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三]菜鸡的奇幻冒险》落地成茄盒

125、尘埃落定之后15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诱杀夜长庚的计划以失败告终了。
　　并非如采不敌对方，婚礼开始前，她就已经对敌我双方的实力做过数次评估，做了她所能做的所有准备。胜负只在最后一刻揭晓，她相信自己不会败。然而过犹不及，困兽犹斗，步步紧逼的结果便是对方为求生路，不择手段——
　　他使用了魇魅的声音。
　　那是如采第一次“听”见这种直击灵魂的声音。
　　虽然夜长庚使用的并不熟练，那终究不是他自己的声音，但胜在对手毫无防备——在此之前，如采只从云无月那里听过简略的介绍。没人告诉她魇的声音究竟意味着什么，即使她知道声音对魇非常重要，可她依旧对这种力量毫无概念。
　　直到她受到夜长庚垂死挣扎的一击，她才真正明白这种力量的可怕。
　　——那是完全无法防御的、让人彻底失去理智的一种力量。
　　等如采在心魔的帮助下恢复神智，夜长庚已经不知逃去哪里了。地上的血已经干涸，踪迹在悬崖中断，她们没有其他任何线索，只能两手空空地回到阳平，告诉众人这个不幸的消息：
　　夜长庚逃走了。
　　这意味着余梦之和越三郎必须离开阳平，因为谁也不知道魇魅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欺软怕硬的他不会向辟邪寻仇，但是一定会认为强敌是乌金燕带来的，从而将矛头指向对方，毫无道理可言。对寻常人来说，最可怕的正是这种不讲道理的小人。
　　为了安全，余梦之和越三郎立刻动身，踏上了未知的旅程。除了他们二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双方的亲族也需得到妥善安置。余梦之的父母被送回老家，以为小两口只是为了精进医术出门远游——因为一些误会，他们到现在都以为越三郎是一名医者，故而对所有安排都没有异议。至于乌金燕那边，如采亲自去了一趟乌衣国，向大长老说明情况。担心夜长庚会找上门，她主动提出留下一缕妖力，以表示她罩着这块土地。
　　大长老对这些安排没有意见，可他也表明了自己的疑虑：“照您的意思，那个叫夜长庚的魇短时间内不会进犯我族，可是您也不可能永远守着乌衣国，时间长了，我担心……”
　　“不用担心。最多三年，我会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留下这句话，如采回到了阳平。
　　大长老信不信她不知道，但此刻的她也顾不上这些，还有一个人的去向需要安排，那就是与她一起行动的岑知世。虽然对方保证不回鄢陵，会先投奔几位好友避避风头，可是她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顶着连绵微雨，如采走到了她们暂居的小屋，那里空无一人。已经出发了吗？可他的设计图纸还留在桌上，行囊也还放在床上。估计人还在城内，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明明交代了尽早启程，如采吐出一口浊气，心怀怨念地出门找人。走到一半才想起自己应该拿把伞，可是转念一想这不重要，需要伞的话在路上也能买。
　　重要的是：人去哪了？
　　到对方可能会去的地方找了一圈，如采一无所获。因为雨势渐大，居民归家，许多商铺提前关门。空荡的城市内，只有她一人拖着淋湿的衣摆，像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地乱走。她不知道岑知世除了那几个地方，还会去哪儿。
　　难道为了骗过魇魅，他什么都没拿就出城了……？
　　可是他难道不比谁都清楚，钱财在行走人间时的重要性？
　　他不可能分文不带就出远门，基于这一判断，如采又找了一圈。这次她扩大了搜索的范围，就连城北的黄帝陵都去了一趟。终于，在一个隐蔽的死胡同，她见到了自己一直在找的人。
　　或者说……尸体。
　　常年聒噪的男子此时静静地靠在墙边，两眼无神地看向地面，早已失去原有的光彩。与灵火铳一起掉落在地的，是他的肠子，他的肚子被整个剖开了，各种脏器撒了一地，看起来十分凄惨。雨帘隔开了难闻的气味，快要流尽的血液顺着雨水进入水沟，一丝一丝地向更远的地方晕染开来。
　　岑青岩死了。
　　不需要靠近，她也知道，人已经死了很久了。
　　一瞬间，如采的脑内涌现许多想法。真凶自不用言，岑青岩生前未曾与人结仇，即使有人想要加害于他，这样的死状也不是寻常人所能造成的。石墙上留着大妖的爪痕，可以看出整个行凶的过程。
　　愤怒和仇恨在第一时间占据了她的心神，如果凶手就在她面前，她会当场将其撕碎——这一次，便是魇魅的声音也拦不下她了。可是摆在她眼前的只是一具尸体，她对尸体什么也做不了。
　　“……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
　　如采猛地抬头，在巷子深处看见了与她一起说话的亡魂。
　　“你……”她愣住了。
　　“呃，就……如你所见？”岑青岩挠了挠头，青白色的魂灵看不清表情，但是随着这个动作，整个人都变得生动起来。
　　“……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如采怔怔地问。
　　“这个……我不小心死了嘛。”岑青岩不好意思道，“说到底是我托大了，以为自己可以反杀，特地把人引到这种偏僻角落，结果……”
　　如采打断对方：“这不是你的错。是他杀了你。”
　　“嘛……这么说也可以，但我一个凡人这么做，不就是不自量力嘛。”岑青岩语气轻松道，“话说回来，倒是你，干嘛对我说对不起？不会是觉得我被你害了吧？”
　　“……”
　　她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你可千万别这么想！谋杀夜长庚是我的主意，现在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何况在他逃走后，你该做的都做了。是我心存侥幸，以为多待一会儿也不会出事——”
　　“可是现在的我不能替你报仇。”如采再次打断对方，“我还有要做的事情，所以不要说追杀凶犯，就是取辟邪之骨给你重塑躯体，这样的事我也不能做——”
　　“对哦，还有这种办法！”岑青岩一脸惊喜。
　　“……”
　　“不对不对，我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你看！”
　　在如采的注视下，岑青岩从他所在的地方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是……！”如采瞪大了眼睛。
　　“空间穿越！”岑青岩非常兴奋，“我就说，咱们穿越者没个金手指，这合理吗？！”
　　“你的意思是——”
　　“我们是因为这种能力才会魂穿到这个世界。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想……”
　　天生具备穿越能力的灵魂，因为某种契机来到这个世界，顶替土著成为这里的住民。平时受制于所在的躯壳，不能展现这种能力。然而！一旦脱离□□的制约，或是投胎到了具备空间天赋的种族，就能立刻使用穿越的能力！！
　　“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很早就学会裂空，比同龄人要早得多得多？我猜就是这个原因！”
　　面对滔滔不绝的亡灵，如采听得愣神。
　　她本来就有穿越的能力……？
　　“不过这么一来，就解释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世界的穿越者只有我们两个？我现在可以肯定，来到这个世界的穿越者绝不止你我二人。既然拥有穿越的能力，那么在一生结束之后，他们或许会去往下一个世界……
　　“如采，你我绝不孤独，在我们看不到的角落，或许就有我们的同胞正在不同的世界之间来往——”
　　眼见知世兄拥抱天地，如采心想：
　　可是，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些？
　　在不断转世的几千年间，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特殊的力量。也从来没有人告诉她，除了轮回，她还有别的选择——
　　“所以你现在也要去别的世界了吗？”如采有些失落地问。
　　“我可以感到我原先的身体在呼唤我。”岑青岩回答，全然没有注意对方的情绪。“我的身体应该还活着吧……只是不知道那个我在床上躺了多少年？倒是希望两边时间不对等，我回去后，发现只是睡了一天……”
　　二十多年的南柯一梦，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不过不论结果如何，他都没有其他选择。毕竟……这个世界的岑青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既然如此，我送你一程。”如采说着，翻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这是她从天鹿城带出来的、仅存的两件东西之一。
　　“啊，不用、不用那么急！”岑青岩连忙摆手，“反正我也知道怎么使用能力了，什么时候启程都不迟……”
　　“生魂离体并非好事。夜长梦多，你最好尽快回到活着的躯壳之中。”如采严肃道，“而且你应该也知道，某个眷恋榣山景色的仙人，因为逗留太久，被人抓去做了剑灵。”
　　“这……现在已经没有拿人铸剑的家伙了吧？”
　　“印铁山。”
　　“呃……！”岑青岩无语凝噎。
　　虽说印铁山威胁不到他的灵魂，但是被连续两个案例打脸，他也确实动摇了。
　　要不……就听老乡的？
　　岑青岩猛地摇头。
　　“可是我在这边还有许多事没做，就比如老爷子那边，人没了，总得给他个交代——”
　　“我会帮你处理好，无论是你的家人还是朋友，他们都会以为你只是出了趟远门。”如采直截了当地说，“你的设计图我会转交给你想给的人，计划书也会交给你信得过的人，你的尸体我会在火化后扔进河里。还有什么顾虑吗？”
　　岑青岩想：……听上去是没有了。
　　“可是……我担心你。”他说。
　　每说一句神色就冷上一分，一点一点地，又变回了他最初见到的那个沉默寡言的辟邪。就好像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心如死水，整个世界与她再没有关系。
　　可是他已经知道，那并不是老乡本来的面目！
　　他试探性问：“你……应该知道我没有真死吧？只是回去现代……”
　　“我知道。”如采回答，语气稍稍放缓。“你只是回去现代，还有未来的人生。你没有真正死亡。
　　“可是我也知道，杀你的人不知道这些。他抱着绝对的恶意杀死了‘岑青岩’，杀死了与我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他在向我挑衅，而我不可能放过他，我要让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说这话的辟邪面无表情，可是岑青岩能感觉到，平静话语下几乎掩盖不住的愤怒。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位老乡，确实是个杀人无数的家伙……
　　“呃，虽说我没道理劝你放弃报仇，不过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复仇没什么好下场吧……？为了区区一个夜长庚，搭上你自己太不值了。反正他也活不到最后，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如采连声说着，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我一开始就跟你说了，我现在不能帮你报仇，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好吧。”
　　人都清楚自己该干什么，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岑青岩：“那，就照你说的……拜拜了？”
　　如采：“嗯，我送你。”
　　以辟邪之力强行开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空间通道，这对如采来说也是不小的挑战。次元边界比她预想的更加坚不可摧，便是一道小小的、足够灵魂通过的口子都很难制造。这让妖力充沛的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不禁想问：她们这些穿越者，到底是怎么来到古剑的世界的？
　　好在知世兄明确知道回家的方向，在他的指引下，如采找到一个突破口。边界击破的瞬间，狂风席卷整条街道，声势巨大，仿佛天地都要为之变色。金色的流光屏障迅速展开，将所有的动静隔绝在外。
　　“走吧。”如采轻声道。
　　岑青岩点头，带着匕首缓缓飘向另一个世界。直到最后，他突然想说些什么：
　　“你不要……”
　　通道关闭了。对方的话语被永远隔在世界之外。
　　唉，难得有一个人愿意给心魔酱送东西，心魔喃喃道。可惜他就这么死了。
　　是啊，如采心想：他死了。
　　知世兄临走前想说什么她不知道，可是不管什么话，现在都不重要了。活人从来都不是为死人而活。无论他希望自己如何，她都只会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
　　复仇，势在必行。
　　——只不过不是现在。
　　如采对心魔说：直到报仇那一日前，这份仇恨，暂时交由你来保管。
　　心魔笑眯眯地问：就是我可以吸食这些情感的意思咯？
　　得到对方的默许，心魔喜滋滋地开饭。
　　不过，如采，即使你忘记了对那家伙的恨意也没关系。我会让他生不如死，让他求我给他一个痛快——谁让他毁了我本该得到的东西？知世兄答应送心魔酱衣服的。
　　你说，我们用它做件衣服怎么样？我喜欢黑色，正好它的皮便是黑色的。翅膀也很好看，流光溢彩，应该只有生剥才能保留这样的色泽。头上发亮的部分可以切下来做些小饰品，骨架打碎了做什么都行……
　　话说回来，刚才动静这么大，不会有事吗？
　　就在此时，如采听到身后传来人的尖叫，绿衣书生一边喊着“死人了”一边手脚并用地从案发现场逃走了。
　　被发现了哦，心魔说。
　　这不要紧，如采说。
　　只要那个人不认识岑青岩，那么死的人是谁，也就她说了算。
　　从尸体上回收磔，如采用火焰将其烧成灰烬，按照之前的约定将骨灰投入河中。此时的她还没意识到失去情感的严重性，因为她已经被心魔抽离过太多次情感，每次除了空虚外并没有什么坏处。在她看来，反倒是情绪的存在会干扰一个人的判断，让她不能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可是情感作为一个人的一部分，从来都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东西。
　　处理完人间的事务，如采返回魔域，遇到了曾与玄戈一战的始祖魔。失去仇恨、愤怒、甚至是恐惧的辟邪就这样平静地看着对方，看着大山一样的魔物冲她怒吼、咆哮，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碾碎，却是不避不让。转瞬之间，她便生出一个作战计划。
　　那不是正常状态的她会做的事。即使她再怎么熟悉自己走过的区域，再怎么相信自己的知识和能力，原本的她都不可能在始祖魔面前保持冷静。
　　她本应愤怒。
　　然后被恐惧淹没。
　　可是现在的她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想对这个庞然大物亮出自己的爪牙。
　　畏于始祖魔强大的威压，心魔脱离了如采的前灵境，带着如采交给它的东西头也不回地飞奔。等它回过神，想起如采没有逃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心魔折返回来，发现整个战场被大火点燃，像是天地之间一座巨大的焚化炉，烈焰滔天，浓烟滚滚，隐约可以看见始祖魔庞大的身躯，一动不动地被烧着，应该是死了。
　　可是谁关心那家伙！！
　　如采呢？她在哪里？！
　　心魔在外围焦急地等了很久。这种能够烧死始祖魔的火焰，对它来说只会更危险，恐怕沾上一点，它都会形神俱灭。心魔不敢冒这个险。等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它才终于踏入这座属于始祖魔的坟场。
　　火焰尚未完全熄灭，但是已经露出可供行走的土地。小心避让着炙热的余火，心魔忍受着焦灼的空气，将目所能及的地方翻了个遍。
　　可是它什么都没有找到。
　　除了可怖的灰白骨架，这里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