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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星坠于野12 ...

  •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如采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不然巫炤怎么会在北洛拔出太岁后,一言不合就向对方发起攻击。即使对面一行人因为半魂莲陷入沉睡,他也不依不饶地跟了过去——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就是对面三人倒地后,巫炤也跟着pia叽倒地。
      而且还是面部朝下。
      虽然画面微妙地有些好笑,但巫炤那仿佛失了智的模样,一点没有反派大BOSS应有的谨慎和从容,让如采本能地感到不好。
      来不及思考究竟为什么变成这样,她急忙跟进梦里,然后——
      看见了在街道上对峙的二人。
      “还在想梦里的事?”
      被巫炤的话语打断思绪,如采心情复杂地看向对方。
      此时的她们已经离开了阳平梦域,站在摇摇欲坠的黄帝陵前,脚边还有被打落的碎瓦片。这些都是巫炤入梦前做的好事。不像先前对付魔物时那样随意,追击北洛的时候,他几乎把自己的技能列表全按了一遍,对本就岌岌可危的黄帝陵来了一轮华丽的轰炸。
      然而在鼎湖来势汹汹的他,在梦里却没做什么——只因为云无月的一番话,或者说,太岁旧主对佩剑原有的安排。
      太岁在第二次铸造时融入了辟邪骨血,除非像缙云那样身带辟邪之力,一般人难以驾驭。是以缙云曾说,若他死后,无人能再驾驭此剑,便将它送去天鹿城。无论用或不用,都由辟邪来处置太岁。
      这件事巫炤自然也是知道的。因此在云无月站出来、旧事重提后,他没再说什么,只要回了剑柄尾端系着的昆仑玉指环,然后头也不回地带她回到现实。
      但这就让如采更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她忍不住问:
      “巫炤,你到底在想什么?”
      莫名其妙开打,莫名其妙停手,又莫名其妙地分道扬镳,整个事情给如采的感觉就是让人摸不到头脑。如果说巫炤不能容忍太岁被北洛拿走,那他没理由这样轻易拱手让人。即使梦域有利于魇魅的发挥,想在那里以一敌二有些困难,对面有岑缨这个伤号拖累,强抢未必不可。再说梦里的事哪能作准?趁北洛昏睡之时直接拿了便是,根本没必要追到梦中。
      或许巫炤是一时没想到吧,如采勉强给他找了个理由,但这依旧无法解释对方前后矛盾的态度。从她们抵达黄帝陵到北洛过来的这段时间,巫炤都没有正眼瞧过孤零零伫立的太岁,就像是从未注意到那里还有个东西。后来在梦里,他也放弃得极为干脆,与先前追着北洛打的他判若两人。
      这就让如采有些头疼:因为若是真的对太岁无意,巫炤最开始就不会因为北洛拔剑这个举动出手,更不会说什么“凭你也用得起太岁”!
      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会先问指环的事。”巫炤突然开口。“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当初,缙云从魔域回来以后……我为什么会放他离开百神祭所?”
      如采一愣。
      这还是她们重逢以来,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见“缙云”这两个字。
      发觉对方还在等她的回应,如采连忙收神,回到巫炤提出的话题上来:“百神祭所……你是说辟邪之力的事?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了。那时我确实感到奇怪,你怎么就那样让缙云四处蹦跶,明明他的情况一点也不好……”
      无论精神还是□□的负担都远超常人,战或不战都必定早亡,早在缙云接受辟邪之力时,奎就说明了获得力量的代价。而为了减轻这份代价,巫炤做了不少努力,只是那时的她并不清楚。
      “所以,是指环?”
      巫炤点头。“只是其中的一个小手段。”
      言外之意便是还有其他手段了。如采心想:也不知道那时的巫炤用了多少办法。
      “可我还是不明白,指环要怎么缓解缙云当时的情况?难道它能调节缙云体内的辟邪之力,因为它是昆仑玉做的?还是说,它能让你感应到缙云当时的状况——”
      怎么可能啊,如采立刻在心中反驳自己。她又不是没做过这种类似发信器的配饰,不知道这里面的工序有多烦琐。以上古时期人类的资源和技艺,根本不足以制作互相感应的戒指。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
      如采犹在懊悔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巫炤却笑了:“能够感应对方状况的戒指……果然,还是你比较有主意。可惜……”
      那时候的你什么也不懂,什么也帮不上忙。
      ……不像现在。
      “说起来,你也是用剑的辟邪,为何不用太岁?”
      “Emm……”忽然被对方提及此事,如采歪着头想了想:“大概是没有缘分?”
      当她第一次来到鼎湖,费尽力气打败缙云的幻影的时候,她就已经不需要那把融入了辟邪骨血的利刃。更不用说现在。
      “而且我也已经有鱼骨头了。就算你再给我一把剑,我也用不着啊。”
      “那还真是便宜他了。”巫炤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对某位王辟邪的不满。在他的认知里,太岁完全可以属于一个更为强大的辟邪,北洛只是碰巧出现在那儿。若非看在朋友的面子上,他连捡这个漏的机会都不会有。
      但这就太冤枉北洛了。且不说太岁本就和他有酱酱酿酿的渊源,如采怀疑,北洛会注意到太岁的存在,也是因为太岁用其他人无法听见的声音召唤了他,就像游戏里那样。
      她有些无奈地问:“话说,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北洛啊?”
      如今尚在沉睡的妖族青年躺在地上,一身校服因为先前的战斗打得破破烂烂,半张脸掩在柔软草丛之中,让人看不清上面的伤痕和淤青。他倒是比之前的巫炤好些,至少脸是朝上的,但衣服上多出的那枚沾雪的脚印……在只有一个上古人族不穿鞋的情况下,是谁干的简直不言而喻。
      某个西陵人士带她离开梦域前还衷心祝愿人家在“阳平”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你就说幼不幼稚吧。
      “当初我们在魔域见到的那些辟邪,无论体格、气魄还是凶悍妖力,都要比他强上百倍不止。实力不济,孤陋寡闻,偏又不知天高地厚……你说,我为何讨厌那只王辟邪?”
      听着巫炤字里行间的嫌弃,如采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都只是借口罢了。他又不知道王北洛的身份,对方的强弱跟他有个毛的关系?
      “你说那么多,还不是因为他拿了太岁?”她笑着问。
      然而听了这句话,巫炤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指环。
      如采立刻意识到:她说错话了。
      为什么看见北洛拔出太岁时反应这么激烈,为什么之后不死不休地追着北洛打……从对方第一次转移话题的时候,她就应该意识到:巫炤并不愿意和她说起这些。
      很明显,这些都和一个人有关。
      ——那就是缙云。
      “巫炤……”如采小心翼翼地看向对方,欲言又止。
      她觉得对方应该不介意自己说到缙云,毕竟先提起缙云的是他。可是看巫炤的反应,如采又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曾经她和知世兄说过,这个世界的巫炤或许不会那么憎恨缙云,因为她那点微不足道的改变。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都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无论如何,这里的缙云没有抛下西陵,甚至差点为了西陵丧命……如采觉得,巫炤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义愤难平。
      但这只是她的猜测。既然两人最终还是决裂,巫炤还是变成那个见人杀人、见魔杀魔的疯子,这个猜测是对是错都无所谓了。巫炤对缙云究竟是怎么想的,对她而言,或许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之后会发生的事。她只要别让他和北洛走上同样不死不休的道路……就像她在梦里看到的那样。
      那就够了。
      说到底,她只是不敢试探巫炤的真实想法罢了。如采自嘲地想。
      “……回去吧。”最终,巫炤叹息道。
      “放心,我什么也不会做。”
      想着这样分开两人也好,如采没有拒绝对方的提议。反正有云大佬跟着,北洛他们在梦中出不了什么事。
      于是两人扔下尚在沉睡的主角团三人,从鼎湖裂空回到阳平。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该吃吃该玩玩,中间还带着司危接了个侠义榜的任务。直到又过了几天,阳平城中开始出现让人醒不来的“怪病”,如采才明白巫炤在鼎湖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指的,是半魂莲的事。
      半魂莲具有影响精神和意识的力量,能在天星尽摇之时将人的意识拖入梦境。即使毁去,沉睡之人也不会醒转。北洛一行人之所以在魔域忽然陷入沉睡,就是因为岑缨小朋友从湖边捡了几朵半魂莲,想拿回去研究,所以一直带在身上。如今这些黑莲陆续浮出水面,使阳平的许多人古里古怪地睡着,怎么喊也喊不醒,弄得城里人心惶惶。
      或许是因为如采在西陵见过半魂莲,后来又跟着对方进过梦里,巫炤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她。在院子里有人莫名昏睡后,他就把与半魂莲有关的事全盘告知于她。
      莲花的种子是巫之堂祭司早早埋下的。当时只是为了方便他们的行动——至于是什么行动,两人心知肚明,没有说破;另外有些种子是在百神祭所的建造过程中留下的,这部分数量不多,如采也早就知道这件事,并不意外。
      可以确信的是,那时巫之堂的人并没有打天星尽摇的主意。星象变化可遇而不可求,若要将此作为报复的主要手段,那他们就不是疯,而是傻了。根据巫炤的说法,即便是巫之堂的祭祀,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天星尽摇、半魂莲、梦域还有魔之间的关联,自然不会将其考虑在内。
      “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如采面色凝重地看向对方。
      “自然。”巫炤坦然回答,“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作为西陵的鬼师,巫炤知道的自然比其他祭司更多,也更清楚。但是关于天星尽摇,此前从未经历过的他,知道的也不过是从祖上一代代流传下来的传说。
      “据说在巫臷民还在巫之国生活的时候,发生过一次可怕的灾祸。那时正值天星尽摇,半数以上的人陷入沉眠,从未见过的怪物出现在海岛上,不可见的力量牵引着半魂莲的灵力于上空呼啸而过……巫臷民不断地毁去半魂莲,并且和那些怪物厮杀,直到天星尽摇结束,大多数沉睡的人也没有了气息。”
      “原先我也不确定这个传说的真假,如今看来,所谓的‘怪物’应该就是魔。因为半魂莲的作用,它们通过巫臷民的梦从魔域来到人间,造就了那场惨祸。”
      可以说既是天灾,亦是人祸。
      半魂莲能够很好地契合巫臷民的法术,带给他们非同一般的力量,因此即使发生了那样的惨祸,巫臷民也没有放弃种植半魂莲,后来一直把它带到了中原。等到了西陵的时候,为了不引起族民恐慌,有关半魂莲的传说被严格限制在巫之堂内,只有少量高阶祭司知道这件事。
      而这个少量就包括了巫炤和司危。
      难怪游戏里的他们会选择这样的报复方式,如采心想。在人手力量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恰逢天星尽摇,又有大量早早布置好的半魂莲,没有比这更省力且更有效的办法。
      不过……“你真的不打算做什么?”如采怀疑地看向巫炤。会和她说这些,对方显然不打算借此搞事。又不是在做犯罪宣言。
      但这么一个能借魔族之手杀人的机会……她不相信巫炤会轻易放弃。
      “我说过,我什么也不会做。”巫炤说,神色莫名有些讥讽。“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在你眼皮底下做什么手脚……在知道你能自由出入梦境之后?”
      “……!”
      是了,在追着二人进入梦域的时候,她没有掩盖自己穿梭梦境的能力。和被半魂莲影响的岑缨、云无月不同,她是凭借自身能力进入的梦域。
      如采有些艰难地问:“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改了主意?
      巫炤轻笑着反问:“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
      如采默然。
      巫炤继续道:“若是信不过我,大可用你那双眼亲自做个见证。不过如此下去,阳平……还有阳平以外的地方,会有更多人陷入沉眠。你当真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那又不是非我不可……”如采垂眸,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答应了要带你们。”
      巫炤冷笑一声,没有说什么。
      如此一来,她和巫炤也算撕破了最后一层脸皮。一个不再隐藏自己对人族的仇恨,一个不再掩饰自己对对方的戒备。照理来说,两人之间的关系必然变得紧张,但在一方明确表示不会采取行动的情况下,她们两人倒是相安无事。
      而在观察了几天,发现巫炤确实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如采也放下了心中最后的一颗石头。
      她想:这样挑明了也好,不需要心惊胆战,一个人在那里想七想八。倒是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然而司危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如采和巫炤对话的时候恰好避开了她。因为不确定如采知道多少关于半魂莲的事,她扭扭捏捏地试探了好几次。直到巫炤随口跟她提了一句,她才恍然大悟:
      “好啊,你们两个串通起来,一起看我的笑话!”
      天地可鉴,两人都没有看她笑话的意思。但恼羞成怒的小朋友听不进话,一口气跑到阳平郊外,在巫炤的墓里抓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家伙,打算化悲愤为食欲。而就在这个时候,司危遇上了前来找人的兄弟。原来被她抓到的这人在出城采菌子的时候误入无名之地,已经失踪了两三天。他的兄弟为了找他,不仅在侠义榜贴了告示,还带了不少人到城外搜寻。其中一个人注意到小女孩的足迹一直通向无名之地,生怕孩子在里面出事,便拉上其他人一起进来,这才遇上。
      发现找到自家兄弟的就是先前接侠义榜除妖的小女侠,男人既惊又喜,十分热情地握上对方的手,一顶又一顶地塞高帽,根本不给司危下手的机会。最终,小朋友只得黑着脸收下了对方的谢礼,闷闷不乐地回到院子。
      反、反正饿了好几天的人也没什么好吃的!这么想着的她,一进门就看见如采拿着勺,盛了满满一碗香喷喷的汤。
      “啊,司危,你来得正好。今天黄大厨做了新鲜的当归炖乳鸽,你要不要尝尝?”
      司危默默转身,然后摔了门。
      当然,这只是生活中一个欢乐的小插曲。总的来说,阳平的气氛还是较为压抑的。随着昏睡的人越来越多,街上变得越来越冷清。与之相对的,身穿蓝色外褂的道士倒是多了许多。
      看来阳平的异状还是引起了修仙门派的注意。
      不过被吸引过来的也不止是修道中人。一日清晨,如采在城里遇到了两个老熟人。
      “……余姑娘?”她惊讶地看着身穿白裙的妇人,以及她身旁拿着行李的紫衣男子。“还有越三郎?”
      “是……萧姑娘吗?”余梦之试探地问,她还是第一次见如采这副模样,有点不敢相认。
      “还是叫我如采吧。”如采点头承认,“你们怎么回来了?”
      归来的原因自然与阳平梦域有关。作为少有的能够在人间梦境之间来往的妖,乌金燕要比人类更早注意到梦域的形成,也更早预料到事情的发生。族中有妖将这件事传讯给了越三郎,并无让他归乡之意,但余梦之担心她住在阳平附近的父母。夫妻俩商量过后,决定一同回到阳平。
      经过三年的调理,余梦之的身体比以前健康许多,勉强经得住舟车劳顿。紧赶慢赶回了家,确认家中二老身体无恙,他们就想来阳平,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
      “说起来,和你一起的那位岑公子呢?”余梦之好奇地问。
      “他啊……”如采愣了一下,随后才道:“他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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