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5、尘埃落定之后5 ...
-
“……别打了……”
“让开!”
“可是再这么下去……会死的!你也不想她死,不是吗!?”
“你——”
“……你还好吗?”
……
“咦,我好像看见了什么……”岑缨揉了揉眼睛。
穿过门的刹那,她似乎产生了某种幻觉。不仅看见两个人在她面前争执,还听见另一个声音在她脑内狂笑,这很奇怪……
但最奇怪的是,莫过于从她嘴里亲口说出的两个字:
走开。
那不是她自己的声音。岑缨心想:那也不是她想说的话!这事简直细思恐极,在那个瞬间,她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大家应该都看见了吧。”北洛说道,心里怪不自在。
虽然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变成一个女的……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好像有点理解刘兄当初的感受了。
北洛转移话题:“不过,其中一个……是岚相吧?”
玄戈点头:“确实是他。”
那个拦在他们面前,叽叽歪歪的,正是与他们一起过来的银发辟邪。现在回想起来,那副矫揉造作的姿态放在桀骜不驯的战士身上,着实让人升起一阵恶寒。只有本人对自己的背影不甚熟悉,从一开始就没把自己看到的当回事。
“我们现在应该去哪?”岚相问道。
如今,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被风暴撕碎的城池。黑云遮天,残破的建筑悬于空中,看上去有些像城下的古厝回廊;然而脚下的砖石纹理是如此熟悉,道路回旋向上,分明是他们所有人都认识的护城大阵。
毫无疑问,这里也是天鹿城……被损毁、废弃的天鹿城。
只是不知这里原本就是这样,还是因为如采精神崩溃,才变成了这般模样。
“话说,这里是不是有点冷……?”
岑缨微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有吗?”北洛诧异地转身。他还在感慨眼前的荒凉景象,丝毫没觉得冷,却看见岑缨的脸色发白,浑身颤抖,衣服上已经起了一层薄霜——
“这是怎么回事?”北洛心中一凛,巫炤已经走到对方身边。化霜不过举手之劳,但几番下来,岑缨的状况并无好转。似乎受寒霜之扰的只有她一人。而且随着时间流逝,她身上渐渐出现了冻伤的现象……
巫炤从身上拿出骨片,想以术法逆转现状,没想到骨片刚一拿出,便在他面前瞬间风化,他的手也如老树皮一般枯萎,在风中掉下一连串的残渣。
北洛一惊:“怎么,这还能传染!?”
“王上!”岚相惊呼,并未注意到自己周身的点点星光。
“大概不是传染这么简单。”
说这话的玄戈,已经被一片灿烂的金光包围。
几乎所有人,从踏入这座城开始,就陷入了一种生命力不断流失的状态——准确地说,是他们精神体的力量正在不断流逝。因为流失的速度不一,流失的表象也不同,是以并未第一时间察觉,也无人意识到其中凶险:这种流失无法停止。如今,岑缨已经冷得失去知觉,巫炤的双臂也变得惨不忍睹,岚相尚能行动如常,玄戈却离当场去世只差一步。
“你似乎没事……?”北洛艰难地问。他本人虽无大碍,却因为双子感应,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十年以前。
“嗯。”云无月点头,面色如常。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魇魅身上并未出现生命力流失的迹象。她似乎格外受到优待,从鬼师蛾子起,就没有遭到来自梦境的任何攻击。
果然如采就是个偏心眼!看看云无月,再看看岚相,就算失去意识,她对谁好,对谁不好,简直一目了然。
这么想的北洛,完全忽略了自己其实也还好的事实。
“霒蚀君,可否先送他们三个出去?”岚相问道。他本就不希望太多人插手此事,更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请求反而害了孱弱的人族,提此建议也是顺水推舟。至于他自己,倒是并未多想。
既然还能行动,他就不会放下如采不管。就算被她杀死在这里,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再往上看看,上面应该有什么东西。”玄戈拒绝了对方的提议,“而且我不认为,如采会想置你我于死地。”
玄戈的坚持并非毫无根据。四周虽然灰暗,他们所在的环形廊桥上却飘着几盏彩灯,既是路标,亦照亮了他们前进的道路。似乎是嫌他们走得太慢,一盏彩灯悠悠飘到几人面前,不满地晃了晃。
岚相伸手触碰,随即光芒大盛,彩灯将他们拖入另外一个幻境。
……
“你想要的情报我已经给你了。”身着紫袍的女人语气冷淡,完全不以正脸看人。“趁着阿姚不在,赶紧走人。”
岚相认出,对方正是他曾见过的天魔——慕夜白。
婚后的天魔似乎与以前没有什么分别,还是那副故弄玄虚的姿态,什么也不放在眼里,什么也不当回事,成天琢磨无关紧要的问题。岚相至今不能理解,为什么如采会和对方成为书信来往的朋友。比起天魔,她不应该和那个见思族关系更好吗?
然后他就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好……谢谢。”
从他自己的口中出来。
这太诡异了!!岚相几乎就要炸毛,这种被困在另一个躯体、身不由己的感觉,令他生理性不适!
虽然身处梦境的他,早已谈不上生理不生理的,但是紧接着,岚相意识到一件事:
“他”的声音,其实并不陌生。
——只是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听见过。
“用不着谢我。如采,你只要记住自己的承诺,十年之后,来辛商城一决生死。届时,你我两不相欠。”
是如采。岚相心想:这具躯壳,慕夜白说话的对象——
他,变成了如采!!
毫无疑问,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全部都是如采过去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他正在以对方的视角经历着她的过去,这是正常情况下绝不会有的体验。但是岚相并不觉得恶心,甚至在她的“身体”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望:
他想知道如采经历了什么。
他想知道如采都做了什么!
这应该是那十年中发生的事,岚相心想:除了那十年,如采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也从未和天魔定下什么生死之约。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如采答应与天魔一战——她分明不是这样性格的辟邪!!
“我不会忘……到时候,我会避着阿姚来的。”
天魔冷笑:“你当然会避着她——现在的你,连直视她都做不到!罢了,我也不关心那个人是谁。不如先说说,如果你失约了,我要如何要回我的报酬?”
“……你可以来天鹿城找我。”
如果那时的“我”还活着的话~
岚相:!!!
这是什么!?是她的想法!?
他可以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吗!!?
并非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也并非耳朵所听见的声音,突然响起的话语似乎来自脑内,想法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
可是岚相又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这种欢快的语气,会是一个应承生死之战的辟邪的真实想法!?
幻境没有给他留下多少思索的时间便迅速消散,眨眼功夫,他就回到了那个废墟一样的天鹿城。
“刚才那是……如采的记忆?”岑缨诧异地问。
几人将目光转向她,诧异地发现少女面色红润,竟是恢复如初!
“这是……”北洛迟疑地看向巫炤,对方也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就好像刚才肌肤坏死、人皮脱落,都只是他的错觉。
“准确地说,是如采的意识碎片。”云无月伸手,接住彩灯碎裂后留下的碎片。“除了她的记忆片段,还有一些精神力的溢出,可以修复你们在梦里受到的伤害。”
“原来如此。”玄戈彻底安下心来。
他就说,以如采的作风,不会一点活路也不给人留。
尽管全场减血的debuff无法解除,但是彩灯的存在,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攻略此地的办法。只要一路拾取这些承载记忆的彩灯,就可以不断恢复原初状态,同时收集如采的意识碎片,最终达到唤醒对方的目的。
不过对于这个办法,不是所有人都双手支持。
“这么偷看人家的记忆,不太好吧?”岑缨犹豫道。
虽然她也有些好奇如采的过去,人都有八卦的一面;但是从小到大的教育告诉她,窥探他人隐私不是什么好事。正所谓好奇心害死猫,放任自己的好奇心只会害人害己。
如果是不小心看到的也就算了,可这样目标明确地偷看,实在有些不道德……
“那你说还有什么办法?人都快死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吧。”北洛快言快语道。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些不妥,转而对岚相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无妨。”岚相摇头,“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另一件事。”
“这真的不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顺着廊桥一路向上,一边回血一边收集任务道具,听起来确实可行,但是其中引导的意味未免过于浓厚。谁也不知道跟着彩灯会走到什么地方,无论是大阵上方的乌云,还是大阵下方的旋涡——当他们稍微往上走了一点,就看见下面有类似空间通道的旋涡——都透露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若是遇到什么意外,光是生命力流失的问题,就能让他们全军覆灭……!
“我说,你会不会想得有点多?”北洛无语地问。
虽然他也担心梦境的危险性,但是他可不像岚相那样,直接将这里视作危机重重的敌方阵地。
讲道理,你们两个不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吗!?
“如果如采此时处于清醒状态,我当然不会担心这些。但她现在……出于本能,袭击我们也属正常。”岚相皱眉,“只靠这些小东西续命,之前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我认为,最好不要留这么多人下来。”
所以这人还是想把人往外赶……北洛不禁叹了口气: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设计害人这种需要动脑子的活,难道不需要人头脑清醒?如采现在这样算头脑清醒?”
岚相一愣:“这……”
他还真没有考虑过。
“所以你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就算有危险,大概也不会比外面那个‘机关’危险。要真出了事,也可以让云无月带我们立刻出去。”北洛干脆道,“行了,没问题了吧?那我们走吧。”
“我还有问题。”巫炤立刻开口。
“有问题路上说!”北洛不耐烦道。
下一个彩灯离他们不远,几十步就能走到。不过巫炤建议他们不要立刻进入回忆,先搞清这个全场减血的debuff再进不迟。
巫炤表示,既然续命靠的是如采溢出的精神力,那就不能浪费。至少要搞清他们在不触碰彩灯的情况下可以支撑多久,每个人流失的表象,谁的生命力流失得快,谁的生命力流失得慢。他们还可以趁着这个等待的间隙稍作交流。
这个建议一经提出,立刻得到玄戈等人的赞同。用岑缨随身携带的怀表计时,几人围着彩灯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说起来,我们在那个彩灯里看到的,是同样的回忆吗?”
岑缨缩了缩脖子,忽然问出一个关键问题。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触碰同一个意识碎片,就必然看到同一段回忆。意识所能承载的记忆应该要比任何人所能看到得更多。不过在简单交流之后,几人发现,他们确实看到了同样的内容:如采不知为什么,与天魔定下一决生死的誓约。而且从时间上来看,这个约定快要到期了。
“为什么要闹得你死我活呢……”岑缨不解地问,“你不是说,她们是很好的朋友吗?”
“……我只说她们是朋友。”岚相纠正道。
“可是你们和魔族不是敌对的关系吗?”岑缨反问,“这样还能成为朋友,关系一定不差吧?”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要说辟邪一族和魔族的关系,确实算是敌对。不知有多少族人死在抗击魔潮的战役之中,也不知有多少魔死在他们手下。当初先祖立志看守通道,便注定了今日的局面。几乎每一个活着的辟邪,都有亲人因魔族而死,笔笔都是血仇。
但是敌人都是魔族,不代表魔族都是敌人。除了魔气这个共通点,什么千奇百怪的魔族都有。它们之间从来不是铁板一块。有觊觎空间通道的魔,也有对此毫无兴趣的魔。
就岚相所知,和天鹿城保持友好关系的魔族势力不在少数——都是被辟邪打怕了的。
总之,他对魔族这种存在没有半分好感。要么是构成威胁的强敌,要么是软弱不堪的附庸,不光他这么想,大多数族民也是这么想。对魔族毫无芥蒂,甚至愿意与之做朋友的,才是族中的异类。
——而如采,就是那个异类。
“对她来说,和天魔成为朋友,大概算不了什么。她一直都这么与众不同,也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以前,我们比试切磋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待在四极书阁,看那些晦涩难懂的书卷……”
所以她才会和那个天魔志趣相投。
岚相心想:所以他才会认为,这个人族少女能帮上忙。
自己不了解的领域,就要大胆地拜托他人帮忙,这是他在漫长妖生中明白的道理。眼看少女摇摇欲倒,快要支撑不住,岚相起身,没好气道:“坚持不住就说,不要在那里死撑着。”
岑缨下意识反驳:“不,我还可以再撑一会儿!”
发现一旁的北洛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她也知道是自己任性,不由有些丧气。
“好吧……那,我们去看下一段回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