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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尘埃落定之后14 ...

  •   余梦之的故事,如今再看,已经不能用对错二字简单定论了。
      无能为力的人,在不明所以的时候,被道德、情感、血缘、谎言、恶意裹挟着做出决策,就连自己都知道哪里不对,就连自己都知道怎么做都是错,可是又不得不做出选择——还是在头脑不清醒的情况下。那么,旁人又怎么能期待,这个人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人所能解决的问题。
      不,应该说——这就不是弱者所能解决的问题。
      夜长庚为了报复放走他猎物的燕三郎,以父母情人二选一的局设计他的人类情侣。身为普通人的余梦之当然不可能知道她的父母只是中毒,当然也不会知道乌金燕的心头血治不了任何病。她只能选择: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去死,还是冒险用情人的心头血救自己的父母?
      最后她选择了父母,差点死掉的燕三郎再也不能原谅她。
      轻飘飘地说“余梦之就不该刺杀燕三郎”倒是容易,可是之后呢?她的父母要怎么办?让她背负内心的谴责和恋人长相厮守,这跟凌迟有什么区别?何况如采不觉得,一招不成,幕后黑手会就此罢休,结果完全可以更糟。
      永远不要考验人性……到最后,似乎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不过,在他们两个穿越者的干涉下,故事已经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说来也巧,余梦之父母所中之毒,刚好在如采的知识范围之内。解毒不过是从口袋里翻出几味草药的事,销毁断魂枝同样不费吹灰之力。向当事人解释来龙去脉就更不是难事了,摆出大妖的身份,两个小情侣便不说什么,毫无怨言地接受了一切。
      不过一想到可能发生的事,彼此之间毫无隔阂,大概也是不可能的吧。
      无论如何,余燕二人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哪怕是做戏,他们也必须做个全场,为了把藏在幕后的那只魇魅给引出来。交涉的时候,如采就是用这个理由说服对方的。好心相助或许引人生疑,但若是有所求,即使是辟邪这样的大妖,也很容易让人接受。
      不过与其说是为了魇魅才帮助这一人一妖,不如说是为了帮助他们才决定消灭魇魅。如采并不记得这么做有什么好处,要不是知世兄提醒,她都忘了云无月的声音在夜长庚手里。
      反正夜长庚也不是什么好货,杀便杀了,她不会有所迟疑。可以说,她对这件事完全无感。倒是这种凭借自身力量,解决他人困局的行为……让她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是了,前一世的她,不就在渴望这一刻吗?
      用自己的力量……掌握一切。
      “嘿,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儿做什么呢?”
      思绪突然中断,如采侧头看向身旁,岑青岩不知何时来到河边。
      “……你才是,怎么还没睡?”她问了回去。
      “哎~太兴奋了,睡不着。”岑青岩弯下腰,找了个地方坐。一想到之后就能弄到女神的声音,他是恨不得直接穿越到余姑娘成亲那日。
      “不过朋友,你不地道啊,认识女神这事儿都不跟我说!”他抱怨道,“咱俩认识也有六年了,我还是这几天才知道,你和云无月竟然认识。”
      “你没问呀。”如采浅笑,心想: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可你明明知道她是我女神!”岑青岩不满地说,“不能因为你见到了你的男神,就想当然地认为老乡也见到了。正所谓先富带动后富,红玉姐我是不指望了,但是云大佬——在回天鹿城的时候,你必须帮我引荐!”
      面对无理取闹的同乡,如采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把剧情都改了,哪里还有云大佬出场的份?”
      “这……!”岑青岩一噎,随即立刻想到:“所以我们才要把云大佬的声音夺回来!”
      为了有理由见他的女神!!
      如采:“……你说得对。”
      为了见女神,他也是够拼的。
      “说起来,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见燕三郎从余姑娘房间里出来,一脸笑容不说,还要谢谢我们两个,让我早点休息,然后就走了。”岑青岩双手枕在脑后,整个人躺倒在地上,有点不确定地说:“他……应该是跟余姑娘把话说开了吧?”
      “或许吧。”如采淡淡道。
      既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和好对有情人来说,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
      “这么说,还是我的功劳咯?他都特意感谢我了~”岑青岩得意道,下意识忽略了燕三郎感谢的另一个人。
      “不过话说回来,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他们两个有什么纠结的。燕三郎惹来祸端,确实会心生愧疚,这我可以理解。但是余姑娘这回什么都没做,又有什么好纠结的?”
      难道说,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女人心,海底针?
      “……因为隐瞒。”
      如采叹息着,回答了对方的疑问。
      “她从来没有跟燕三郎说过父母的事,也从没说过自己差点做出的选择。”
      所以……她无法面对被她隐瞒的恋人。
      这个一无所知、就被她放上天平考量的男妖,并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会被人刺中心脏,成为另外两个人类的“灵药”。在断魂枝的影响下,他的爱人是真的考虑过夺取对方的心头血——以几近谋杀的方式。
      诚然,这回余梦之什么也没有做,但是在她自己看来,她只是还没付诸行动。无事发生是两个穿越者的功劳,并不能抹消她心中的负罪感。
      而微妙的是,身为穿越者,她们对“可能”发生的结果再清楚不过。
      “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个现在也和解了。”岑青岩挠了挠头,“问题已经解决了,以后他们两个应该会幸福地在一起生活吧。”
      “……嗯。”如采垂下眼眸。
      因为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两个可以坦诚相待,携手一生。
      多么美好的故事。
      ……可惜与自己无缘。
      旁观婚礼筹备的这段日子,如采感到心冷。周围越是热闹,她便越发感到孤寂。
      直到找齐药草的现在,她才意识到,在巫之国时,心魔的话语究竟有多诛心。
      偏偏有人是哪壶不提开哪壶:“说起来,等你回到天鹿城之后,是不是也该结婚了?当然,我是说所有事情完结之后。你跟你那位好像也谈了挺久的了?”
      “……嗯。”
      照理来说是的,如采心想。
      虽说妖族不像人类一样,需要在有限的生命中尽快找到合适的人成亲,留下血脉传承,可是她和岚相相处了这么久,已经不存在合不合适的问题了,双方的感情毋庸置疑,且都有共度余生的意思。本来的话,她们会和眼前这对情侣一样,在一个喜庆的日子共同步入婚姻的殿堂。
      但是如今,这一切的基础被动摇了。
      如采突然发现自己一无所知,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连自己对岚相究竟抱有怎样的感情,她都说不太清。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过这些事了。
      话说回来,她和岚相……真的还有未来可言吗?
      见她不愿多说,岑青岩默默转移了话题。
      “那啥……天鹿城的婚礼是咋样的?”
      “……就那样吧。”
      简单描述过族中的婚嫁习俗,两人的话题又转回到人间的喜事。因为筹备事务繁杂,岑青岩的订单已无人顾及,岑缨的生日礼物算是彻底泡汤。起初他还有些沮丧,对什么事都是兴趣缺缺,但紧接着他就想到:过不了几年,缨缨可能也要嫁人。
      那现在不是一个绝佳的学习机会?!关于婚礼应该怎么筹备!!
      ——不对,哪能便宜不知道哪里冒出的臭小子!!!
      见他一脸纠结,表情反复变化,像是不断变色的染缸,如采不由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岑青岩一脸便秘,想起结局动画中始终没有露脸的那个混蛋,顿时一阵牙疼。
      “你知道缨缨最后和谁在一起了吗?”
      “这我怎么知道?游戏里又没说。”
      “也是……”岑青岩叹气。
      虽说网上各种猜测层出不穷,离谱不离谱的什么都有,但他也不指望n久前穿越过来的老乡能记得一二。
      “那你觉得,缨缨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你问我没用,”如采摇头,“毕竟我不是她。”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穿越以前的你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家伙?我总觉得,以前的你应该跟缨缨很像,都是那种爱看书的文静女孩,你的答案应该会有参考价值……”
      会吗?如采在心里默默反问。
      就连她都不记得,过去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了。
      不过,喜欢什么类型啊,真是很久都没有想过的问题了。上一次聊这个还是在她的少女时期,和霓商两个在被窝里打趣的时候。大概每个女孩都会和同□□聊起这个话题吧,如采心想。虽然自从穿越以来,她就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什么类型?
      俊朗,睿智,勤勉,温和,幽默,富有,亦或是才华横溢?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在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前,她只能在诸多优点中选取自己最渴望的,以此构建一个虚拟的形象。
      而以前的她最渴望的……
      “……大概是能够完全接纳我的人吧。”
      “这么抽象的吗?”岑青岩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会说具体一点,比如长得很帅,或者家里有钱、有房有车之类的……”
      “吃穿不愁的少女才不会考虑那些物质条件呢。”如采无语,“至于长得帅,这个应该算是基本条件吧?虽然情人眼里出西施,每个人对帅的定义都不太一样,但是长得丑的话,也很难喜欢上吧?”
      岑青岩咋舌:“我就说,女孩子的要求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果然还是有颜值要求的!!
      如采看向他:“你觉得简单?”
      岑青岩理所当然地点头。
      “如果你对颜值没要求,只是接受你的话,这种人应该一抓一大把吧?”
      “可是我一直觉得,这是最难的事情。毕竟人与人之间很难理解,如果理解都做不到的话,接受就更不可能了吧?”如采说道,“即使是父母都未必能够接受孩子的一切。就比如你的兄嫂,其实对缨缨也有不少意见,不是吗?”
      “你这么说的话……确实。”岑青岩托腮,想起缨缨被他们说过古怪、不像女孩子之类的话。
      虽然在他这个穿越者看来,缨缨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缨缨和世间寻常的女孩存在许多差别。这些都会成为来自社会的压力。要不是老爷子压下了那些企图规训的状告,教导对方男的女的都一样,缨缨未必能够长成现在的样子。
      或许老乡的理想型比他以为的还有参考价值?岑青岩挑起眉毛。
      “所以你在这方面也是深有体会?在不被理解这方面。”
      “……算是吧。”如采望天。
      “虽然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但是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我每天都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怪异的,反常的,甚至是猎奇的。听起来或许有些可怕,但只是想法而已,我没有将它们变作现实的意思。
      “可即使是想法,我也不敢告诉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因为我知道她们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说到这里,如采露出了一抹苦笑。
      “所以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能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完全理解我的想法就好了;或者不用理解,只要接受,能够静静听我把话说完,不要把我看作怪人就好。这样,我就可以把所有的信任交付给他……”
      “听起来,这更像是知己?”岑青岩点评道。
      “这么说……确实。”如采浅笑道。
      “不过那时候有人告诉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存在。而我后来发现,即使真的遇到能完全接受我的人,我也不会因此喜欢上他……因为我确实遇到了这样的人。”
      “是吗。”岑青岩下意识道,随即反应过来:
      “等等,你不会是在说我?!”
      知道她的过去,可以无话不谈,这怎么看都是在指他?!!
      如采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你在想什么,当然不是。”
      “好吧……”岑青岩赧然,“所以你说的是?”
      “是老板。”如采回答,“之前应该跟你说过,我有一世遇到了他。”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100%接受她的过去,大概只有经历了更多的对方。
      ——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如采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睛,说道:“虽然你也听说了我的过去,但是你恐怕没有意识到,我做的那些究竟意味着什么。就比如捐毒灭国……那可不是能够一笔带过的事情。”
      黄沙之下数不清的血与泪,数不清的仇与恨,那都不是一个人所能承担的因果。
      “其实前世的我跟历代反派差不了多少,只是我从没跟你说过而已。”
      “嘛……”岑青岩挠了挠头,“怎么说呢,人总是对发生在远处的事缺乏同理心,即使你告诉我你曾经是一个坏人,我也没什么感觉……毕竟我所见到的,是一个会从各种危险中保护我的你。”
      ——虽然各种危险也是对方带来的就是了。
      “嗯,我知道。”如采毫无负罪感地点头,“所以我才说,事到如今,能够理解我的恐怕只有老板。”
      “但老板还是和巽芳公主在一起了……?”
      “嗯,我和他之间并无男女之情。”
      喜欢是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情感,既不遵从他人的意志,也不听令于拥有者的理智。拥有感情的人其实并不能决定自己喜欢的对象,就像她没有因为老板的理解萌生爱意,反倒是喜欢上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岚相。
      虽然她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想法,但至少……在天鹿城的时候,她对岚相确实抱有名为“喜欢”的感情。
      “好吧,我大概了解了。你不喜欢老板,那你喜欢的那位,算是你的理想型吗?”
      面对岑青岩的随口一问,如采有些语塞,犹豫半天才道:
      “他……其实是非常单纯的人。”
      “单纯?这听起来不像是好词。”岑青岩疑惑。
      用在女孩子身上还可以理解为可爱,用在男的身上……总觉得是在说人傻?
      仿佛看出了对方的想法,如采摇了摇头:“但他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简单纯粹,总是笔直地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从来没有多余的想法,也从未有过龌龊的心思。”
      这让他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更多的,却是让他熠熠生辉,宛如长□□出的银光般夺目。
      岑青岩顿时有些牙酸,这恋爱的酸臭味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所以,你觉得他是那种能够接受你的人吗?”
      如采陷入沉默,许久才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岚相会如何看待真正的自己,在了解一切真相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所以她一开始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答非所问本就是一种态度明确的回答。
      他会厌恶自己吗?如采心想:应该会的吧,毕竟他是那么嫉恶如仇的一个人。而前世的自己可谓血债累累、罪孽深重,没有半分谅解的可能。
      一想到这,如采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困难了。
      有谁乐意被喜欢的人厌弃?可是如采发现,比起不能接受,对方或许会接受的可能更让她感到窒息。她完全不能想象,岚相将一切全盘接受下来的景象——他怎么可以接受?!那样污秽不堪的自己,那样无可救药的过去——
      他怎么可以接受!!!
      多奇怪啊,比起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形象,她更在意的却是对方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就好像……她喜欢的只是她幻想出的对方一样。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但是这不重要——因为我不会让他知道这些,绝对不会。”
      可以说,从恢复所有记忆开始,留给如采的就只有隐瞒这个选项。
      反正告知的两种结果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又为什么要坦白呢?
      “嘛,我是觉得这样不好,隐瞒对象啥的。要是我女朋友有事瞒着我,我心里肯定也有疙瘩,就像越三郎那样。但是仔细想想,好像我也没有说这话的资格……”岑青岩有些纠结。要说瞒着穿越这事儿,他不也是一样?
      ——不如说,就没有哪个穿越者会向土著表明身份的吧?!
      连穿越者的身份都不可说,就更不要提那些累世的记忆了。在这一点上,他完全能够理解老乡,甚至他也支持瞒着不说这一决定。只是一个发生在过去的秘密罢了,不说也不会对以后有什么影响。至于更以后的事,跟那位仁兄也没关系了。
      但是对亲密之人隐藏心事,这不符合如采的性格。她一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暂时保密尚可,可要是长期缄口不言……她完全可以预见,自己因此与岚相产生隔阂、渐行渐远的未来……
      轻轻摇头,如采抛开脑内的诸多思绪,对身旁人说道:
      “回去休息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帮忙?”
      “确实!”岑青岩起身,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臂膀,“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我已经有点熬不动夜了。果然,人类的身体是有极限的……
      “不过说到帮忙,我刚才想到,等以后我跟缨缨出海的时候,你要不要一起来?就当是去国外散心了。咱们虽然跑了这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别的国家,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如采挑眉:“这是让我当你们的免费保镖?”
      岑青岩笑道:“话不要说那么难听嘛,你难道不想跟我和缨缨出去玩吗?”
      说实话没那么想,如采在心里回答。现在的她只想回家。
      不过,之后就不一定了……
      “等所有事都了结了,我会考虑。”
      “行,那我回屋了,你也早点睡。”
      “晚安。”
      目送知世兄离去,如采抬头看着星空,缓缓向后倒下。闭目聆听远处的虫鸣声,在清凉的晚风吹拂下,她有一瞬间产生了在此沉睡也不错的想法。
      这样,就不用面对不想面对的事情了。
      但是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要在那对情侣成亲之日把夜长庚解决掉,把云无月的声音带回去……然后回天鹿城,把龙血草带给玄戈……解决剧情的事……然后赴约……
      还不可以休息哦,刀客塔。
      ……喵了个咪的,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进脑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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