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三]菜鸡的奇幻冒险》落地成茄盒

66、剧情开始之前51

　　掉入悬崖、全身骨头都被摔断的幼童，只因有人接手，尚未痊愈便被送出了苏家的大门。谢柔可以理解这种对异类的恐惧，却没想到有一日会在自己的好友身上见到。
　　她还记得上一次拜访苏家，对方是如何笑着说那孩子玉雪可爱，如何两眼泛光地规划那孩子在苏家的未来。苏家夫妇这么多年没有孩子，对这个收养的孩子自然视如己出。听他们家的下人说，豫珍对这个孩子百般呵护，还会亲自给他做糕点、盖被子。那孩子虽有些痴傻，可也知道谁对他好，不然不会在遇到山匪时拼了命救那些大人，最终与匪徒一同坠下山崖。若事情到此为止，倒也算是一番佳话。
　　可是，那个孩子活了下来。
　　听说是在山崖下面发现的，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天，谁都没想到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这孩子还有气。更让人想不通的是，明明全身骨头都断了，一动也不能动，这么多天不吃不喝，他如何能活下来……？
　　正常人不可能这样。所以，他只能是怪物。
　　一个无法以常理解释的，怪物。
　　在来苏家前，谢柔知道，她的好友一定承受了非同寻常的压力。有一个非同寻常的养子对豫珍这样的人家来说并非好事，既然连她都听说了这件事，此时的苏家定是流言蜚语不断。她也做好了安慰对方、支持对方的准备。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最不能接受这个孩子的，就是被这个孩子救了的豫珍。只因为他异于常人，便将救命之恩、母子之情通通抹消。
　　“那孩子，不，他根本不是什么孩子……我连一刻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怎能如此？
　　“对，是他用石块重伤了好几个人，又是他把那些匪人的头目撞下山崖，可一个小孩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豫珍怎能……如此？
　　“五十多天了，他就躺在那儿，不能吃饭，不能喝水，竟然还没死……这、这还是人吗？”
　　豫珍脸上的恐慌和惊惧是如此真实，与先前那个温柔的慈母判若两人。谢柔看着陌生的好友，像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一样，恍然明白一件事。
　　——豫珍他们，其实并不希望这个孩子回来。
　　倘若那孩子死了，他们会一辈子感激不尽；可他以这般匪夷所思的模样活了下来，所以只能被看做怪物。
　　“……既然如此，就把那个孩子交给我吧。我会带走他。”
　　直至今日，谢柔都记得豫珍听见这句话后的如释重负。她不想评判对方，也不想因此事与好友产生什么罅隙。只是可怜那个名为北洛的孩子，被她抱出苏家大门时，骨头都没长好，还挣扎着转向曾经被他称为“母亲”的那人，亲眼看着对方命仆人关上大门。
　　走了许久，他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她不要我了。”
　　“北洛……”谢柔轻轻拍了拍对方瘦小的背。
　　身上的伤好治，心里的伤却不然。在那之后，北洛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乖乖地躺在床上，让他吃药他便乖乖张嘴，给他换衣他便乖乖伸手。有时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有时则会用那双深灰色的眼睛盯着他们，一眨不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无人能知。
　　谢柔猜测，因为豫珍的事，他对他们应该也有戒心。前一家能毫不犹豫地抛弃他，难保下一家不会。要想让这小兽一样警惕的孩子安下心来，恐怕要花不少时间。
　　“慢慢来吧。”曲寒庭安慰道。
　　当初带回北洛，她没有与夫君商量。一是因为对方不在场，二是她了解对方，若他知道此事，定会赞同她的决定。曲寒庭的反应也确实如她所料，不仅接受了这个孩子，还主动提出将对方收为学生，做他的第一个弟子。
　　辞官以后，这位崇尚君子之风的男人就一直想在乡间开设学馆，教化子弟。只是还未想好定居何地，教哪里的学生。如今他的妻子倒是给他送了个学生来。
　　“还是要看那孩子自己的主意。”谢柔提醒道。
　　“那是自然。不过……夫人也说那孩子异于常人。经历了这些事，心中难免生出芥蒂，若想在这茫茫人世活得自在，还是得有人细细教导才是。”曲寒庭道，“若不想……寻回亲族，做他自己，也是一条路。”
　　“我记得豫珍曾说，他们是在去往山东登州府的官道上撞见的北洛，猜测他是从那边来的。我已托人去那里打听，或许会有所发现。”
　　“看来夫人早就想过了。既如此，便听夫人安排。”
　　于是待北洛伤好，他们便带着他往登州府移动。路上，北洛依旧什么话也不说。不问他们为什么要走，也不问他们去哪里。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一对眼珠却会跟着他们的身影转动，又像是……等待他们厌弃他的那一天。
　　无论如何，他们都一如既往地对待他，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如今正是端午，也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节日。
　　“北洛，来。”谢柔轻声呼唤。
　　北洛愣愣地转过头，呆了片刻，才慢慢地走过来。
　　“今日是端午，我从隔壁那里要了些丝线，给你做了这道长命缕。我给你结上？”谢柔轻声问道。见他并无抵触之意，便主动拉起北洛的左手，将长命缕系在对方的手腕上。“‘五月五日，赐五色续命丝，俗说以益人命’。据说五色象征五方鬼神齐来护佑之意，以五色丝线结成的长命缕，也就有了祈福纳吉、祛恶辟邪之用。”
　　“辟邪……？”北洛开口，声音微弱，吐字却很清楚。
　　谢柔微微一愣。
　　这还是对方跟他们这么久，说的第一句话。
　　“是啊，辟邪。”她笑道，“端午日天地纯阳正气极盛，正好借这天地正气辟邪。”
　　北洛低头看手腕上的丝线，看了许久，才道：
　　“戴这个，是因为我是怪物？”
　　“这……”谢柔错愕，没想到对方会有此反应。她摇头道：“自然不是。你……”
　　“你认为自己是怪物？”曲寒庭开口。见妻子为难，他主动走过来解围。
　　北洛将目光转向他，那眼神仿佛在说：难道不是？
　　曲寒庭笑了：“那你知道什么是怪物吗？”
　　北洛皱眉，随后摇了摇头。
　　“怪，异也。简单来说，就是与众不同。”曲寒庭道，“且不说这世间没有全然相似的两个人。和大多数人不同，并不是一件值得愧疚自责之事。更与这长命缕无关。若今日你与我夫人一同出去，便会看到，街头巷尾所有孩子都戴着和你一样的长命缕。难道他们也都是怪物不成？”
　　北洛低头又看长命缕，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何况这长命缕的五彩线也是有讲究的。非青、白、赤、黑、黄不可，因这五色象征五行，同时象征五方。为了正色，夫人可是找了好几户，才把材料凑齐。赠你长命缕是好意，莫要多想。”
　　“……”
　　谢柔瞧了瞧低头不语的男孩，又看了看颇为自满的丈夫，心中不由生出一个想法：“北洛，刚才那些话，你听懂了吗？”
　　北洛果断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欢快。
　　“这……”
　　男人一向稳重的脸上难得浮现尴尬的神色，谢柔忍不住笑了：“看来你这个老师，还差些火候呢。”
　　曲寒庭无奈道：“夫人莫要取笑于我。我本是想来与你说，灶上无人看管，水都要烧干了。”见谢柔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笑了笑：“夫人且安心，我已熄了火，厨房无恙。只是这过犹不及……”
　　言外之意，便是谁也不要笑谁。
　　“行了，吃粽子吧。”谢柔嗔道，“北洛，来，我教你剥粽子。”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谢柔知道自己做不来豫珍那样将东西喂到对方嘴边，也不愿惯出饭来张口的习惯。手把手教男孩拆棉线，剥箬叶，谢柔剥了两个粽子便示意对方亲自动手。
　　小孩子手脚难免笨拙，北洛可能是比较笨的那种，弄得脸上头上都是粘粘的糯米不说，不知怎么搞的，屁股上还粘了一片粽叶。那幅傻傻的模样看得曲寒庭夫妇忍俊不禁。不过吃东西的动作倒是利索，三两口，一个粽子便吃了大半。谢柔不禁叹息：在苏家这些时日，他这个吃东西的习惯却是没改，和刚捡回来时一模一样。
　　“慢慢吃，不着急，没有人和你抢。”
　　男孩闻言一顿，飞快把剩下半个粽子塞到嘴里，咀嚼的频率却是慢了些。吃的全都咽下肚，他才抬头看他们，犹豫着问：“还有吗？”
　　“有的。”谢柔笑道，“北洛想吃肉的还是甜的？”
　　“肉的。”北洛秒答。
　　“甜的要不要也来一个？豆沙馅的哦。”谢柔循循善诱道。
　　“肉的。”语气十分坚决。
　　“好，给你拿肉粽子。”谢柔失笑，转头看向丈夫，“你呢？”
　　“随便给我拿些即可。”曲寒庭道，见北洛把嘴边的米粒糊到嘴里，砸吧砸吧，毫无吃相，他摇了摇头：“我看这点对北洛来说可不够。给邻里的粽子先不要送了，等他吃饱再说。”
　　“也好。”
　　以北洛对肉粽的喜爱来看，邻居估计是吃不到她家的肉粽子了。甜粽子或许还有送出去的机会。
　　不过……谢柔不解：肉粽有那么好吃吗？
　　会有这个疑问，也是因为谢女士还不了解辟邪的习性。同一时刻，栖霞村中，把最后一个肉粽让给延昳的如采无比后悔。她原以为自己那么喜欢甜食，延昳又明确表达了对肉粽的喜爱，她吃甜粽对方吃肉粽，也算两全其美。可吃了一半，她觉得不对劲；又吃了几口，她才明白是哪里不对劲。
　　这个粽子里面包的是枣，而她是不吃枣粽的。
　　原谅一个几百年没吃过枣粽的人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这是她最厌恶的枣粽吧。意识到这是甜粽里的异端——她定义的，如采拿着剩下小半个粽子，逮不到岚相解决问题，转头就想忽悠延昳。未料看到对方拍了拍手，一副吃完准备走人的模样。
　　如采：“……刚才那个粽子呢？”
　　延昳：“吃完了啊。”
　　如采：“……还有粽子吗？我是说肉的。”
　　延昳：“没有了。刚才不是前辈说分了最后两个粽子？”
　　如采：“……”
　　实不相瞒，她想重分。
　　她想吃肉粽！！！
　　虽然栖霞村民友情赠送的粽子不怎么好吃吧，但矮子里面拔尖子，和那糟心的枣粽一对比……
　　等一下，她刚才吃的那几个甜粽子不会也是枣粽吧！？？
　　如采：……
　　细思恐极.jpg
　　“对了，前辈，我们已经出来三天了。”延昳试探道。没有汇报任务情况，也没有向上级请假，虽说是被如采拐来常世，玩的也挺开心，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打鼓。
　　“我们是不是明天回去……？”
　　如采点头：“嗯，是该回去了。”
　　见对方一脸惊讶，她有些好笑地挑眉：“怎么，不是你说回去？”
　　“我以为前辈不想回去……”延昳讪讪。除了第一天闹了些许笑话，接下来的两天如采是怎样在人群中混得如鱼得水，她都看在眼里。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前辈是个人类，和那些村民一样的人类。
　　延昳心想：应该是伪装给她带来的错觉吧。
　　“我不想回去？我看不想回去的是你吧。”如采挑眉，“昨天跟村里的小孩一起偷别人家的柰果，今天听人说别的地方在端午还会赛龙舟，眼睛blingbling的。要不是我拉着你，怕是要给人当场表演辟邪裂空了。”
　　“才不会！”延昳嗔怪道，“前辈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说了不会裂空就绝不会！再说，他们说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我也不能去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不是？”
　　“那倒是。”如采点了点头，随后不再说话。
　　延昳不由看向对方。
　　三天了，她们在人界待了三天，如采黑发黑眼的样子也保持了三天。在常世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和前辈待在一起，然而到现在，延昳还是看不习惯对方这副模样。
　　“前辈还是金发比较好看。”她小声嘀咕道。
　　那是你看习惯了，而且我怎么样都好看。如采一边腹诽，一边揉了揉对方的黑发。
　　“行了，回家吧。”
　　与此同时，北洛剥开了最后一个肉粽。他已经吃了不少粽子，肚子少说有七分饱，要继续吃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是……他看了看侧脸看着他的女人，犹豫片刻，将粽子递给对方。
　　“怎么，不吃了吗？”谢柔问。
　　北洛摇头，把粽子朝对方又递了递。
　　“……你吃。”
　　谢柔闻言，莞尔一笑：“谢谢北洛。不过我已经饱了，不如……你问问他？”说着，她微微侧身，转向丈夫，示意北洛去找他。
　　北洛看了看谢柔，得到对方鼓励的眼神后，慢吞吞地走到曲寒庭面前，一语不发地将粽子递给对方。曲寒庭抬手欲接，可转念一想，又放下了手。
　　“北洛，你此举是何意？把东西递到我面前，是想做什么？”他问。
　　“……给你吃。”北洛回答。
　　“吃什么？”曲寒庭又问。
　　“粽子。”北洛道，随后又补充：“肉的。”
　　“粽子给谁？”曲寒庭再问。
　　“……给你。”北洛再答，脸上不免多了几分疑惑的神色，像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问他这些。
　　曲寒庭轻叹一口气，道：“北洛，你若想要与人来往，应把话讲清楚明白。我与夫人能懂你的意思，可他人未必能够。”
　　“何必现在就与他说这些。”谢柔蹙眉，并不赞同对方的举动。“北洛他……一向沉默寡言，能有这片心意，已属不易。”
　　“我当然知道他不善言辞，也不求他一下变得能言会道，知书达礼。但是……”曲寒庭将视线转向男孩，“北洛，若要将自己的东西送人，你是否应该好好称呼你所送给的那个人？而非单单一个‘你’字。”
　　可不是“你”，还能是什么？北洛不解，再次将粽子递给对方。见曲寒庭态度坚决，不得答案就是不收，举着粽子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谢柔看着这一大一小无声对峙的样子，心中颇为无奈。她知道自己丈夫的性格中有倔强的一面，既萌生了教化对方的念头，不管此时是否合适，都不会轻易放弃。可北洛这个孩子……虽然没与她说过几句话，但从一些细节来看，应当也是个倔强的性格。
　　这俩倒是犟上了。谢柔摇头，张口便想给两人一个台阶下。却没想到北洛像是终于想好了一样，将已经凉了的粽子重新递到曲寒庭面前，说：
　　“老师，给。粽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06-30 14:33:49~2019-07-03 00:2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兰雨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