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〇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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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洒在院子里，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寒气。
齐佳氏穿了一件秋香色绣万字纹的旗袍，脑后的发髻油光水滑，一丝不乱。或许是因为入了秋的缘故，手上常戴的佛珠也换成了蜜蜡的。正由小徐扶着，看下人们打枣。
那样子看起来可精神的很，一点儿都不像傅恒说的，为了二阿哥的病担忧焦躁。
乌勒丹在心里想着，恭恭敬敬地上前给大嫂行了礼。
齐佳氏对她点点头，“过来了？用过早膳没有？”
乌勒丹忙上前扶住了齐佳氏的手臂，“用过了。爷在前面被四哥留下了，打发我先过来陪您解解闷。”
齐佳氏笑着嗯了一声，“这棵枣树啊，还是我嫁进来的那年亲手种的。前些年长得一直不好，这几年才算是有了点儿起色，你们一会回去的时候也带点儿。”
乌勒丹笑着应了声是，两人进了正房。
黑酸枝木的家具，紫檀的屏风，配上米黄色的帷帐，整个屋子显得大气而不沉闷。窗沿下摆着几株观赏用的垂丝海棠，花香淡而悠远。
比郭络罗氏的屋子也并不逊色。
“……当初还是徐嬷嬷，就是小徐的她娘，亲自把莲子从一堆黄毛丫头里面挑出来送到我院子的。”齐佳氏有些感慨道，“好像也没过多少年似的，莲子都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乌勒丹笑了笑，接着道，“我进门这些日子以来，莲子帮了我不少忙。原想着，在家里给莲子挑一个知根知底的，谁承想，一问才知道，莲子的父母早都给她瞧好人家了。”
齐佳氏眉头跳了跳，“早都挑好了？”
“是。”乌勒丹笑盈盈道，“前两天跟着莲子的父母一同到家里来过一趟。相貌忠厚老实，目光也清明，是她们村里正的儿子，现在在京城一家首饰铺子做学徒。”
“倒也算得上知根知底，是门好婚事。”齐佳氏又问道，“莲子成亲之后是打算继续留在府里还是？”
乌勒丹含蓄道，“听爷说，那人学的不错，过不了多久大概就要出师了。”
“这丫头可真是好福气。”齐佳氏赞了一句，“日子可定下了？”
“就定在颁金节之后。”乌勒丹笑道，“您别看莲子平日里大大方方的，提起定日子的事，满脸通红。问了半天，也只能从嘴里掏出来一句全凭太太做主。”
“新娘子都这样！”
傅谦之妻爱新觉罗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边走边打趣，“我们当初去瞧你的时候，你不也是整个人都羞的头都不敢抬？”
乌勒丹连忙站了起来，将位子让给了新进门的二嫂。
爱新觉罗氏还道，“这日子定的好，颁金节过了，咱们也正好都闲下来了。到时候，我去给莲子添妆。”
“顺带捎上我的一份！”齐佳氏也道，“照理说，莲子这丫头比老六还大几岁，早就应该把她嫁出去了。是我一直不放心老六屋里的事儿，才硬生生地把她给耽搁了。”
乌勒丹笑着应下，“您放心，我保证让她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出咱们家门。”
“荒唐！”
傅文气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转圈。
“你虽然年幼，但也是皇后的亲兄弟，走出门去，每一步都踩在富察家的荣光上面。即便你这辈子什么都不做，都已经胜过京中无数人家的儿郎了……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听家里的话吗？”
沉默。
傅谦先开了口，“……年纪幼小，自然顾虑不周。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傅恒半垂着眼睑，“我只是去考一个武举而已，是否是皇后的兄弟在这件事上无关紧要。”
傅文苦口婆心道，“你出生之前父亲就不在了，姨娘也只看了你一眼就跟着去了。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出口，哥哥们都尽量满足你。你嫌汉文酸臭，不好好念书，由着你。你想早早的自立门户，我也嘱咐你四嫂给你挑了个好宅子。你自己说，家里哪里对不住你，你非得跟家里对着干？说话呀！”
“……这是两回事。”傅恒抬头道，“家里对我好和我想考武举是两回事。”
“既然你明知道家里对你好，为什么就不好好听家里的话，进六部做笔帖式呢？”傅文不悦道，“是否是皇后的兄弟在你那儿无关紧要了……你去皇上面前讨媳妇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无关紧要？你还是个毛孩子的时候，是个多么听话的孩子啊，怎么长大了，连自知之明都没了！”
“四弟！”傅谦提高了声音，制止了傅文的训斥，“六弟不是那样的人。”
“那他是什么样的人？”傅文反问，“整天盯着弓马骑射，不思进取的人吗？”
傅谦皱眉，“考武举，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不思进取了。四弟，你这话过了。”
傅文看着面无表情的傅恒和流露出明显不赞同神色的傅谦，压了压心头的火气，“咱们家虽然出了一个皇后，可出皇后之前呢？不过普通人家而已。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能在皇上面前出头的机会，想抓住它，趁机站住脚，光靠着皇后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咱们想出头，别人家也想，说不定比咱们更有本事……咱们得让皇上一出事，只能想到富察家，而不是别人才行！”
傅谦和傅恒对视了一眼，没有开口。
“皇上喜欢弓马骑射不假，可他还喜欢琴棋书画，喜欢诗词歌赋，咱们得朝着这个方向去，就算学不会，也得让皇上知道咱们的顺从之心。一旦皇上先看到了咱们家的好处，那其他人就是再忠心，他也用的不会顺手了……我的意思，你们明白吗？”
沉默。
傅谦再一次开口了，“武举……你有几分把握？”
“大约也就是二三甲之间吧。”傅恒答道，“一个蓝翎侍卫应该还是可以到手的。”
傅文的脸色依旧难看，还有几分不以为然。
“……大清疆域辽阔，四海归心，可边境终究还是有一些小冲突的。不愿意你走武举这条路子，其实是怕将来你上了战场，万一有个闪失，我和你四哥上对祖宗，下对弟妹，都无法交代。”傅谦低声解释道。
傅恒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八旗前辈们视死如归，才打下今天的大清江山。我既然已经决定走这条路，哥哥们就不必为我担心了。”
“决定了？”
“决定了。”
傅文还想再开口，被傅谦眼明手快的拦下。
“去后面和大嫂说一声吧，她一手抚养你长大，你选的路，她总该知道一二的。”
傅恒扯了扯嘴角，对着两位哥哥行了一礼，退出了屋子。
“入关百年，八旗将士虽然无数，但能当大用的缺屈指可数。”傅谦劝道，“且不说考出来顶多是个三等侍卫，就算是真要上战场，他是皇后的兄弟，总有人帮他周旋呵护的。”
“何苦添这个麻烦！”傅文瞪了他一眼，“他自己都说只对蓝翎侍卫有把握，稍有不当，落在众人眼里，岂不是咱们不教之过？何况傅恒是咱们的亲兄弟，真要是去了边陲之地，外人难免认为咱们不念及幼弟生死。”
“人言可畏啊！”
傅谦摇摇头，“你想的太多了……傅恒现在还连侍卫都不是，你却已经想到他在战场的胜负了。就是真上了战场，京城里这些软趴趴的弓马骑射也未必顶用，那地方拼的，可是手起刀落的杀人功夫。”
傅文绷着脸不说话了。
“……事情就是这样。”
傅恒并没有对齐佳氏有任何隐瞒，爱新觉罗氏离开之后，便将他的打算告诉了齐佳氏。
齐佳氏不由得停下了送往嘴边的茶盏，“笔帖式这个职位虽然不高，可升迁容易，以后在六部里面来回挪动也简单，不一定非要考这个武举的。你选了这条路，以后上了战场，刀枪无眼，太让人操心了。”
“武官，毕竟更容易立功些。”傅恒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起码我能少吃两年软饭不是？”
“您胡说什么呢！”
乌勒丹涨红了脸，就算当着齐佳氏的面，也忍不住在傅恒胳膊上掐了一把。
齐佳氏撇撇嘴，“别把你四嫂的话放在心上，你们夫妻一体，日子是扶持着过出来的，不是计较出来的。”
傅恒笑着对乌勒丹眨了眨眼，乌勒丹耳根处的红晕往上爬得愈发厉害了，眼睛都不敢往傅恒身上落，生怕收不回来丢人。
齐佳氏看在眼里，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对着小徐说，“赶紧替六爷和六太太装枣子去，我一个人还是去给佛祖念经吧。在这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知道的说这是我屋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站鹊桥呢！”
小徐抿嘴一笑。
乌勒丹是彻底抬不起头来了，只扔下一句，我和小徐一起去看枣子，就急匆匆的跑了。
傅恒含笑看着乌勒丹落荒而逃的背影，再转过头对着齐佳氏的时候，神情已经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大嫂，皇后娘娘和二阿哥近来如何？”他问道。
“挺好的吧？”齐佳氏顺口答道，“我一个守寡之人，闲来无事，也不好常进宫。你四嫂倒是常去，没听说有什么不好的。怎么了？”
“没什么。”傅恒摇了摇头，停顿了片刻又道，“大嫂要是进宫的话，不妨和娘娘提一句，不要争一时之宠爱，二阿哥还小，日子也还长着。”
齐佳氏收了之前的漫不经心，“宫里的事情，最忌不懂装懂。”
她望着傅恒，语重心长道，“就算真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郭络罗氏会提醒皇后娘娘的。”
“我明白。”
齐佳氏略略沉吟，又道，“我听小徐说，娘娘待纳兰氏颇为冷淡？”
“您的意思是？”
“情分都是处出来的。”齐佳氏道，“你们如今左右没什么大事，纳兰氏平日里也可多向皇后娘娘请几回安。等火候到了，有些话直接让纳兰氏说，比我或者郭络罗氏去说，对你更好。”
傅恒看着窗外乌勒丹越走越近的身影，慢慢道，“不必了，她已经在宫里吃过亏了，往后能避着些就避着吧。”
齐佳氏疑惑地看着他。
他们走的时候，傅恒是拉着乌勒丹的手一起走的，齐佳氏站在院门口，目送着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压下了心中的异样。
“六爷……这是对四爷？”
“既想落个好名声，又不舍得掏银子。”齐佳氏面如寒霜的望着正院的方向，“新房连新娘子的嫁妆都搁不下，丢的难道是旁人家的脸面不成？”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〇〇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