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歌浮尘尽》山间一点雨

5、第五回 桃印桃瓣夜逢妖人

　　夜晚泡澡时，水汽氤氲中，坐在浴池中的桃夭，脸上被蒸出了一层薄汗，她拿着一面镜子仔仔细细观察着自己胸口的奇怪胎记。

　　有着五片花瓣的黑色花朵，如活物一般灵动，那花一点一点缓缓变大，朦朦胧胧间，那花瓣似乎变成了五只黑色诡异的鬼爪，鬼爪中间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黑洞里面的花蕊正在蠕动着，鬼爪攀爬上了桃夭的手，并慢慢将桃夭的身体缠绕起来，桃夭吓得大叫一声，将镜子甩得老远，镜子落地而碎，在外面候着的一、二、三也吓着了，忙问桃夭怎么了。

　　三个丫头本该在桃夭身旁伺候着的，可桃夭脸面子薄，赤身裸体的样子不愿给别人瞧了去，威胁着不让三个丫头近身，三个丫头只好守在门外面。

　　桃夭一面镇定心神，一面说自己安好，三个丫头听到这才放下心来。

　　桃夭心里想着该是泡澡泡久了，出现幻觉了，战战兢兢用手指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胎记，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触觉，原来是个五瓣桃花印记，她嘴里嘟囔着：“黑色的一点也不好看——”刚说完桃夭的脚腕就被两只手握住，往池子中央拖去，只有一米深的水池此时像是无底深渊，桃夭在水中扑腾的动静太大，三个丫头听着不对劲，赶紧跑进屋，只见桃夭正扒在池边吐水，虚弱的桃夭一见三人，语气惊慌道：“有水鬼！它还想淹死我，我不要在这里了。”全然不顾自己还是浑身光溜溜的样子，从水池爬起来紧紧抱住了身边最近的阿一。

　　三个丫头的脚一踏进屋子，那两只鬼手就消失了，没看见真实境况，再加上这里有国师庇护，三人都不太相信，但见桃夭惊魂未定，连忙抚慰着桃夭，阿二拿来澡巾把桃夭层层裹住，阿三跑在前面开路，让府里的人赶紧都退避，阿一阿二揽着桃夭回了自己的小楼。

　　黑色的胎记、诡异的鬼爪，还有水里的鬼手……

　　一种不详的预感始终萦绕在心间，桃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许是窗外的明月太亮了，亮到让人忽视不了坐在窗台上的阴魂，月光把那鲜艳的阴魂照地异常灿烂。

　　那人穿了一袭艳丽多姿的衣裳，花花绿绿的纹饰点缀在他的身上。他坐于窗台，衣袂飘飘，青丝如瀑，微微仰起头痴痴望着月亮，撩人的月色拂在他的脸上，若他坐的不是别人家的窗台，此情此景那倒也可以感叹一句“今晚月色真美”。

　　是人似妖，如鬼入魅。

　　夜色浓郁，还有窗纱掩饰，想着那妖人应该没有发现她未睡着，桃夭屏住呼吸，身上一动不动，努力地翻着白眼，想看清窗台的人究竟是人还是鬼。

　　“死相，干嘛这样子看奴家啊，奴家长得很难看么？公主不是说奴家最好看了。”

　　一听声音就是个男人，还偏偏阴阳怪气地捏着嗓子说话，听着就很想在他的脸上呼一巴掌。

　　桃夭默默打算着不理这人，听听他究竟要干什么。

　　妖人从窗台跳下，轻盈地落在木地板上，缓步走向桃夭。

　　“咦，干嘛不理奴家。”

　　“奴家等了公主一个晚上了，公主怎么还这么对奴家啊？”

　　“公主不认识奴家了？”

　　桃夭心里思忖着，还是认识的人？

　　并未说一句话，桃夭转着眼珠子跟着妖人的身影，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从月光中走来，眼睛里满满当当盛着皎洁的月光，下垂的眼角平添无辜，消瘦的面庞上还落着两个酒坑，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妙人，这张脸将天真烂漫和高贵清冷集合在一体了，若他不说话，再忽略掉他脸上夸张俗气咔咔掉粉的妆容，这瘦削的身影倒真像是从月宫中误落凡间的仙女。

　　“不过三两天未见，公主就把奴家忘得一干二净了，真是伤人，呜呜呜呜……”妖人立于桃夭床边，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的看着桃夭，“公主污了奴家的清白，如今却不打算认账了，呜呜呜呜呜……”

　　一听就是假话，桃夭很是奇怪，不是说公主是个傻子吗，心里只有十三皇子，怎么会有机会认识这般人物呢？

　　桃夭慢慢坐起身来，朝门口探看去，寻思着是不是得大叫几声，旁间小屋的小丫头们才能听到动静。

　　妖人不知打了什么鬼主意，眼睛滴溜一转，又变成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下垂眼泪汪汪地看着桃夭，“公主从奴家这偷了的东西是不打算还了吗？”

　　桃夭心生疑惑，不由得身子朝前，虽然她面上没有露出一丝表情，但妖人从桃夭细微的身体动作上看出了她的好奇，便一把抱住了桃夭，眼睛弯弯，欢喜地说道：“公主偷走了奴家的心啊！”

　　“你你你……”桃夭自是不信，指着妖人，你了半天也骂不出口，只说道：“你说谎！”

　　“公主这说的什么话呢……奴家……奴家这不是想公主的慌么，知道公主掉入河中，奴家焦急地几日没吃过饭了。可公主呢，倒把奴家忘得干干净净了，奴家这心里好生难受，这没几日，公主还将嫁于那十三皇子，奴家就见不得几次公主了，公主当年的山盟海誓，就这样随风而逝了吗？”妖人边说话还边抽手绢抹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见不得妖人如此扭捏，桃夭一个耳光扇向妖人，妖人毫无防备，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巴掌，小脸蛋儿瞬间多了一个手掌印。

　　桃夭看着妖人脸上的掌印，再看看自己多了一层粉的手掌，心里怪道：这究竟是涂了多厚的粉啊。

　　妖人也没料到桃夭会来这么一招，心理上身理上都没防备，于是不乐意了，嘴一瘪，看着就要哭出来了，酝酿了好一会儿，见桃夭并未露出半分心疼的表情，甚至都不曾愧疚，终于干嚎起来。

　　桃夭奇怪的是，妖人弄这么大一动静，歇在里间的三个小丫头居然都毫无反应。

　　那妖人本是装哭干嚎，后面不知是否真是想到了什么悲伤的事情，以至于泪如雨下，哭至动情处，便开始撒泼打滚，嚷嚷着“老妖婆该死的”、“小师妹没良心的”、“我命太苦了”……

　　桃夭嫌妖人太闹腾了，在妖人发作前一刻就利落滚下了床，光着脚找鞋时，只听“咚”一声，这床居然塌了！

　　桃夭先是目瞪口呆，后面见妖人一脸茫然地从塌了的床中爬了出来，她暗自庆幸，逃过一劫啊，这是。

　　妖人大概也没想到皇室家里床的质量也不行，外表光鲜靓丽，不过也是虚有其表，里面却是一堆草料，不过他不愿在旁人面前丢了面子，镇定地走到窗户旁边，不去看桃夭的眼神。

　　妖人不知道，在桃夭的眼里，他一瘸一拐的背影让桃夭不禁充满了心酸，最后妖人以飘逸的姿势从窗口飞了出去，然后又莫名其妙地飞了回来。

　　“你怎么来了！”阿一雄浑震颤人心的声音比人先到，抓住妖人的衣襟哐哐两拳就打了上去，“公主救了你，你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想来破坏公主婚事，好啊，好你个不识好歹的阿元。”若不是她今晚临时去了将军府一趟，怕也是和阿二、阿三一样，糟了他的道，睡得不省人事。

　　其实阿一的两拳也只是虚张声势，并没有扎扎实实打到妖人身上，可妖人更不乐意了，可是难过了，又哭了起来。

　　桃夭看看散架的床，再看看打闹成一团的两个人，心想，这觉是彻底睡不成了。她呆呆地从窗口望出去，直直望着月亮。

　　此时，十三皇子也没睡成，望着皎洁的满月，这样明亮的月光就像桃夭落水前一晚的月光，他心里没来理由地惊惶，害怕他守了十三年的秘密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