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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〇一八 ...


  •   “她不会感激你的。”

      傅文忽然道。

      从他们踏进外院的书房开始,已经过了足足半个时辰了。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傅文看着刚进门的小厮将烧了多半的炭盆换掉,轻声说,“你四嫂啊,把我从正院里赶出来了。”

      傅恒站在书架前,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乾隆登基以来发行的御制书。翻检了一下极其遥远的记忆,发现自己竟还能记得几个书名。

      他回过头,“为什么?”

      傅文摊手,自嘲一笑,“我也不知道,那些女人的心思啊……”

      “其实说这些话,我也觉得难以启齿。”傅文淡淡道,“你成亲到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年,而我和你四嫂有明瑞的时候,已经十年有余了。让我来劝你……我想你大概也不会听的。”

      傅恒笑了一下,坐到了墙边的椅子上。

      “不过既然已经坐在这儿了,咱们两个,该说的说,该听的听。”傅文也跟着笑了,“至于旁的,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吧!”

      傅恒点了点头,“四哥请说。”

      “我和你四嫂是成亲后才见面的。”傅文意味深长地看了傅恒一眼。

      傅恒撑着额头没说话。

      “郭络罗氏样貌好,性子也好,很快,我们之间就处的很好了。”傅文陷进了深深的回忆里,神情恍惚,“唯一不顺畅的,就是没有子嗣。可不比纳兰氏,面对着的是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见得上一次的皇后娘娘和大嫂。郭络罗氏那个时候,每天早上都是要伺候额娘立规矩的。”

      “我那个时候的性子啊,和你现在一样倔。”傅文口吻里有一种刻意装出来的轻松,“旁人对着我的生活指指点点,我偏不按照他们说的来。”

      傅恒安静的听着。

      “你看,结果呢?”傅文摊了摊手,“你四嫂的性子被彻底的惯坏了,我在正院里唯一的一个清净地儿,被她两三句话就改成佛堂了,整日里烟熏火燎个没完。”

      “你过于纵容纳兰氏,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傅文语重心长,“欲壑难填,贪心不足,得寸进尺,这是人的本性。”

      傅恒重复了一遍最后那句话,怔住了。

      伺候的人都躲得远远地,觉罗氏的声音非常强势,压制的佟佳氏毫无反手之力。

      “选进去有什么好的?在外面当家做主不比进宫去做前途未卜的小老婆强!”

      “是好是歹,也是我们自己愿意走的路。弟妹,蕙兰初选就被撂了牌子,真的是她资质不佳么?”

      “我也是一片好心!”觉罗氏理直气壮,“这些年,蕙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长大,供她吃穿用度,比棠儿半点都不差!大嫂,您说,我哪点对不住您和孩子?”

      蕙兰站在父亲的牌位前面,充满悲伤却十分镇静。

      “行行行,嫂子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蕙兰的事情,我们再也不管了!”

      “我自己的孩子用不着你们这些黑了良心的人操心!”

      “有本事别靠着尚书府,自己出门当家做主去,别在我眼前晃荡!”

      屋子里传出瓷器破碎的声音。

      佟佳氏摔门而出,她简直要被气晕了。富宁的妻子完颜氏冲她行礼,想替婆婆描补两句。佟佳氏已经扭头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蕙兰静静地看着闯进门的母亲,“额娘,您不是和我说过,不要这府中计较,不要总是生气么。”

      她搀着佟佳氏坐到椅子上。

      “是额娘对不住你。”佟佳氏声音嘶哑,“早知道……”

      蕙兰蹲下身子,仰望着母亲,“不要绷着脸,逢人都要露出三分笑,额娘,这是您和我说的。”

      佟佳氏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咱们这么多年,寄人篱下,处处忍让,终于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

      蕙兰笑了笑,“女儿现在又能陪着额娘了,您应该高兴才是。”

      佟佳氏苦笑着摇了摇头,怜爱地注视着女儿,“你马上就要十六了,就算陪着额娘又能陪多久呢?蕙兰,你想过以后吗?”

      “……我已经想好了。”蕙兰收住了笑容,眉宇间露出了几分女子中少见的果敢。

      刚一下马车,傅玉之妻佟佳氏就挽着她的胳膊往后院走。

      “我正发愁用什么理由把你叫出来呢,正好,我家后院那株黄腊梅开了花。”她是个极大方的人,说话清脆利落,“赶紧就给你下了帖子,请你过来赏那一株花。”

      乌勒丹被逗笑了,“就算是只开了一朵花,五嫂相邀,我也得过来赏啊。”

      佟佳氏抚掌大笑。

      暖阁里的火炕烧的热烘烘的,就算对着腊梅花的那扇窗户大开,里面也没觉得有多冷。

      佟佳氏递了一盏热奶|子给她,“我呢,是有件喜事想让你帮着琢磨琢磨。”

      乌勒丹偏头,“喜事?”

      “我有个族姐,闺女被撂了牌子。”佟佳氏开门见山地道,“姑娘今年十五,父亲没的早,也没兄弟姐妹,跟我族姐母女两个住在亲叔叔家里。”

      乌勒丹放下奶盏,“是孤女啊……”

      “姑娘是正白旗瓜尔佳氏,叔叔是礼部尚书大人。”佟佳氏也没隐瞒的意思,“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初选的时候就被撂了牌子。那些爱挑剔的人家就拿捏着这一条不松口,一时半会儿的,倒把孩子给卡在半中间了。”

      “礼部尚书,瓜尔佳氏。”乌勒丹皱了皱眉,“这姑娘和宫里的温贵妃?”

      “亲堂姐妹。”佟佳氏意味深长地和乌勒丹对视了一眼。

      乌勒丹想了会儿慢慢道,“这事儿……我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没法给嫂子一句准话……”

      “这是自然。”佟佳氏并不放在心上,比起这七拐八拐的亲戚,她对弟妹头上那根钗的兴趣都更大些,“又是六弟送的?”

      乌勒丹抬手摸了摸这几日常戴的那根羊脂玉簪子,“是旁人送的谢礼。”

      “也不知道你这一天天的都是怎么养的。”佟佳氏恨恨地在她的腮帮子上掐了一把,“回回见了你都比上回更好看些!”

      从承恩侯府出来,一直到回家,这一路上,傅恒都有些心事重重。

      “爷?”荣兴眼明手快地拉住眼看着就要踩到花盆的傅恒,“这盒子?”

      傅恒回过神,从荣兴的手里接过盒子,按在盒面上的大拇指微微有些发白。

      茱萸和薄荷正围着乌勒丹,给她卸妆。

      镜子里的她看到了刚刚进屋的傅恒,喜形于色,更显得美艳动人。

      傅恒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

      伺候的人机伶的溜了出去。

      傅恒走到乌勒丹身后,抱住了她,整张脸都埋进了乌勒丹的颈窝里。

      屋子里很安静。

      傅恒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抬起头,镜中的妻子,钗环只卸了一半。

      不巧的是,那根羊脂玉的簪子,正好就属于没卸下来的那一半。

      傅恒一只手抱着乌勒丹,另一只手将盒子放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盒子里面是一根碧绿的翡翠葫芦簪子。

      乌勒丹不想笑的,但实在是忍不住,尽管没出声,她的身子在傅恒怀里微微发抖。

      “不好看?”

      “痒。”乌勒丹挣了挣,“您别在我脖子那儿那儿说话。”

      傅恒笑了起来,他凑得更近了,“好……”

      乌勒丹浑身发软,伸手想推他。

      傅恒轻而易举地让她的手动惮不得,一下一下地亲着她。

      总是这样。

      就这样搂着,都让他难以自持。

      傅恒的呼吸渐渐热起来。

      乌勒丹被压倒在妆台上,意乱情迷间,挣脱了的手伸了出去,搂住了傅恒的脖颈。

      暮色四合。

      傅恒起身倒了杯温水,喂了迷迷糊糊的乌勒丹一半,自己将剩下的全喝了。

      乌勒丹昏昏沉沉的,却还不肯放任自己睡过去,朦胧之间,总觉得有个念头在心里起起伏伏的,可一时之间又没有抓住。

      “你睡一会儿,我去外面吩咐荣兴几句话。”

      掖好被角,傅恒披了件衣裳,在妆台前停顿了片刻,方出了门。

      “都打听清楚了?”

      荣兴跟在傅恒的身后,低声回道,“就是太太,我跟您说过的那位帮了董鄂家少奶奶的好心姑娘。”

      “真是缘分。”傅恒叹了一声。

      “谁说不是呢。”荣兴也觉得极巧,“这边您认识了阿楚珲少爷,那边太太就出手帮了舒舒觉罗姑娘一把。”

      “她那个哥哥怎么样了?”傅恒忽然问道。

      荣兴低头道,“被打断腿之后,闹腾了几年。不过他们家老爷子是个利落人,买了个穷人家的闺女送到孙子床上。等这姑娘一举得男之后,剩下的,也就是养着吧。”

      傅恒回过头,荣兴不忍的神情还没有收干净。

      “世事无常,我原也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摊开掌心,那根通过喜塔腊氏送过来的羊脂玉簪子静静的躺在那儿。

      傅恒见过这根簪子,在福隆安娶了果王之女的第二天,舒舒觉罗氏将这根簪子作为见面礼,送给了刚进门的儿媳妇。

      这是她母亲的遗物。

      “毁了吧。”

      傅恒将簪子递给了一脸为难的荣兴。

      再回房的时候,乌勒丹已经睡沉了。

      她穿了件水绿色的寝衣,乌黑的长发散落在长枕上,傅恒忽然就想起了他们曾经在一起度过的第二个除夕夜。

      烛火如豆,情|欲的味道弥漫着整个房间,空气仿佛都黏连在了一起。

      乌发如绸,肤如凝脂。

      哪怕看不见脸,傅恒都明白,这是一处英雄冢。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哈季兰,我以后叫你哈季兰。”

      仿如昨日。

      他今天是有些失控了,傅恒苦笑着想,欲壑难填,贪心不足,得寸进尺,这也是他的本性么?

      舒舒觉罗氏的哥哥染上了赌瘾,在通化仍然不不知好歹,最后被追债的人打断了腿。

      如今在京城,提早了数年,结局却是殊途同归。

      那么自己呢?哈季兰呢?

      也……会走到不能回头的那一步吗?

      不,不会的,至少宫里再没有一个孝贞明皇后了。

      傅恒半倚在床头,抬手轻柔的拨弄着乌勒丹黏在脸上的长发,看着她像只小动物似的皱了皱鼻子,直往自己怀里钻。

      “哈季兰,这次……我们会白头到老的吧?”

      睡梦中的乌勒丹被他亲的喘不上气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唔……我不要了,我好累……我想睡觉……”

      “乖……我只是亲亲你。”

      “骗人……”乌勒丹的话被尽数吞进了傅恒的口中,迷迷瞪瞪间,她抓住了心底的那个念头,“……你别拿走我的簪子……我让茱萸把它收到库房……我以后只戴你送的东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〇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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