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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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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江南市,座落在消江与霄阳河汇合的三角洲上。发源于桂北山区的消江,就像一位性格强悍的男子汉,从湘南向湘北急泻而下,霸道地穿城而过,将江南市割作东西两城。霄阳河则似一位性情温和的姑娘,一路流连忘返地从罗霄山脉走来,在大地上留下了九九八十一个温柔的河弯,从江南北郊轻轻地绕过,给美丽的江南市描下一道弯弯的柳眉。这道“柳眉”的北部,是一片起伏的丘陵地,在杉树片片,松林蔽日,郁郁葱葱的山峦间,坐落着一座座低矮的平房,其间纵横交错着一条条笔直的水泥路,将这里分割成一个个整洁而又有些单调的方格子。这里就是舟桥团的营房了。
谢舟和一百多名新战友,在一个只开着几眼小小的透气窗的、昏暗的、牛汗味剌鼻的闷罐列车厢里摇晃了一整天,于凌晨一点多钟来到了江南火车站。早已等候在这里的五辆解放牌大卡车,拉着他们在市郊泥泞不堪的简易公路上巅簸了一个多小时,把他们的人生带进了一个崭新的天地——军营。当晚,团里冒着纷飞的细雨,在部队大操场上对全体新兵进行了编队。谢舟和另外八名分别来自湖北、河北、广西、广东的新兵,被编在新兵营三连四排十六班。班长是个已经当了三年兵,个头很高,脸骨也很高,背稍稍有些驼,眼睛很大、目光很凶的广东人,名叫李水深。
新兵三连四排暂时住在特务连。老兵们把会议室的桌椅撂到一边,从工地上抱来一些砖块,再从舟上抬来几十块桥板,搭成四排大通铺,就是他们的宿舍了。班长安排好铺位,又极细心地给大家示范讲解了各种物资的摆放,起床的动作,以及睡觉的要求,凌晨三点多钟才就寝。
一阵嘹亮的军号声撕破了黎明前漆黑的夜色。
“起床了,”黑暗里,响起了排长惊雷似的嗓门,“出操!”
班长边穿着衣服,边催命似地向大家吼叫着,“到外边集合!起床动作快点!快点!”
谢舟尤如受惊的兔子般,从被窝里跳起来,抓着枕边的衣服穿上。噫,裤子哪去了?糟糕!鞋子怎么也不见了?待他在黑暗里摸索着找到裤子,光着个脑袋,赤着一只脚跑去集合时,全班早已集合完毕了。
微羲的晨光里,班长那威严的目光闪电一般向他射来,“谢舟同志!从今以后,你就是个军人了。军人干什么都要快!看你现在像个啥?摸摸咕咕,丢三拉四,简直像个裹小脚的娘们!”
谢舟羞愧地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烧得慌。“嘻、嘻、嘻……”他身傍传来了一阵窃笑声。
江南市连绵了一个多月的阴雨天气,这天终于转晴了。从西南方向徐徐吹来的暖风,把空中沉重得让人展不开眉头喘上气来的云层卷走了,人们头顶上重新露出了可爱的湛蓝色。太阳一大早就站到了树梢上,向人们送上一阵阵暖人的微笑。
紧张艰苦的基础训练,在新兵入伍的第一天就拉开了序幕。全团数百名新兵,全部拉上大操场进行队列训练。
队列训练的头一项内容就是站军姿:两脚跟并拢,两腿绷直,收腹挺胸,双臂下垂,直着脖子,目光平视……木桩似的一动不动站立半小时。
班长在新兵们的身前身后不停地走动着纠正动作。
“档部要夹紧!”
“把肚皮收回去!”
“不要翘屁股!”
……
班长不停地小声训斥着,用手正正这个的头,拍拍那个的膝盖。
“十七八岁,怎么像个小老头。”
班长从后边抓着谢舟瘦削的肩膀,轻轻地向后掰着,“把胸挺起来!当兵的,要站如松,走如风,坐如钟!哈着个腰干什么!”
谢舟努力按照班长要求的去做:绷直两腿,极力收腹,两肩后张,高挺胸膛,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远方的地平线上飘动着一片云彩,它像一匹白色的骏马,悠然地在天边漫步,它又似一只巨大的白天鹅,自由地在蓝天飞翔。白云怎么变成黑云了?天怎么这么快就黑下来了?星星怎么会跳舞呢……
谢舟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边歪去……他昏过去了。
谢舟被战友们抬到操场边的一棵大樟树下,在那里躺了一会,便醒来了。他一睁开眼睛便看见蹲在他身边的班长,班长的手里端着一个瓷缸。
“把这杯水喝了。”班长把缸子放进他手心,轻轻地朝他摇着头,“小伙子,你的体质不行啊。是家里的日子太苦吧?部队多的是白花花的大米饭,白花花的白面馒头,以后给我使劲吃。”
班长站起来,向操场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谢舟,“还有下一步的体能训练给我好好搞,想当一个好兵,没有一副强壮的体魄不行。”
谢舟斜倚在樟树粗壮又粗燥的树干上。他觉得口干舌燥,脑袋里像灌满了浆糊似的,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全身像忽然间没了骨头,软得一堆烂泥般直往下塌。他一气喝完了那一缸子水,好甜啊,是白糖水。
谢舟放下缸子,努力从地上撑起沉重疲软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向队列走去……
傍晚,体能训练也开始了。
全班在连队的军体场上,叉开两腿,反背双手,成体操站立姿势站成一列,先看班长示范。
班长往手心啐了一口,走到木马的正前方,抖着两腿箭一般冲向木马,弹跳,燕子般从一米高一点五米长的木马的上空轻盈地跃过,稳稳落在沙坑里。
“这是木马第二练习。”
班长又来到单杠下,跳起抓杠,引体向上,卷身上杠,立臂上杠,三个单杠动作干脆利落。看得谢舟心里直佩服,也直发慌。他能行吗?
班长拍打着手心上的滑石粉说,“基础训练阶段,每一个新战士必须完成木马二练习,和单双杠的一二三练习。”
下边就看大家的了。
班长在木马坑里摆好保护的架势,向新兵们挥着手大声地嚷,“不要怕!别看它那么高,其实是个纸老虎,只欺负胆小鬼!鼓起勇气,使劲往前一跃就过来了。”
高个子广西兵韦建设,身体轻轻一跳,毫不费劲就过去了。
黑咕溜秋、腰长腿短的大嘴巴广东兵乔东方,身子一猫过去了。
小白脸湖北兵李彬动作更潇洒,挺胸抬头,展开双臂,矫健如鹰般稳稳地落进了沙坑。
就连浑身肥肉,胖脸上嵌着一双眯眯眼的河北兵郝社路,大屁股在马头上重重的撞了一下,也过去了。
该轮到谢舟了。
他觉得两腿软软的,心里也嘣嘣跳。但他必须跳过去。于是眼睛一闭,铆着劲儿冲过去。“嘭!”肚子顶在鞍马的屁股上了。
班长说:“不要怕,重来。”
谢舟又强撑着冲过去。结果两腿又夹在马腰上了。
战友们“哄”的一声笑起来。郝社路眯眼看着谢舟,“谢舟真有水平呀,不是抱马屁股,就是骑在马腰上哪。你怎么这么会骑马呀?是从女人那学的吧……”
“笑什么笑!战友落后了,应该帮助!而不是讥笑!”
班长一声吼。郝社路伸伸舌头,做个鬼脸,不敢出声了。
在单杠上,谢舟更丢脸了。同班的其它战友,都能完成二练习,有的甚至完成了三练习。谢舟两条又瘦又小的胳膊吊在杠上,身体沉重得像一头大肥猪似的往下坠。“使劲!使劲!别软绵绵的像根面条!”班长一边给他鼓劲,一边托着他屁股加劲。谢舟憋得满脸绯红,两臂上青筋突出,可下颌就是够不着铁杠——第一练习他都不能完成。
那些人又想笑了。慑于班长的威严,又不敢笑,一个个都把嘴憋成圆圆的□□肚。谢舟回到队列后,身旁的郝社路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挤了挤眼睛,“你要是娘们就好了,瞧那身子软的,嘻嘻,真想亲上一口。”
说他谢舟是娘们?这玩笑开得太过火了,是谢舟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看到底谁是娘们!”
谢舟也不知突然哪来那么一股子劲,脑袋一低,朝着郝社路的肚子就撞过去。促不及防的郝社路仰面倒地。
所有的人,包括四脚朝天的郝社路,都被谢舟的举动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