨未必要今世来偿。虽说最终与孙小姐执手相伴，可是在选择去孙家提亲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有几分是愧疚，几分是责任？”
　　“那都是话本里的故事了。”北洛说得轻巧，“无论如何，终究是方兰生自己做出的选择，没人逼他为晋磊还债。”
　　“是啊……只可惜当年读故事的我，心里只想着，要是青衣书生和狐妖姑娘在一起了，那该有多好……”如采闭目感慨，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北洛，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没发生的事，想再多也无用。”北洛回答。如果是在以前，他片刻都不会犹豫。
　　然而近来发生了太多事情，起死回生的上古祭司，沉寂千年的古剑太岁，恢复记忆的女性辟邪，还有那些碎片化的奇异梦境……他总有一种预感：将来还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也是他今夜去古厝回廊的主要原因。说不定真的有一天，他会如对方所言，知晓自己和缙云之间究竟有何关联，但是现在……
　　“我只能说，既然我已经是‘北洛’了，那么选择接受与否，都是我做的决定，跟那个还不知是圆是扁的家伙没关系。”
　　如采莞尔一笑：“我就猜你会这么说。”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些事睡不着？”北洛问。
　　“也……不完全是。”如采想了想，说：“其实前世啊，今生啊，这些我早就想明白了。我跟方小公子不一样，跟任何人都不一样，我只是‘如采’……仅此而已。但我从来没想过把这些告诉别人……告诉岚相。我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我也不大想知道……”
　　按照原来的计划，岚相根本不会有机会知道这些。巫炤若死，自然用不着解释，事情就那么过去了。然而计划有变，人都来天鹿城加固大阵了，这些事也瞒不住。如采索性将上古之事全盘托出，只瞒下了其他世的事。
　　结果得到的回应……谈不上失望，毕竟对方没说错什么。可失落总是有的。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北洛问。
　　“我没想好。”如采摇了摇头，“你呢？”
　　“去一趟古厝回廊，给玄戈送书。”北洛拍了拍腰间放置莲中境的地方。
　　在如采“诶你说的是接下来是下一秒不是——好吧是我想错了”的目光下，他继续道：“等大阵的事情弄完……还是先回人界，把阳平的事情解决再说。”
　　“……哦。”
　　“已经答应了岑缨，总不好食言。而且……临阵换将，兵家大忌。天鹿城这边霓商管得好好的，我回来反而不是个事。先这样吧。”
　　如采沉默半晌。
　　“其实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画蛇添足，反倒显得心里有鬼。
　　北洛：“啧。睡你的觉去。”
　　如采：“是——”
　　两只辟邪在夜色中挥手作别。向着回廊的方向走了几步，北洛突然想起一事。
　　“之前你说是在神女墓的三世镜恢复的记忆……对吧？”
　　闻言，如采停下脚步，转头回来。
　　“是这样没错，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确认一下。”
　　与此同时，巽风台上，披着长发的少女顺着小路一直向上，终于在最高处找到了同样未曾入睡的鬼师。她们被安排在了不同的房间，虽说苏生之术让他们不必如常人一般休憩，但是在并未恢复全盛的状态下，保持生前的作息也没什么不好。所以她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对方的离去。
　　望着站在石壁上，远眺护城大阵的巫炤，司危渐渐放慢了脚步。很多事情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来魔域帮忙，为什么要给黄帝后人讲解阵法……但她知道，巫炤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就像他现在来到了这个地方。
　　“多么壮阔的城池。”巫炤哑声道，“比起我们所见到的人间，不知雄伟多少……”
　　高大巍峨的宫殿，笼罩全城的大阵，工艺精良的武器，皆可为战的族民……这就是如采现在生活的地方，以“天鹿”为名的城池。
　　“你不觉得，这里很像当初的西陵吗？”
　　“可这里不是西陵。”司危下意识反驳，“西陵……已经不在了。”
　　“是啊……”巫炤怅然。
　　西陵已经不在了。
　　“有时我想起从前的事，会不能相信已经过了那么久……”司危慢慢地走到空地的中央，仰头望向夜空，月明星稀，看起来和千年前的人间似乎没什么差别。“当初的西陵，嫘祖还在，怀曦也还在，我们多好呀……为什么要去管别人的事，西陵为什么要做那些，明明有巫之堂就已经很好了……”
　　“但是……既然我们决定了那样做，就一定要同等的回报，我绝不原谅有人把我们随手抛下！就算变成恶鬼我也要报仇！”少女咬牙切齿地说，“我要让这个没有西陵的世上永远不得安宁！”
　　“没有哪一个西陵人会原谅。”巫炤淡淡开口，“所以，我们要先来魔域一趟。”
　　“……什么意思？”司危转过身来，“我们不是来帮如采？”
　　“既是帮她，也是在帮我们。”巫炤解释道，“她和那个王辟邪在魔族异变之际来到人间，就是为了加固天鹿城的防护大阵。既然如此，不如帮她们一把，让她们没有理由留在人间，如此一来，便不会对我们的行动构成阻碍。”
　　司危迟疑：“你的意思是……”
　　等加固了天鹿城的大阵，他们就回到人间复仇，和守护空间通道的如采分道扬镳？
　　“让她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吧。”巫炤叹息。
　　前一世没能挽回的遗憾，至少在这一世得偿所愿。
　　“我们也有我们该做的事。”
　　至于对方会不会追回常世，阻止他们……巫炤心想：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当初缙云驰援西陵，战至濒死，危在旦夕，他决意为对方再次续命，候翟试图劝他放弃，可他还是做了。他知道候翟在想什么，也知道缙云恢复行动能力后会做什么。后来候翟帮助缙云，将对方送回轩辕丘，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过是各自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这没什么好指责的。何况缙云也不欠他什么。等到那个以半数战士为饵的陷阱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欣慰，因为是缙云亲自提着太岁过来，与他做一个了断。
　　如果这回来的是如采……希望她能找到正确的杀他的方式。
　　“可惜到现在我都没机会单独找那个白头发的家伙……”意识到剩余的时间不多，司危有些不甘地嘟囔。“既然是帮如采，那也罢了。可是巫炤，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教那个黄帝后人阵法？”
　　“你和她关系不错？”巫炤问。
　　“我……！”司危一时语塞，“我那是在利用她！她……画画还不错。”
　　发觉对方是在嘴硬，巫炤轻轻地摇了摇头。多日相处终究还是产生了影响。
　　最终他只说：“她还有用。”
　　——她会派上大用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