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〇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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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没有丝毫生气，一切都死气沉沉的。
宫女红豆拨了拨烛捻，往昏暗的角落里看过去，慧贵妃以一种十分不雅的姿势坐在脚踏上，她的脖颈搭在床沿上。
“娘娘！”红豆吓了一跳，“您要是累了，就上床躺躺。这么坐着多难受啊。”
慧贵妃没理她，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黑洞洞的屋顶。
“娘娘？”
慧贵妃一动不动，只是动了动嘴唇，“一起坐吧。”
红豆迟疑地看了慧贵妃一眼，跪在地上，“娘娘……”
慧贵妃稍稍坐直了身子，她看向红豆，但她的眼神并没有焦距。好像是在看红豆，又好像是在看旁人一样。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皇上身边伺候了。”慧贵妃突然没头没脑的说道，“那个时候皇上刚从潜邸进宫，先帝的能给后宫的那么一丁点儿心思也全给了敦肃皇贵妃。可谁都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了。”
红豆壮着胆子拉了拉慧贵妃的衣袖，“您别说了。”
“瞧你这点儿胆子。”慧贵妃失笑，“要是在睡觉的地方都不敢说句实话，我还做什么贵妃啊？”
红豆咬了咬下唇，“可是……”
“太后娘娘那个时候忙着收拾自己的永寿宫，忙着奉承孝敬皇后，忙着琢磨……”慧贵妃呵了一声，“忙着琢磨那些有的没的。”
“圣祖爷孝期，皇上身边没有任何人。”慧贵妃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恍惚的笑容，“只有我，没有哲妃，也没有皇后。”
红豆默默地守着贵妃。
“我把他当弟弟看，后来又把他当夫君看。”慧贵妃脸上的笑容变得讥讽起来，“接着，哲妃来了，皇后来了，就连苏氏那些人都进门了。我还是一个没有正经名分的使女，直到……”
“直到仪嫔她们几个接二连三的流产。”
太后冷笑着说道。
“抬举一个包衣使女出身的高氏做侧福晋，再挑一个出身低的满人丫头直接赐过去。既敲打了富察氏，又不会动摇她的根基。”
“先帝也是用心良苦。”桂嬷嬷坐在杌子上，一边给太后做针线活，一边接话道。
“是啊！”太后叹了口气，“先帝用心良苦，现在我自是能看明白他的心思了。可十二年那会儿，叫我怎么甘心呢？”
“四品的女儿，家里只有一个佐领。一个当格格都是抬举了的出身，直接做侧福晋？”太后现在想想都觉得别扭，“简直是委屈弘历！”
桂嬷嬷提醒道，“您刚才还说先帝用心良苦哪。”
太后也忍不住笑了，又道，“虽说这瓜尔佳氏真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可那个纳兰氏完全就是个孩子样啊。要让她进门了，那到底谁伺候谁啊？何况，我实在是不喜年氏的很！”
“简直是心里的一根刺。”
佟太妃年纪大了，说话也变得絮叨起来，“本来让钮祜禄氏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娶个四品佐领的女儿做侧福晋就够委屈的了，先帝还指明了要让那个纳兰氏跟敦肃似的，未成人之前先抚育宫中，教导规矩。男人啊！”
和太妃将剥好的桃仁放到碟子里，送到佟太妃手边，“您的意思是？”
佟太妃拈起一颗桃仁细细地嚼了，“由着她们作去吧，咱们姐俩就在这慈宁宫乐乐呵呵的过日子。”
和太妃笑了，她这个时候算明白过来，佟太妃突然叫她过来说话的意思了。
“不瞒您说，我也是这个念头。”她细细解释道，“旁人不清楚，您和我还能不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真把那丫头下手的痕迹抹的干干净净的。”
“温贵妃看着伶俐，实际上却糊涂的紧！”
和太妃也是被棠儿这样日日请安的模样逼得实在受不住了，才会在那日得知了纳兰氏的消息之后，决定和棠儿摊牌的。
“说句难听的，她既然已经进了宫，我这样混日子的太妃顶什么用呢？”尽管对着棠儿的时候十分决绝，私底下，和太妃仍是在为她的前程发愁，“太后，那才是后宫正经的女主人。咱们不过是特殊时候的鸠占鹊巢罢了。”
“这话啊，不过是别人奉承的时候听一耳朵罢了，要真当真了，就等着做那佛龛上的菩吧！”
太后指了指寿康宫旁边的小佛堂。
桂嬷嬷不太好接这茬儿。
太后又道，“我这当朝的太后，过的还不如旁人家的太妃。这说出去，谁肯信？”
桂嬷嬷劝道，“皇上也是怕您太过操劳。”
太后摆摆手“行了，他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就这样吧，吃好的，喝好的，玩儿好的，日子么，不就是这么过的？”
桂嬷嬷笑着打趣，“你忘了，还有一样，是哄孙子呢！”
说起宝贝孙子，太后的精神倒是彻底起来了，“早上皇后请安的时候，说是咸福宫的嘉嫔有喜了？”
“是，太医院说是已经两月有余了。”
高贵妃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都是伺候人的宫女出身，她怎么就那么好命呢？”
“娘娘……”红豆发觉她好像除了这句话，也再说不出旁的了。
“我要是能有个孩子该多好啊！”
乌勒丹抱着孩子全身都是硬的，她有点儿新奇，又有点儿羡慕。
“你又不是没见过小孩子。”舒鲁将孩子接了过来，“讷肯苏出生的时候，你都六岁了。”
“我才六岁！”乌勒丹重复道，“何况那个时候他整天哭，又臭，还不好看。我躲还来不及的，哪会往他跟前凑。”
“净胡说。”舒鲁瞪了她一眼，“那肯苏哪里不好了？多齐整的孩子，也就是他现在还小，等再过三年，提亲的人都能踏破姑姑家门槛儿。”
“那也比不上咱们小丫头！”乌勒丹压低声音，“得亏小丫头长的像你，万一要是像表姐夫……”
舒鲁一想丈夫那有棱有角的国字脸，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外头，丝毫不知道乌勒丹正在和妻子嫌弃他长相的爱隆阿正扯着自己本来就大的嗓门和傅恒吐槽，“我闺女……”他用手比了一个长度，“……刚出生的时候才这么长，光知道哭呀，好像我们这对亲爹妈上辈子得罪了她似的……”
话是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可完全不是这么个样。
“看出来了。”傅恒指着爱隆阿的脸笑道，“眼眶底下跟用了嫂夫人的眉黛似的，乌青一片。”
爱隆阿坐下来，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没办法，你是没瞧见郎佳氏，那眼睛底下的乌青比我还重，孩子虽然没在我们屋，可母女连心。她一哭，郎佳氏就要惊醒一次。她是亲娘，放不下孩子，可我也是亲爹啊，总不能不管不顾的睡自己的吧？”
傅恒讶异道，“真是没看出来，您还有这么一颗慈父之心？”
“你又损我！”爱隆阿没好气道，感叹道，“当初知道有大哥儿的时候，额娘觉得那丫头心大，又想着给我以后寻个好媳妇，不想要大哥儿。可我觉得，我是当差的大人了。不能为万岁分忧，难道还护不住我的女人和孩子？硬是把大哥儿留下了。”
傅恒安静地听着。
爱隆阿挠了挠下巴，“现在觉得自己那个时候真他妈是个混蛋呀！”
傅恒笑道，“难得有人这么评价自己。”
“你要成亲的时候，闹成那样，连带着我都不安省。”爱隆阿伸手点了点傅恒，“虽然对着郎佳氏低声下气了好一阵子，可说句心里话，我觉得你这事儿做的莽撞，不是因为你这边糊弄我套消息，那边直接提亲。而是觉得，你还小哪，有这个心思放在立业上有多好，为了个女人，实在是划不来。”
傅恒晃了晃刚端上的热茶碗，解释道，“她比我还大，等我先立业了，她早都不知道进了哪家的大门了。”
爱隆阿啧啧两声，将之前傅恒调侃他的那句话又扔了回去，“真是没看出来，您居然还是个情种？”
“要真是个情种就好了。”
碗中茶水的热气渐渐上升，模糊了傅恒的表情。
爱隆阿的声音似远似近，“真的，傅恒，等你和纳兰氏有了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当她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就会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孩子不一样，和其他任何孩子都不一样。”
“那个时候，你才会觉得自己是真当爹了。”
马车里摇摇晃晃，乌勒丹靠在傅恒的怀里。
她本来不这样的，但是傅恒总有能把她绕晕的法子。乌勒丹常常都觉得成亲后的自己和成亲前真的是一个人吗？
她明明是一个守规矩，而且不会轻易被他人左右的性子啊。
“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乳母说，和表姐夫小的时候一模一样。”乌勒丹的额头抵着傅恒的下巴道，“笑起来特别可爱。”
“小孩子哪有不可爱的。”傅恒答得并不走心。
乌勒丹没好气道，“瞧您这话说的，好像您见过多少孩子似的！”
傅恒将乌勒丹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慢慢的，一字一句道，“我虽然没见过多少孩子，可我想过咱们以后的女儿会是什么样儿的。”
乌勒丹想抬起头，但傅恒不肯让她看见自己的神色。
“小鼻子小嘴儿长得一定和你一模一样……我看着她，就跟做梦一样，简直好像我又回去了。”
乌勒丹奇道，“回去了？回哪儿？”
“回到你小时候？”傅恒道，“嗯，就像看着你一样。”
乌勒丹拍了一下傅恒的手，没好气道，“你回到我小时候了，我怎么办？”
傅恒笑了，“对啊，你怎么办？”
“所以，我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咱们就这么活着吧，就活在这个时候。”
“生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儿，然后把她嫁出去。”
“我们会有很多的外孙子和外孙女，一个接一个……”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〇〇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