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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〇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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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勒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辰时了。
冬日阳光透过床帐洒了进来,驱散了空气中的浓浓凉意。
她下意识的侧过头,身边早已是枕冷衾寒,没有人在了。
“薄荷。”
她叫了侍候的丫头的名字,过来挑起帘子的却是傅恒,他穿了见深蓝色地袍子,一副要出门地样子。
他们夫妻四年有余,什么场面都见过了,如今乌勒丹也颇为淡定。就着傅恒伸出的手顺势坐了起来,“我饿了。”
傅恒忍不住笑了出来,清了清嗓子,“是我不好,昨天晚上看你困得厉害,本来还想着叫你多少吃些东西的,结果后来……”他侧身让薄荷上前服侍,“茱萸已经过去叫膳了,先吃点儿东西再换衣裳吧。”
换衣裳?这是要让自己也跟着出去了。乌勒丹有些犯难,她本想回一趟娘家的。这要怎么说……
乌勒丹问道,“是要去赴约吗?我也跟着去?”
傅恒笑道,“不算赴约。我听说这些日子大嫂常邀你过去说话……”
乌勒丹的脸色有些不大好。
“……略算了算,似乎你也有大半年没见过岳父母了。”傅恒像是在纵容一个刚刚吃了亏的小孩子一样,“我们今天回前门胡同。”
他知道?
乌勒丹猛然生出了一种想要将所有心事告诉他的念头,完完全全,毫不保留。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也许他不知道呢?
乌勒丹不想打破现在的生活。
尽管外面压力日甚一日,可是在这里,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至少现在是平静的,是她可以逃避的。
乌勒丹披了件衣裳,坐在桌子前面,早已没有了用膳的胃口。
茱萸送上的早膳琳琅满目,她不过用了一碗粥,一块糕点。
“怎么吃的这么少?”看她已经拿起帕子沾唇,傅恒皱了皱眉,拿起筷子,又夹了好多菜到堆到她的碗里,“都吃了,不许剩菜。”
昨天抱着她,只觉得她的腰身又纤细了许多,要是再不好好吃饭,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
乌勒丹低头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菜,小声道,“我是真的饱了……”
见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傅恒挑了挑眉,直接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搁在自己怀里。拉起她的手放在小腹上,“你自己说,饱了没?”
乌勒丹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只好将脸埋进了傅恒怀里,细声细气地转移话题。
“昨儿个五嫂请我上门赏花,她想给讷苏肯做媒。”
傅恒摩挲着她瘦弱的脊梁骨,顺着她的心意问道,“这是好事,哪家的姑娘?”
“瓜尔佳氏。”
乌勒丹的声音闷闷的,并不十分乐意的样子。
傅恒的手微微一顿,“哪个瓜尔佳氏?”
“宫里温贵妃家的姑娘。”乌勒丹道,“她母亲佟佳氏和五嫂是同族的姐妹。”
仿佛确认一样,傅恒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已故侍读学士瓜尔佳·宁泰之女?”
乌勒丹敏锐的察觉到了傅恒的变化,她抬起头望向傅恒,“你知道她?”
“听说过她父亲。”傅恒解释道,“她父亲是雍正四年的二甲进士。”
雍正年间的进士?
乌勒丹疑惑地觑着傅恒的面色道,“五嫂说,她父亲已经过世了。”
“雍正十三年那会儿去世的。”傅恒安抚地对乌勒丹道,“你知道四哥向来喜欢读书人,虽然来往不多,宁泰大人英年早逝,四哥也曾为他可惜过。”
话,傅恒说的半真半假。
这让乌勒丹对这门婚事愈发的犹疑起来。
“你不愿意?”
傅恒忽然问道。
“她毕竟是贵妃的妹妹……”乌勒丹迟疑着说道,“我只怕讷苏肯配不上她。”
“如果是因为宫里的原因,那你不必放在心上。”傅恒看她实在是没心思吃东西,让人将膳桌撤了下去,“这姑娘既然已经被撂了牌子,这嫁娶之事便由自家做主了。五嫂既然能开这个口,说明这姑娘家教应当是不错的。你不妨趁今日和岳父母好生商量一下。”
乌勒丹点点头,“我要换衣裳了,您去前面等等我吧。”
傅恒心中有事,只嘱咐了她几句,就匆匆往前院去了。
乌勒丹目送着他离开,叹了口气,坐到妆台前。
“太太。”茱萸将选好的衣裳放到一旁,“您不满意那姑娘吗?”
乌勒丹挑了昨日傅恒带回来的那支葫芦簪子,薄荷为她插入梳好的发髻里面。
“我总觉得……和瓜尔佳氏牵扯的太紧了不是什么好事。”乌勒丹慢慢地说道,“我只是,有些不放心。”
乌勒丹捏着那根羊脂玉的簪子,心事重重。
茱萸与薄荷对视了一眼,试探道,“那这亲事?”
“收起来吧。”乌勒丹将羊脂玉簪放进了盒中,递给薄荷,“讷苏肯的婚事,自然是由阿玛和额娘做主。不过,我觉得,他们大概是不会反对的。”
“岂止是不会反对,简直是迫不及待。”
又一次的进宫探视,觉罗氏尖酸道,“闺女扒上皇后的兄弟,孙子又想攀上贵妃您这条船。什么好事儿都想占齐全了,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命!”
“额娘!”棠儿蹙起了细细的眉头,四下里扫了一眼,“这是在宫里呢。”
觉罗氏也是在家里憋得狠了,好不容易见了最贴心的的闺女,这才忍不住吐出了心里话。她干咳了两声,“我是觉得这门婚事有点儿低了。虽说他们家有个佐领,可那……那个……那个纳兰家的小子,亲生的父亲可是个白身,连个差事都没谋上就早早地没了。这谁知道他这个儿子是个什么运道呢?俗话说的好,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你伯父生前虽然只有五品,可他待的可是清贵至极的翰林院。这纳兰家,有点儿低了。”
棠儿今日难得没有做针线,抱了个暖炉,神情凝重地坐在炕上,“您刚才说,父亲已经同意了?”
觉罗氏嗯了一声,替丈夫说话,“蕙兰到底是你大伯母的女儿,她愿意,你父亲也没法子。”
棠儿自嘲地笑了一声,“父亲……这是在怪我?”
“棠儿!”觉罗氏连忙道,“你阿玛怎么会怪你?咱们一家子也是至亲的骨肉。其他人算得了什么?”
棠儿抿了抿唇,将早已想好的话说了出来,“我也不是非要拦着蕙兰进宫不可,只是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皇上不乐意一家子姐妹都进宫来。进不了宫,若将蕙兰随随便便指给一个不认得的宗室子弟,大伯母和阿玛也不会安心不是?所以,我才早早地让人撂了蕙兰的牌子,想让阿玛在外面给蕙兰寻个知根知底儿的人家。”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觉罗氏连连点头,“偏你大伯母死活听不进去,好像别人总要害她的宝贝闺女似的。”
“翻过年,蕙兰也不过才十六岁。还小呢,亲事不必急于一时。”棠儿笑道,“额娘,您和阿玛再商量商量,这纳兰家毕竟和咱们生疏地厉害,万一日后……”
觉罗氏地脸色渐渐为难起来,棠儿的声音也停了。
“额娘?”
觉罗氏吞吞吐吐道,“可你大伯母着急,蕙兰和纳兰家那小子,已经合了八字,定了日子了。”
棠儿神情大变,唬地觉罗氏都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啪!”
棠儿将手炉重重地放在了炕桌上,勉强平声问道“什么时候?”
“正月十八。”觉罗氏低声道,“说是在大佛寺求的签,那一日最好。”
棠儿闭了闭眼,“您还有旁的事吗?”
觉罗氏听出了女儿的不满,可她也觉得委屈啊。
别人家想进宫看娘娘,递个牌子,十次有九次能成。可他们家呢?想见见孩子,太后不管事,皇后不拦,反而是自家姑娘不乐意,说什么国有国法,宫有宫规。
倘若觉罗氏不是棠儿的亲娘,知道她身上每一块皮肉的模样,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自家那个娇宠着长大的姑娘了。
觉罗氏只觉得一股酸意直冲眼眶,她使劲儿眨了眨,提起了棠儿曾吩咐过的另一件事,“娘娘之前说的那个姑娘,就是那个叫哈季兰的姑娘,你哥哥去查了,没这个人。”
棠儿倏然睁开眼睛,“不可能!”
要说别人办事,觉罗氏不放心,可自己儿子亲自找的人,觉罗氏是无论如何都相信的。她耐心道,“真没有,非但你哥哥去查了,就是你舅舅,我也托付了。富察家周围真没有一个叫哈季兰的姑娘,这次提亲的纳兰家不就是那人的岳家?我也使人去打听了,都不知道。”
说着,觉罗氏的口气有了几分难言的味道了,“别说没这姑娘,就算有,你想寻找她做把柄怕是难得很。”
棠儿站起身,将窗子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额娘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觉罗氏看着棠儿的背影,“你之前要寻这姑娘,不是想把她送给皇后兄弟?”
棠儿转过身,看着脸上挂着额娘什么都明白的表情的觉罗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您在想什么?他的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就好。”得了这句话,觉罗氏松了一口气,又劝道,“这姑娘咱们家找不到,你也别想着另找了。听听那名字,哈季兰,就知道是个轻浮的不得了的。指不定是什么脏的臭的地方出来的人,沾上了就是一身骚。”
棠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心里有数,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