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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星坠于野35 ...

  •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得到任何东西,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所以在决定改变剧情的那一刻,如采就做出了相应的觉悟。
      即使大部分人的命运还是无法扭转,即使那些意难平依旧发生……只要可以改变一点点剧情,只要可以让哪怕多一个人活下来,她什么都愿意做。
      哪怕要突破她的底线。
      哪怕要践踏她的原则。
      哪怕要夺走她的生命。
      哪怕到最后也得不到想要的结局。
      对已经认清现实的她来说,所有的付出都是可以接受的代价,所有的遗憾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所以……费尽心思救的人最终没有救成,不也是可以接受的事?
      心魔循循善诱道:你想,玄戈早就该死了。如果不是你,他只会变成北洛的一部分妖力,甚至还不能被他吸收。可是因为你,他多活了这么长时间,可以和分别多年的同胞兄弟多说几句话,还帮了不少陷入梦境的人类……甚至连他的死都更具意义。
      只要稳住护城大阵,天鹿城就可以等到北洛归来,岚相和羽林都不必死了。
      这不正是你最想要的结果吗,如采?
      “……”
      如采沉默以对。
      只是必要的牺牲罢了,心魔继续道。想要得到什么,就要支付相应的代价。现在只不过结果与你预期的稍有偏差。你以为自己用十年的时间救了玄戈,可你实际救的是天鹿城,是很可能在这次袭击中丧生的其他辟邪……
      不过换个角度想,不付出什么,你也难以心安,不是吗?
      玄戈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何况这样的死法,何尝不是他本人所愿?这已经是最低限度的牺牲,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如采,就这样吧。
      “……可是接受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在无力回天之时吗。”
      如采低声呢喃。
      那么,你有什么办法吗?
      心魔反问。
      “……”
      如采垂首不语。
      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她这位姐夫做出什么决定,想要改变难如登天。因为对方早就考虑过所有的情况,并已做出了最好的选择。她没有办法说动,更没有办法阻止。若非如此,十年前的她就不用闹得那般难看。
      可是兜兜转转,原以为能够救活的人,再次被命运驱使着走向死亡,这样的结果怎能让人甘愿?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如采开口,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心魔回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可是我不甘心。”如采说着,走上通向乾坤阵枢的道路。“明明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明明天鹿城的情况要比游戏里好那么多,明明就连巫炤都站在了我这一边——可是,为什么只有这一点无法改变?”
      “为什么玄戈非死不可!?”
      过去的十年间,这几乎成了她的一个心结。仿佛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只能目睹其发生,然后带来一连串雪崩一样的结果。对她来说,玄戈的死就是所有不幸的开端。她有多不愿意接受后面发生的事,就有多不愿意接受玄戈会死。
      如今的情况虽然稍有不同,可是对她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她还是谁都救不了。
      ——她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绝望在如采心中铺展开来,宛如一顿丰盛的佳肴,不断地吸引着心魔,邀它大块朵颐。可是心魔迟疑了。类似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美味的情绪之下,它嗅到了似曾相识的危险信号。
      是它哪里做错了吗……?心魔有些困惑,但很快推翻了这个猜测。它的行为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问题。
      心魔再次开口: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想要救其他人,就必须牺牲玄戈。这已经不是你能改变的事。不过对你我来说,记住这份缺憾,不也是一件益事?
      “可是这样的缺憾我受够了!!”
      突然的爆发,惊到了毫无预警的心魔。
      如采,你……
      “……”
      久久的沉默过后,如采蹲下身,缩成一团。
      “心魔,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前灵境中,辟邪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一面。
      这算什么?心魔心想。她从来没有这样对自己说过话。这算什么?
      啊,难道说——她是在威胁它?
      尽管天性扭曲,心魔的猜测并非没有根据,因为感觉做不了假,而它的的确确从对方那里感到威胁。它知道如采从来都不喜欢它,甚至极为厌恶它的存在。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它又不在意这些。心魔以七情六欲为食,比起自己所能获取的食粮,他人对自己的情感根本无关紧要。
      当然,如采不是他人,而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可是心魔同样不在意她的看法。比起她会怎么看自己,重要的是她会怎么对待自己。
      心魔深知,如采不会杀它。
      哪怕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除之而后快,如采都不会向它真正下杀手。因为创造自己的是她,滋养自己的还是她。自己的所有都来自于她,知识、策略、手段……甚至是外貌。
      能够与之类比的恐怕只有母女关系,可她们之间并没有那种脉脉的温情。许多时候,她们的关系都是紧张的,充满张力的——
      可又是这世上关系最紧密的。
      谁都比不过的。
      心魔心想:没有人比它更了解这个哭泣的辟邪,哪怕是岚相也不能。它知道眼前这人的所思所想,知道眼前这人的一切私密。见过对方最落魄的模样,见过对方最癫狂的姿态。作为前灵境中的常住居民,没有人能比它更接近如采的内心;作为对方的心念凝结,没有人能比它更贴合如采本人。
      制造心魔的人和她所制造的心魔,有着世上最为紧密的联系。
      本该是这样的。
      ——本该是这样的。
      可是心魔突然想到:不是的,如采已经抛弃了它两次!就那么轻易地,毫不在意地置它于不顾,仿佛它只是她豢养的小猫小狗,能养就养着,不能养就丢弃在外——
      而在两次遗弃前,它都感受过相同的情绪。
      啊,原来是这样。
      心魔恍然大悟。
      因为牵扯到自己的口粮,所以它才会在意对方的想法。
      因为涉及到自己的利害,所以它才会害怕对方的反应。
      即使如采本人没有威胁的意图,当她采取这种置生死于度外的态度时,就已经对它构成了威胁!
      ……不要哭了。
      不要难过了!
      不要在我面前摆出这幅姿态!!
      心魔愈想愈气。
      你只是绝望一下,我却要为了你这一点情绪颠沛流离,历经千辛万苦才能找回原来的你!!!
      太狡猾了,实在是太狡猾了!!!
      这样下去,它要怎么才能捂住自己的嘴,把那个可行的办法咽下去啊!?
      心魔死死地咬着唇,想要平复自己挣扎的内心,然而最终却抵不住内心的恐惧,缓缓开了口:
      “办法……是有一个。”
      事到如今,代价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比起能够为此付出的代价,能够付出的机会才是最珍贵的。如采想都没想就听从了心魔的指示,继续朝着乾坤阵枢的方向前进。
      心魔忍不住问:你都不怀疑我一下吗?
      如采顿了一下,默想:我相信你。
      ——你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
      如果敢在这种关键时刻坑害她,只为获取那些负面情绪,她会让对方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心魔对此心知肚明,是以不会轻易尝试。
      心魔冷哼一声,心想:说什么相信,还不是威胁它?
      它又问:那你就不怕自己承受不了这个代价?也许会丧命哦?到时候所有人都活下来,只有你看不见那副情境。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无私,可以用自己的命换玄戈的命。你——
      犹豫片刻,它才吐出那个不愿提及的名字:
      你……难道不想和岚相一起活下去吗?
      闻言,如采轻轻笑了。
      “你不是已经说了,岚相会活下来?如果可以,那样当然很好。但是,就算因为这个死了……似乎也不错啊。”
      心魔猛地后退半步。
      果然,这个人就是在威胁它!!
      解决现状的办法其实并不需要如采付出什么代价,反倒是心魔会为此失去许多。这也正是它之前百般劝慰如采的原因。不然这种落井下石的大好时机,它为什么要收手?还不是为了未来更大的利益,它才转而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如采曾与心魔定下契约,她提供对方想要的七情六欲,作为回报,心魔将自己的魔气交给她使用。这个交易对双方都有利,但认真追究,还是更有利于心魔。因为如采会使用魔气的情况少之又少,除了在外的十年,她几乎没有这方面需求;而心魔却早在正式交易前就吸取了不少情感,日积月累,聚集了相当多的魔气。
      即使这些事过去,它也可以继续以如采为食,积蓄力量。毕竟又不是它导致的那些剧情。可是——所有的前提都是:它还有未来。
      或者说,如采还有未来。
      作为占便宜的一方,在获取更多利益的同时,心魔也对另一方产生了更多的依赖。所以它无法忽视来自如采的威胁。即使屈服意味着放弃现有的一切,除了屈服,它也没有别的选择。
      只能在此告别了吗……
      心魔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那是名为不甘、不愿、不舍的情绪。以前它只在如采那里品尝过,未曾想自己还有亲手制造它们的一天。然而更让它难受的是,它此刻的行为,几乎称得上舍己为人——这根本不符合它的作风!!
      偏偏如采还问它:“需要我做什么?”
      “……没什么,你只要听我的就好。”
      不过是些你早就能做的事,心魔默念。
      ——如果没有我的话。
      就在如采踏上乾坤阵枢的同时,身处光明野的巫炤已然落入下风。大天魔的长刀暂时无法穿过猛烈的法术攻击伤及到他,但那只是时间问题。巫炤可以感到体内灵力迅速流失,不多时便会见底。与之相对的是不断吸收魔物增强力量的天魔,如同无穷无尽的魔物,他的力量没有界限。甚至随着战斗越拖越长,他的状态也越来越好。
      这样下去必败无疑,巫炤迅速作出判断。除非他能像对方一样吞噬魔物,随时补充力量——
      但那还不如让他去死。
      瞬间打消念头,巫炤在对方前进的路上布下法阵。鱼骨已在一次袭击中被切成四段,獍妖骨架远在人界。随着灵力不断消耗,他所能使用的手段愈发地少。
      赤厄阳高声说道:“人族的斗志倒是不错。不过你也应该清楚,现在的你绝不是我的对手……也罢。既然你不想我进辟邪王城,今天到此为止。跟我回碑渊海,我会亲自渡你入魔,将你调教为我麾下最强的战将。”
      巫炤冷笑:“痴心妄想。”
      赤厄阳挑眉:“看来你是铁了心与我对抗到底?可以,你再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又是几个来回,天魔渐渐缩进了与鬼师之间的距离。原本巫炤还想以离火石做的傀儡阻拦对方的步伐、磨钝对方的刀刃,可是赤厄阳的攻势猛烈,烈焰长刀所到之处,没有一块石头能够幸免于难。
      一个恍惚,护体石板便被击穿,刀身穿透腰腹,巫炤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尽管伤不致命,他也很快逃出对方的攻击范围,可受伤这一事实就已经预示了战败。接下来的几轮过招,巫炤只能被动躲闪,没有半点还手的余地。随着石板一个接一个告废,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脚步也越发踉跄。
      胜负已成定局,只待帷幕落下。
      见巫炤十分狼狈,赤厄阳不禁感慨:“真是可惜。能与我打到这个地步的人族,我还是第一次见。若是你顺利入魔,百年之后定是我碑渊海一员大将。可惜,是你自己选了死路。”
      巫炤艰难站稳,难得同意对方的话:“……确实。未能将你,碑渊海,你们这些该死的魔物一网打尽……实在可惜。”
      赤厄阳一哂:“死到临头还耍这些花样,人族都是这么伶牙俐齿?罢了,你也只能嘴上逞逞强了。”
      ——结束了。
      无论赤厄阳还是巫炤,此刻都是同样的想法。
      不知城里是何境况,如采那边的情况又如何……转瞬之间,巫炤脑内闪过许多想法。也许这就是临近死亡的体验,他曾听说有人能在死前望见自己的一生,可惜他看不见那么多。除了眼前面目可憎的天魔,他只能看见无数侵略家园的魔族幻影。
      可惜……巫炤心想:这回也不能护住这座城池……
      这一刻,西陵和天鹿的分别在他眼中彻底模糊了。动用仅剩的灵力,巫炤决定对天魔发动最后一击。玉石俱焚,抑或以卵击石,全看此举。然而就在此时,一道人影撕裂空间,从天而降。金色的妖力如点点星光,与锋锐的剑芒交相辉映。刀剑相交的刹那,尖锐的金石之声响起,剧烈的灵力冲击席卷整个石台。
      是北洛,以同样强势霸道的剑术逼退天魔,乘胜追击,在对方胸前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巫炤不禁开口:“你终于掌握了缙云的剑术?”
      北洛险些一个趔趄:“什么玩意儿?这与缙云何干——就不能我自己发明剑术?”
      巫炤:“……”
      这人真不是故意的吗?北洛忍不住想:开口就给他添堵。明明这回他们都站在同一战线了。
      与云无月一起到达鄢陵的时候,北洛就发现情况与巫炤所说全然不同——或者说,他的话只说了一半。无论当初有过怎样的谋算,在巫炤主动要求前往光明野的时候,就相当于放弃了自己在鄢陵的布局。从始至终,他们就没在鄢陵见到几朵半魂莲。鄢陵人民在风雨欲来的风声中,将打牌的场所从户外移到了室内,心怀忐忑地继续他们的生活。
      贺冲见势不妙溜得倒快。解决司危那个丫头花了北洛一些时间。如今云无月在人界看守已经丧失行动能力的司危,来到魔域的只有他。说真的,他有很多话想跟对方说。
      不过他的情况似乎相当糟糕……北洛瞥向对方。
      巫炤依旧保持沉默。他不会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把对方完全看成了缙云。仿佛那个杀敌无算、鬼神皆斩的战神就在眼前,从未离开。
      这当然是他的错觉——可是同样的错觉多次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就绝对不是简单的“错觉”二字所能解释的。巫炤心想:他与缙云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系,不光是同样使用太岁,或者拥有巫之血这样的关系,而是更深层的、更本质的某种联系……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偶然。
      “喂,”北洛出声打断对方的思绪。在巫炤的注视下,他用太岁指了指天魔:“这家伙是谁?”
      “是谁不重要,你只要打败他就好了。”巫炤说道。
      “这倒也是。”北洛点头。这种时候出现在光明野、还保有理智的魔,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确实,也没什么好问的。
      赤厄阳见对面二人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不由有些恼怒:“我当来了什么援兵,原来又是一个辟邪王族,剑使得还算不错。不过,你的妖力……有些弱啊。”
      北洛反唇相讥:“弱……呵,想必让你带那些喽啰滚出光明野,你也不会乖乖听话。打一场也好,我这个人,就喜欢把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强者’踩在脚下。”
      眼见天魔战意再起,巫炤低声说道:“速战速决,不要给他补充力量的机会。”
      “知道。”北洛微微偏过头,握紧手中的太岁。
      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远处有什么力量在与他共鸣,一边鼓动他血脉深处的本能,一边将他引到这里。或许这就是他穿越空间落在却邪之门外的原因。很难用语音形容这种感觉,北洛只觉得自己心中燃烧着一团火焰,是强横的力量,也是无畏的斗志。
      他不会败。
      他只会战胜眼前的对手,然后抵达那股力量的所在!
      “你的灵力消耗太多,这里交给我。”北洛说着,迈步向前。“不过话说回来,你我这样也算扯平了?”
      上次被你救了,这回换我救你。
      明白对方的意思,巫炤轻轻摇头:“……无聊。”
      然而就连巫炤自己都没意识到,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在却邪之门的光芒照耀下,既有一种奄奄一息的脆弱,又有一种特殊的温度。
      那是一种理应属于生者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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