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迷心窍》华中岚虎

12、环洱海骑行

　　近日浏览的游记文章里颇多提到这座“中国最小资的寺院”、“最美尼姑庵”、“多肉植物博物馆”，当然也有对素斋的赞不绝口……方言卓不是虔诚的佛教徒，但是，对佛也是有着景仰，他的热情又转到了新的方向，在小普陀附近上了渡轮，一路风行着到了苍山国家地质公园门口，歇了大约十分钟，唐若水和段杰带队的游客大巴到了，段杰忙着收拢队伍，唐若水雀跃着跑向了一身轻松只挂着相机的方言卓，段杰张望的时候，有老年游客疑问：“你岳父？”段杰喔了嘴巴，脸红回答：“只是叔叔！”老人的建议中肯、热情：“继续努力！老丈人是巩固阵地的方向，看着似乎很和蔼。如果后方拿下了，这前方还有问题吗？”段杰哭笑不得，也只好点头称是，带队跟过去了……
　　“方叔！”、“老方！”先于段杰之前招呼方言卓的是许鹄和姚瑶，他们今天的打扮几乎和前天掉了个儿——许鹄的头发直起来了，耳朵上扣了几只银质的环，脖子上挂了不知是什么牙的饰物，破洞牛仔七分裤，只有脚上还是运动鞋；姚瑶丸子头，蓝白条纹衫，连体牛仔背带短裤，板鞋，作了一副小清新……他们昨天在发呆中徜徉双廊和挖色的浪漫，今天来寂照庵感受小资，下午去喜洲体验清幽淡然！跟团能蹭到便宜门票，也许还有打折素斋，一向以精明自诩的姚瑶看到了和导游相熟的方言卓，于是拽着许鹄跑过来了……

　　一路登山，青石板的路面曲折蜿蜒，两边古树参天，溪水潺潺、鸟语花香，偶尔可见几座大师灵塔矗立……
　　途径宏大却门可罗雀的感通寺，唐若水停下脚步：“感通寺名声在外，但是近年来寂照庵的花、斋饭超越了它！这时快到饭点，游客们都在往寂照庵赶……此时的寂照庵并不寂静，感通寺倒是可以清净打坐，感而遂通……”小唐的解说有着意境，人们却没有停留的意思——她又提到了素斋，让大家的饥饿感更浓了，而且之前说了这是农历十五，素斋免费有着定数……
　　“民以食为天！”有人呼哨，大家也就继续登山了。
　　“这里不要门票！我们回来看看……”姚瑶喘着气，拉了许鹄的衣角，声音微抖着告诉他，“累死了！等我一下。”
　　“背包给我！”许鹄不由分说，不但把姚瑶的包背在肩上，还拉了她的胳膊，“看那么多人在前面！我们要想吃上饭就必须往前赶！加油！”
　　终于到了寂照庵，就是一大一小两座院落，真如住持妙慧法师所言“佛什么都不缺，不在乎你一炷香，但在意你一颗心”，这里有妙慧法师四十多年的匠心静心打理，没有香烟缭绕、肃穆庄严，一切别致精细，生机盎然——满园的鲜艳绚丽、鸟语花香！此时多了千姿百态等待斋饭的人们……
　　“人真多！”惊讶之后的许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姚瑶却来了精神，分分钟后知道了这回没有跟团的乐趣——不要门票，提供免费斋饭！告诫了许鹄注意斋饭，她像进了大观园的富家小姐一般，各处里游逛欣赏自拍了起来，看中了方言卓的专业相机，她亲密地叫了“方叔”，做了摆拍，终于满意地得到了几张无需PS就很上镜的照片：“老方！呃，方叔！你是专业的吗？或者业余中的战斗机？能给我和怪鸟哥哥合影吗？”
　　方言卓不想纵容他们，但想“缠人的小妖”有的是法子，只好勉强地答应了。姚瑶去叫许鹄，那边开饭了，于是她的精力迅速转向了斋饭……
　　“小丫头，别挤！这是佛门圣地，不是超市菜市场！”
　　“你要吃的是斋饭，不是古代赈灾的粥棚！”
　　姚瑶身边的人们不满了，左一句右一句地批评她。
　　就要一如既往爆发的姚瑶看到了周围的井然有序和许鹄的摇头，只好安静了下来，很快得到了妙慧法师的赞赏和意外的收获：“阿弥陀佛！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小施主，你前来，给她两份斋饭……”
　　“我不是施主！您是施主……”姚瑶脱口而出，然而她够聪明伶俐：“感谢您的斋饭！我想布施，哪里有功德的箱子？”其实，她觉得既说了就要捐，斋饭平时一份二十元，她和许鹄捐十元钱“十全十美”就圆满了……
　　“善哉！你有这一份心足矣。”微笑的妙慧法师赞赏之余合十颔首，再提了她的名句：“佛什么都不缺，不在乎你一炷香，但在意你一颗心！出了寺门世界很大，用你的爱心给需要帮助的人们，善哉！”
　　“嗯！”总多利益权衡的姚瑶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和许鹄一起、游客们一样安静、悠然地品尝了寂照庵名声在外的素斋……
　　这里山青水美，食材就地取材，作料很少，柴火烧煮，搪瓷钵盂盛上大半碗米饭，各色斋菜自己挑选——土豆、青菜、小瓜、花菜，还有青脆微辣的小黄瓜，嘎嘣作响的萝卜条……在这娇艳欲滴的鲜花之海、繁多丰满的肉肉（多肉植物）之间，诗情画意的院落里，从舌尖到呼吸都是自然的味道，得到极大抚慰的味蕾给了食客们极其美妙愉悦的陶醉感和惊艳赞赏……

　　“老方！牛B了啊你！敢挂断我的电话。”原本想着餐后再接邢校长的电话，可是这家伙锲而不舍，方言卓只好扒完了斋饭，到角落里接听。
　　“我在外地，这在吃饭，还是长途……”方言卓解释。虽然是老伙计，需要解释的还是要解释，他原本就是想回拨的。
　　“哥哥不在乎！”邢校长不以为然，语气中依然满是惊喜：“你请假了，但是这几天你无处不在……”然后不再让方言卓插话，开始了长达半小时的长途电话，那边人们各处里赏玩拍照，几乎尽兴，他却只能听老邢中气十足的聒噪：“你又是全县高三学年度十佳教师，荣誉拿到手软的感觉如何？这回请个假居然打了省教育厅的旗号，说是当红作家方青卓的后台！你牛呀，她是你什么人？只是大学同学吗？我可不信……现在学生已经到校，他们一个个疯了一样奔走相告！因为你这个文学大隐士的大作《西域战记——月狼传说》！我说嘛，你怎么能搭上省作协和方青卓的线……写的真好，看了觉得我都能代入、身临其境！老方你竟然有那么好的文笔，我们学校居然隐了你这样一尊大咖，哥哥平时见了你只是调笑、打哈哈，真是惭愧、不该！求你了，不能老请假，回来吧……学生们争相打听你教哪个班级，哪个班的班主任！那期盼然后失望的小眼神……我骗他们说你回来就代班主任代最好、最有前途的班级……唉，你只干了一学期的班主任，交给你那是最差的班级，你却干到了最好，那时真是如日中天，可是石羊……人言可畏！今后你的一切平反昭雪了……因为石羊回来了，她派助理回来了！这是最重大的消息……你知道吗？她从我们这里转学走十年，大学毕业才四年，年纪轻轻据说如今二十九岁身家就已经好几个亿，她年龄有那么大吗？她要尽所能、不封顶地投资母校！她的简历真是惊人——南京大学双学位！曾经做到哥伦比亚户外高管，现在控股六家中外企业，一家户外品牌第二董事长兼总经理……绝对海龟英才！还记得石羊当年怎样的二，怎样一个妖女吗？你殚精竭智，最后却被她不经意的一个拥抱几乎打入十八层地狱！不说这个，不堪回首……石羊的助理哈佛商院生，大美女！应该比石羊漂亮，不知道石羊脸上的雀斑是不是还那么多……扯远了，她的助理传达了投资意向，工程两期投入一个亿！你知道吗？完成了，我们学校就是全县乃至全市最美、最现代化的校园！县中？NO，不能比！你当年的付出得到如此大的回报，激动吗？或许还有伤感……石羊的助理讲了几个条件，让你做班主任，我当然答应……这些年你也住到了县城又有晚睡晚起的习惯，我已经想好了，你是我的特权班主任，可以不早起！谁提意见我扁他……条件之二是在一些地点铭刻石羊的标记，嗯，‘2008年寒假后开学第二周3月3日下午班会，悲伤绝望的石羊同学重生于这间教室！因为方言卓老师。’这句刻在一八班教室；‘2008年1月22日晚自习，犯错的石羊同学笨拙地在此读书，得到方言卓老师指导，小获成就感！’那时你还不是她的班主任，哈，热情好管闲事！？这句是在前排宿舍楼前！我家的小院现在荒草都有了，也是石羊几次到过的地方，那次淋雨大病为了让她妈妈来看她……短短一个学期，你拯救了一个灵魂，让丑小鸭成为了如今的白天鹅！这是最好的励志传奇，我们学校的活广告……哥哥主张再铭刻几个，在你的办公室、办公桌，当年站着看跑操的台阶前……”
　　突兀想到桌子上刻了“方言卓老师曾用的办公桌！”、“方言卓老师站立过的地方！”还有他的大幅照片……方言卓惊了一身冷汗！老邢的电话有问他，但是不要他回答，而且机关枪一样兴奋地只有扫射，他根本插不上话……一直等待着，老邢最后说了句，“又要开会，然后和石羊的助理谈校园规划！那咱们先这样说，三个月后你一定要回来！”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放下手机，方言卓哭笑不得：“啥样说？我都没捞到说一句话！”然后，眼前浮现了雀斑少了的石羊犀利自信、颐指气使的模样……似乎哪里不对！事业有成的年轻女富豪应该是什么样子呢？方言卓想象不到！抬头看到了姚瑶歪着脑袋、眨着眼睛娇俏可爱的笑脸：“方叔！谁呀？那么长电话？小唐姐要走了，您还在这里看看吗？”
　　“哦！是学校！”回过神来的方言卓摸了脑袋，左顾右盼，看到了向他招手致意的唐若水，连忙挥手：“小唐，小段，再见！我再逛逛……”
　　“开学了！老方你不回去吗？”姚瑶有了兴趣。
　　“开学了你们不回去上课吗？”方言卓反问。
　　“许鹄大一，10号才开学！我是职中学生，想回去了再回去，比你们老师自由……”姚瑶回答，点头似乎明白了：“方叔你年纪大了，还写作！所以学校也不大管你了……是不是这样！？”
　　“差不多吧！”方言卓敷衍，手底下拍着小院里的花草盆景……
　　“方叔！你同意做个兼职吗？就是帮我和许鹄拍一些文艺、小清新的照片，我们保证不太暧昧，不污你人民教师的慧眼！而且，根据你的路线，我们追随你！只是我们没有佣金，还要占用您宝贵的时间，要您屈尊……”姚瑶终于说了她的算计，楚楚可怜的也不再“老方”而是此后一直叫他“方叔”。
　　“那好吧！我也有一些想法，只是少了两个模特！我们在这山清水秀、风花雪月之间互相利用一个下午，就是那么俗了！”方言卓从不拒人千里之外，而且不喜欢让别人歉疚于他，于是微笑着答应了。
　　“谢谢方叔！怪鸟鹄鹄你来，我们做麻豆……”姚瑶手舞足蹈。

　　缠上了方言卓的姚瑶拉着许鹄诸多的造型，见了景点就拐弯，以图充分利用方言卓这个专业相机、几乎专业摄影师的资源，下山返回经过感通寺自然要进去摆拍一通，方言卓没有得到承诺的追随，只好摇头跟随……
　　山门台阶上坐着一个黄衣红帽的胖和尚，许鹄驻足奇怪：“这里怎么有喇嘛？还不修边幅，济公活佛一派？”姚瑶却不管那么多，“多好的背景板！来合个影，大和尚师父，你不是收费摆拍的吧……”
　　胖和尚摇头，向方言卓合十稽首：“面前贵人，可否打搅一二？”
　　方言卓大惊讶了，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贵人！？”姚瑶摇头晃脑，似乎恍然：“方叔的相机很贵！我也看出来了，当然是人，助人为乐的好人，大好人……”
　　方言卓又是哭笑不得，胖和尚还是摇头：“非也！非也！这位先生印堂发亮、隐有晦色，大富大贵之相，却有未及性命的隐忧……”
　　“你是算命的喇叭吗？这可是想骗人的路数！然后消灾解困，捐款给你或者你的寺院……”姚瑶先大不信了，又问道：“是危及还是未及？大和尚你说清楚！呜呼挂了和大难不死天差地别，可不要糊弄我们方叔……”
　　“方老师，可否叨扰一口水喝？”胖和尚不作解释，扶了他的红帽子，然后笑嘻嘻地瞪了方言卓运动服口袋里的瓶装水，说道。
　　这不是无理要求，方言卓拿出瓶装水，递给胖和尚的同时，惊讶了：“大师怎么知道我是老师？我们见过？”
　　“这是藏传佛教宁玛派敏珠林寺的仁津汪甲仁波切！寺里斋饭后一直在这里等你，喝你的水，为你弘法……”一位须发尽白的老和尚向方言卓合十稽首说道，进门以后待茶，他们才知道这是住持法师。
　　“我是红教（宁玛派）僧人，研习佛经、天文历法、书法修辞及藏医、藏药，也对占卜问卦略知一些……”仁津汪甲开解了方言卓的疑问，娓娓道来：“一位友人也是你的女性朋友知道我在云游，就让我来见你，为你讲一些佛法！她说你在写作，应该用的到……我会陪伴你一直到丽江！”
　　“哦！是小青……”方言卓恍然，真是惊喜莫名。
　　“是青卓女士！看来你们的关系匪浅……”仁津汪甲笑了，意味深长！请的动他的人不多，方青卓是其中一个——当年，意气风发、荣登仁波切的仁津汪甲和方青卓佛前论法竟然完败，见识了方才女的风范引以为知己，后来他发奋研修，终成高僧。顽皮天真的性情依然：“只是看到你的面相，我卜卦之心难自已……算是朋友所托之外的赠送！可好？”
　　“大师能否为我先来一卦？看看我的财运、姻缘？”姚瑶横刀欲求。
　　“法施有缘人！你不信佛，卿本无缘……”仁津汪甲不以为然。
　　“从今天起我信了！”姚瑶不屈不挠。
　　“你人小心大，只相信自己！”仁津汪甲摇头，转念笑了：“为了取信方老师，我给你算上一算吧……”说着他看向了姚瑶，笑意盎然的眼眸忽然变得冷峻深邃，让姚瑶不禁打了个寒噤，紧张莫名了起来……
　　“你大约在上高二，成绩不好，是因为你的心思不在学习上！看你的财富线，三十岁之前无大财只有小用，干一些吃苦耐劳的小角色！如能注意人脉，三十岁之后会有成就，好可千万，亿不可能！姻缘，看你的姻缘线很杂乱，许多的感情，各有深浅，你却都肯付出，无大伤害……”仁津汪甲拿起了姚瑶的右手，原来就是看手相，但是说的让姚瑶步步惊心，因为仁津汪甲看了许鹄：“只是一段风花雪月！他是高飞的鸟儿，停下来看别样的风景……”
　　大师算出许鹄是有志鸿鹄！姚瑶昨晚终于知道许鹄考上的985名校，未来的志向也是出国深造，和她这个职中生是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大家只是出来旅游都想不一样的感受……这时，许鹄却坚定地抓住了姚瑶的手：“我们目前在一起，至于命运命数，有未来就行！管它呢？活在当下……”这答案她不满意，不符合她的祈求；也满意，许鹄是珍惜当下的她的，她也并不奢望他们在一起的未来！于是，姚瑶有些失神，温柔地靠在了许鹄的肩上……
　　为了打破这寂静，也是迫不及待，方言卓伸出了左手……
　　“方老师不用看手相！问心可以……”仁津汪甲摇头笑了，这和尚喜欢摇头，对错都是摇头，“而且我只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我们一起到丽江，我在那里再为你算卦！只是你的面相已呈桃花，我不能打破你的定数……”
　　“哇塞！”姚瑶和许鹄大吃一惊，姚瑶追问：“是桃花运了！大作家小青要来？她本人是赵雅芝那样风韵犹存的大美女吗？”
　　“不是！更美。”仁津汪甲又摇头，又笑了：“青卓女士没要求姻缘，不是她！我也不会违心地说是她！是大美女，年龄却不大……”
　　“小唐导游？”姚瑶再次追问。
　　仁津汪甲也再次摇头，不是“不是！”是“不知道！”
　　“你是和尚派来的逗比吗？”许鹄的铃声，他先说了抱歉然后慌张出去接听：“老爸！我还在大理，三天后，就周二回去……”
　　和尚、逗比、猴子……茶室里的几个人相顾愕然，之后似乎各有所感都笑了！直到许鹄右手拿着手机回来，左手莫名地挠了右太阳穴的鬓角，大家的笑声戛然而止，然后嘿然轻笑转作了哄堂大笑……

　　下午的旅途好奇怪！——一对时而活泼、时而伤感，行走的表情包的小情侣，男的高大帅气、切格瓦拉头像的背心，女的略胖却作了小清新；一个专业相机、运动服，上蹿下跳、面相不老却头发略花白的跟拍摄影师；一个红帽子、黄袍，推着一辆大包小包的改装版旅行山地车（像从前长途贩菜的农民的专用座驾）的喇嘛！这个四人团队各自奇葩，绝对的够逗比……
　　“你是来旅行的！旅行是写作的一部分，可以有开拓的视野和寥阔的心情，我只是在你闲下来或者晚饭后给你讲法，讲讲佛法和掌故……”仁津汪甲解释了他此行的任务，主动领了推车子的活计：“我还要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干点力所能及的活是应该的，算是劳务！”
　　佛法深厚、随和通透、开心低调……这样的佛教大师真是万里挑一！听到了仁津汪甲说“我啥都可以吃，不戒荤腥、没有忌口！”方言卓有了钦佩和滑稽的复杂感觉，想想也是——藏区是牧区，哪来那么丰富的蔬菜？据说古印度传来的佛教本不戒荤，僧人也可以结婚。梁武帝时，为了表示虔诚强制规定和尚不吃肉；唐代开始不允许和尚结婚，北宋赵匡胤则从法律上禁止和尚结婚——这都是外来宗教被古代中国人乡土理解、隆重改造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