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蔷薇纪事[利威尔BG]》樱桃果酒

6、新生卷（三）

　　Chapter 003

　　废了海伦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说服了让·基尔希斯坦带她出去。

　　海伦觉得这一切来之不易，于是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任何一个鲁莽的动作都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让在她的身旁懊恼地说：「真是倒霉啊……就不该问你那些问题，莫名其妙的还要帮你这莫名其妙的忙。」

　　海伦则是一脸抱歉说：「好啦，好啦，对不起啦。不过你也听了我的故事嘛，如果不帮我的话应该也会内疚的吧？」

　　「我才不会！」

　　海伦听后有些语塞。像让这样的家伙虽然嘴硬，但起码是比昨天的康尼好了那么一点点……那个康尼竟然连个讲话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两人一面朝着前方走着，海伦忽然发现来往的士兵脸上挂着的都是慌张的神色。于是海伦不禁问让：「这几日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为什么大家看上去都那么惊慌？」

　　让淡淡地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最近有伤员进来，好像是之前……没有死的人。」

　　海伦继续问：「那次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其他人活着么？」

　　让说：「还有的，只不过你比较幸运而已，没有受伤，话说回来，你是不是有什么超能力啊……不管是驻扎兵团的人还是训练兵团的人都死了不少，可是你——」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海伦，「看不出来啊……」

　　海伦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接着低声说道：「先不说这些了……分队长呢？」

　　让小声道：「目前我也还不清楚……喂，帮你带出来已经倒大霉了好不好？我把你带到这里，你见了分队长快去快回，还有，到时候被发现了别说是我带你出来的，免得我跟着你一起倒霉。」

　　海伦听完让的话，忍不住小声地犯嘀咕。韩吉目前还没有没有见到人影，也不知道到上哪儿去了。调查兵团最近仍然留在驻扎地，所以说韩吉也应该还留在营地里。可是两人兜兜转转了许久，仍是没有见到韩吉和埃尔文那行人。

　　经过一小时却仍旧一无所获后，海伦弯腰拿起了地面上的石头，接着有些烦躁地在墙壁上乱划。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结果却连韩吉的影子都没见着，她的运气可真是背到极点。

　　「诶，我说你们听说了没啊？那个马克西姆的事情。」

　　「怎么了？」

　　「兵长分队长都过去了啊！」

　　「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

　　「不是说救回来的士兵只剩一口气了吗？」

　　「怎么会？不是说救回来还好好的吗？」

　　海伦听到那几名士兵议论的内容后猛地一怔，接着问让道：「喂，马脸，他们说的是你的同伴吗？救回来了，但好像又要出什么事了。」

　　可她看到让满脸忧郁的表情之后，只好立马打住，接着专心听那几个士兵絮叨：

　　「唉，还真是可怜啊。」

　　「调查兵团真的是，每出去一次都要折一半的人……」

　　「这次不是因为那个训练兵团的小鬼才会死这么多人的吗？」

　　「喂，你小声点！」

　　那个士兵的话音刚落，海伦就忽然「嗖」地一声窜到他们眼前，有些激动地说：「抱歉打扰你们谈话了……你们说的韩吉分队长，现在在哪里？」

　　******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克里斯医生所说的，是这名士兵八成是没有救回来的可能，腿在巨人口中含了半天，如今下.身已经没了知觉，克里斯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埃尔文叹道：「算了，就这样吧。安顿好马克西姆的尸身，如果能够联系到他的家人就告知他们家人一声，他完成了他作为一名军人的使命，英勇——」

　　血腥味儿愈来愈浓，让偷偷站在门外的海伦和让微微作呕。海伦只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不仅仅是只有那股血腥味，还有一种近似于尸体腐败的味道，总之是难闻至极。

　　海伦看着那名名叫马克西姆的士兵，紧紧地盯着他的双腿，她记得，刚刚克里斯医生说，他的双腿被巨人含在口中，可就算是这样，却也能以这种状态支撑了好几天，他应该是有了超于常人的坚强的毅力才能做到的，这个过程想必十分地痛苦。

　　可就算是痛苦，海伦想，如果他觉得自己又为人类做了什么贡献，八成也会很高兴吧。

　　但是那点微薄的贡献又算得了什么？反正也没有人会记得的。

　　海伦看着屋内的人，克里斯医生已经走开，屋内只剩下四人，团长埃尔文，兵长，也就是那矮子利威尔和分队长韩吉还有马克西姆。

　　让一脸忧郁地看着身边的这位少女，她正专注地盯着屋内的动向，完全没有注意到让的眼光。让觉得自己真的是摊上了一个烂摊子，一件小事情竟然折腾了多少天都还没有折腾完。「喂，你觉得现在这样子你能进去和他们说话吗？要我说，你还是乖乖回去关你的地方等韩吉分队长自己去找你吧。」

　　海伦听后只是摇了摇头，让分不清她到底是认同还是反对自己的建议。

　　埃尔文团长却忽然在这时拿起了一根闪闪发光的东西对准了马克西姆的头部，海伦下意识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治疗脑袋的新型药物吗？」

　　让顺着海伦的眼神望过去，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他急忙伸出手来捂住了海伦的嘴巴，然后立马撒开退就往回跑。海伦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脑袋一木，让在搞什么鬼？

　　「唔……！你手有没有洗过啊……怎么了？我们刚刚应该还没有被发现吧，为什么那么慌张？」

　　「你是白痴吗——？你现在还不知道团长要做什么？」

　　海伦一怔，忽的想起了什么，联想起当时埃尔文团长诡异的神情，她的心中好像有了一个答案。

　　「你是说团长刚刚拿的东西不是什么药，而是……」

　　让微微颔首道：「他们事情别管行不行？算我求你了大姐了！以后你要是惹上这些事情，我肯定也跟着倒霉……团长想要马克西姆少受些苦也是应当的，你……喂，回来啊死白痴——」

　　可海伦还没听他啰嗦完，就提着裙子跑了回去。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种程度的重伤，不到最后一刻，团长又怎么知道马克西姆真的没有救了？而且海伦刚刚见到的马克西姆，虽然脚上的伤很严重，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的，这便证明马克西姆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死当然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像海伦曾经无数次想要去死。

　　可就连她都坚持下来了……一直苟延残到了今天。

　　连她都坚持下来了，马克西姆和埃尔文，又有什么资格擅自放弃或者结束生命？

　　「喂！大姐你回来啊！喂！大姐！」

　　可让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下面发生的事情只能让马脸小哥郁闷地站在原地挠头发。

　　木门被「砰」的一声撞开，屋内的四人皆是一惊。海伦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们说：「团长，快点住手！」

　　韩吉的老脸一黑，「今天送饭的是不是让？」

　　埃尔文老脸对着海伦，「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金格莱尔。」

　　让一脸幽怨地跟在后面，直觉告诉他，他以后在调查兵团肯定玩完了……

　　海伦一步上前，紧紧盯着马克西姆盯了半晌，埃尔文却一把手推开了她，嘴里淡淡地道：「金格莱尔，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现在该做的事情也不是你该管的，麻烦请你回去。」说完又将他手中闪闪发光的手-枪放在了马克西姆的脑门上。

　　海伦紧紧盯住他的手，忽然冷不丁说了句：「团长，你是笨蛋吗？」

　　从天而降数不清的黑线雨……让觉得，他以后在调查兵团的日子不仅是玩完儿了，而且，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死得很壮烈啊！

　　「他明明有救好不好！」海伦忽然紧紧瞪着埃尔文，一字一句道：「他还有救！如果身为调查兵团的团长都轻易放弃一个士兵，那么在别人眼里，士兵的命根本就如同草芥一般。海伦相信团长不会让别人这么看待的。」

　　缓了口气之后，海伦换了一个比较缓慢的节奏继续道：「不管团长相不相信我，但如今只能赌一把，我以前曾经在地下街待过，那里面的疾病数不胜数，但是海伦发现地下街的人就算生了很重的病，好似第二天也能好起来，于是海伦也学到了一些。」随后，她指着马克西姆的双腿说：「要想让他活命，这双腿是留不得的了。」

　　埃尔文微微蹙起了眉头，「没有双腿？」

　　海伦微微颔首，答道：「是的。但是海伦相信，团长一定不会放弃或者嫌弃一个没有双腿的士兵的吧？他可是随着团长，兵长和分队长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

　　******

　　此时，驻扎兵团的总司令皮克西斯正在享受他的晚饭。今天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驻扎兵团也还有很多的善后工作需要完成，所以这种悠闲的时刻便显得格外的宝贵。大厅内昏黄色的灯火一闪一闪的，照得总司令房内所有人的眼光黯淡。

　　在如今这种牺牲了众多士兵的局面下，皮克西斯想，一定会有很多人难免会怀疑，这么做是否值得吧？

　　不过，皮克西斯今天的运气好像有点背。

　　「总司令，总司令……」门外的士兵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摔进门后再理了理头发，嘴里慌张地道：「总司令，那个救到兵团里的幸存者不见了。」

　　「嗯？」皮克西斯一面咬着手里的面包，一面含糊地说：「唔，还真是有点难办啊……」

　　「啊啊啊——报——总司令。」门外又是一个士兵摔进门里，结结巴巴地说：「总司令，调查兵团的分队长请总司令去一趟。」

　　「呃？」皮克西斯表示今天他的晚饭吃得可并不舒心，「什么事情？」

　　「分队长说，那个不见了的幸存者现在在某位伤员房中。希望总司令亲自去一趟，因为……因为……」

　　皮克西斯擦了擦嘴道：「她一个人跑去那里做什么？还有，我去了有什么用啊？韩吉她还真是的。」随着话音落下，他思索了半晌，但又旋即道：「不对，还真要麻烦你们陪我去一趟。」

　　至于还站在门口的让，则是一直在门的附近来回踱步。他最后还是没有勇气走进去面对几位上司，所以他只能不停地挠着头皮，并且在心中隐隐地担心着自己的将来。他让·基尔基斯坦可不想就这么玩完。最主要是，他连自己究竟是怎么玩完儿的都不清楚，若说现在的情况就像是跌入了阴沟里一般狼狈，那他也是被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拖下水的。

　　那个海伦·金格莱尔也真是的……自己只是无聊问一下她头发的事情，那白痴就特别热情地自己先说出口了啊！可他又没有说要听。听完了之后，他又必须答应她带她出来，不然就会显得他太没有绅士分风度，让可又不想变成这样。

　　归根结底，还是那个该死的康尼老是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推到自己身上吧？

　　实在是……非常的想揍他一顿啊……

　　他在木门外走来走去，却根本听不清屋内的人在说什么。惟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血腥味儿越来越浓，但他还是没那个胆量把头伸进去看看。

　　没想到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头。

　　皮克西斯远远地就瞥见一个身影在门外，便走过去拍了一下让，嘴里问：「喂，小鬼，是调查兵团的么？你们团长叫你们偷听了吗？」

　　让的头顶在他看见皮克西斯后就不停地开始冒汗。「呃……呃……这个嘛——」

　　他发现他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

　　海伦也不知道为什么埃尔文团长会答应她，只是把她所要求的全部都给了她，嘴里却是这么对她说的：「你若是救不活，你可要知道后果是什么？」

　　埃尔文看了看她，自己大概也是在听她轻描淡写地提起「地下街」时，猛然间改变了主意。

　　海伦微微颔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担心。「我知道。」她底气十足地说。

　　她固然知道，所以她才愿意赌。既然别人不给她一丝的机会，那她便争取机会，在地下街的时候，那里的人们、乞丐、混混，个个医术了得，并不比如今的军医差，她常常纳闷，这是为什么，难不成是地下街的人比较能忍痛？

　　或许根本原因出在人们的食物上，地下街的那些人，吃的食物都比较肮脏，免疫力却出奇的好。而且，实际上也并不是他们的体质更能忍受痛苦，而是海伦发现他们能有所想，有所追求。或许一个很小的目标，一个小到近乎可笑的的目标都足以支撑他们活下去，甚至天大的疼痛也能因此而忍受住。

　　而大部分支撑着那些人的目标，便是拿到在地面上的居住权。

　　所以海伦在想，如果这名士兵也是有所牵挂，是不是会出现奇迹？譬如坚强地活下来？

　　她更明白这次赌意味着什么，她掌握着一条人命，她自己的未来，和这些所谓的「上级」对她的信任，但也极有可能将自己的命也赌进去。

　　不过海伦觉得并没有什么所谓，如果人生都没有一次勇敢的尝试的话，这一生未免也太过于平淡了。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什么时候才会终结，但海伦也并不希望自己的一生是平平淡淡毫无收获地结束。

　　「马克西姆是吗？」海伦右手握住刀，双目紧紧盯着他问：「你可知道这次的手术意味着什么？」

　　马克西姆一愣，随即轻轻地点点头。

　　海伦微微一笑道：「那么好，不管从前您是如何看待我的，或者是如何看待军医的，如今，我才是掌握着你生命的人。你必须百分之百地配合我，因为这一切关系到你自己的性命，你也必须百分之百地相信我，一个不相信医生的病人，是不可能被治好的。」

　　她双目紧紧锁住他的伤口，没错，口径确实是大，那么左腿是必定留不得了。只是她害怕，她害怕马克西姆会……

　　马克西姆忽的紧紧抓住海伦的右手，喘着气道：「医生？请问，您是要……放弃我的双腿吗？」

　　海伦抽出手来，嘴里淡淡道：「抱歉，手术中病人不宜向医生询问病情。」

　　马克西姆一愣，随后道：「那么，病人绝对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病情。不管是什么时候，求您了，金格莱尔医生。」

　　海伦也不知道马克西姆是怎么知道她的姓的，思索了片刻，她淡淡说：「那么我如今可以告诉你，你的双腿无法保住了，这是实话。」

　　马克西姆心中一凉，随后道：「我便知道……咳……那么，窝囊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连一个完整的士兵都算不上，那还倒不如死了算了！」

　　海伦听完马克西姆的话猛地一怔。

　　「身为一名士兵，就是应该将自己的生命、心脏献给国家与人民，与其如同金格莱尔医生你所说的那样，失去了双腿后窝囊地活着，我更宁愿这样死去，不是么？就算我活下来了又如何？我是调查兵团的一员，我更不愿意拖兵团的后腿，金格莱尔医生？你明白么？」

　　海伦死死地咬着下唇，糟糕，如果马克西姆这个最关键的病人都不配合，那么这出戏就没有办法演下去。

　　事实上韩吉之前就向海伦表示过愿意帮助她的意愿，不然她也有可能站在手术台旁了。她固然感谢韩吉愿意帮她，她对让和康尼说要见韩吉其实只是个幌子，她真正想要争取的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证明她的价值的机会。

　　本来仍在庆幸，埃尔文被自己和韩吉蒙骗了一回，只可惜，马克西姆是一个决绝的人。这可就难办了……

　　她的脑袋里忽然闪过韩吉曾经偶尔提过的，「马克西姆真是可怜啊，家里的儿女都是他一个人抚养长大的。唉，只怪他的妻子去得早……」

　　她盯着马克西姆道：「那么我便不勉强你了。也就当做最后的谈话吧，容我这个不称职的医生来做个结尾。就当是场没有压力的谈话，马克西姆先生……你可还记得，你妻子见你最后一面时，所说的话吗？」

　　马克西姆的脸色忽然间变得煞白。

　　海伦淡淡地微笑着说道：「是让你好好活下去，对吧？」

　　接着，她又紧紧抓住他的双手道：「那么，马克西姆先生，您如今所要做的，是否对得起您死去的妻子呢？您的儿女怎么办？他们仍然等着自己的父亲回去，如果只是为了一时意气或者不服气而放弃自己的生命，你这是对子女的不负责。不是么？」

　　她缓了口气继续道：「马克西姆先生，我坚信，您的子女一定会为您而骄傲，您回去了，他们会高兴万分，不管您是否还拥有双腿，他们都会为您而自豪。不管是为了您的妻子，还是子女，我都希望您能重新考虑一下……您的生死。」

　　马克西姆一愣，忽的流出了眼泪，「金格莱尔医生，请您……继续吧。」

　　海伦微微颔首，又紧紧抓住了刀，「那么，可能会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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