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甩不掉的小狼狗（穿书）》Cetra

11、重逢

　　夜晚的耶利纳空气还带着些微寒意，但比起暖意盎然、充斥着华服美食的筵席，朱利安宁愿回营地独处。萨缪尔不止一次嘲笑他还未开窍，但每次换来的不过是更加鄙夷的视线。

　　作为样貌远远超出水准之上的美少年，又手握教皇军大权，即使恶名在外，但在圣城，朱利安·伊维萨永远不缺乏追求者。可是他对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情一直缺乏最基本的热情——他父母的婚姻模式令他对此充满了反感。他一度认为那是世间最糟糕、最恶心的事情。直到他遇到了卡特琳娜。

　　与那个人相处的时候，他甚至完全没有想起过那种根深蒂固的厌恶。卡特琳娜是不同的——虽然他那贫乏的两性经历不足以为他罗列出对方到底是哪里与众不同，但是那并不妨碍他将这个来自本能的认知深刻的记在了脑海里。

　　他骑在马上，再一次回忆起了他们初遇的场景，那一天彷如昨日——他平静的想，我怎么可能对卡特琳娜生气？仅仅只是想象，都令人难以原谅。

　　他陷入了一种难得的柔软回忆之中。身后的亲卫队便跟着保持了静默。那么，在这侵占耶利纳的第一个寂静的夜晚，路上便只剩下了马蹄踏击石板，以及皮甲和剑鞘轻微相撞的声音。

　　于是，不远处传来的兵刃交击之声就显得格外清晰了。

　　朱利安勒住了马。

　　卫队长会意的指了个人前去探看。

　　骚乱的起因是一队违反了军令的士兵。他们先是在酒馆喝得上了头，之后又闯入了左近的旅馆，企图抢劫财物，然后遭到了反抗，并且最后被打出了旅馆。

　　朱利安看也没看蜷缩在地上呻|吟的士兵，也没有对自己部下的恶行表现出愤怒。作为在圣城浸淫多年的实权派显贵，他从不对自己的品行道德有过高要求。他不在乎暴行，也不在意杀人，在必要的时候他甚至能够指挥军队进行屠杀，眼前这种小骚乱实在不值一提。但他能够走到今天的位置，倚靠的绝不仅仅只是暴力——教皇既然在随军人员中添上了弗朗西斯科主教，说明他还是对和平解决心存期待。那么在和谈正在进行的此时此刻，这种违抗军纪、骚扰民众的行为就变得不能容忍了。

　　他坐在马背上扬了下马鞭。亲卫队们立即心领神会的架起犯事的士兵们扔到了一处。

　　“杀掉，把头砍下来挂在城门口。”金发的教皇军将领漫不经心的吩咐道，一边轻巧的下了马。

　　趴在地上的士兵们哀嚎起来，一个人猛地爬起来就要越过朱利安向外逃跑，朱利安眼也不眨反手抽刀，灯火之下银光一现，锋利的刀刃划出一道弯月弧线。

　　血雾弥漫。

　　那个逃兵捂着喉颈嗬嗬做声倒地毙命。

　　朱利安头也不回地悠然前行，轻轻甩着刀身上的血滴，看向骚乱的另一方——那是一名穿着灰色衣服的年轻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岁，生得模样平平，可是从他拿着武器的姿势来看，绝对算得上是训练有素——朱利安挑了下眉毛，问道：“有趣，你是什么人？”

　　无论是先前下军令，还是方才拔刀杀人，他的神态都相当轻松，甚至称得上愉悦，就如同只是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灰衣人全神戒备，并不应声。

　　“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也轮到你了。”朱利安露出一个堪称艳丽的微笑，奢华的金发被火光映射出浅浅光圈，最后一个音节说出口的时候，他已脚下一蹬轻轻跃了出去，雪亮刀锋向着灰衣人猛地劈去，仿佛流星飞坠势不可挡。

　　“锵”地一下，金属剧烈撞击摩擦作响的声音几乎刺破人耳膜，灰衣人双手举剑连退好几步，险险架住了这一下斩击。

　　“不错。”金发将军笑了一下，刀上使力，轻松将对方宝剑荡开，闪身挥刀追击。

　　刀剑交击之声叮叮当当响起，朱利安手中的长刀灵敏迅疾的直刺、斩落，仿佛死神在挥舞镰刀，每一击都带着冰冷刺骨的凛然杀机。

　　“当”地一声，刀剑再度相交，迸出星点火花，“你看上去有点眼熟，”朱利安游刃有余地微笑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灰衣人胸口剧烈起伏，他咬牙荡开长刀，剑锋斜挑而上，直刺敌人。

　　朱利安轻轻一笑，一个斜身避过，“到此为止了。”他手中长刀一振，迎头向灰衣人猛斩下去。

　　他挥刀的姿态轻松而写意，仿佛只是随手而为，但这是堂堂正正的一刀，迅猛激烈，没有任何计谋手段，纯纯粹粹是力量的比拼。

　　刀剑撞击。灰衣人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在剧烈颤抖，堪堪接住了这一刀。但这还不够，他死死盯住逐渐下压到颈间的锐利刀锋，鲜血顺着肌肉间的血线迸发出来。

　　对方太强了。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最后一刀，不斩断我的喉咙，它是不会停的。

　　这就要死了吧？

　　最后一刻，他闭上了眼睛。

　　陡然的，致命的强压消失了。

　　他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在心脏像要炸裂一般剧烈跳动中，他恍惚听见了一个天籁般优雅清澈的声音飘然洒落：

　　“朱利安。”

　　他顺着声音望去，一位披着紫色斗篷的年轻女性正从旅馆中越众而出，她没有戴风帽，乌黑长发随意垂落在白色衬领间，显出一种禁欲式的高贵；在明亮的火光与更深重的夜色之间，她像是象牙制成的洁白雕像，又好似银白色的玫瑰，没有人敢直视她的脸，因为那容貌像夜之天使。

　　“主人……”他喃喃道。

　　他的女主人正笑吟吟地跟他的敌人打招呼：“又见面了，朱利安。”

　　刚才还仿佛死神一般冷酷的金发将军此刻杀气全无，还有点吃惊过后的手足无措，那双冰冷无情的蓝眼睛像是突然有了温度一样明亮又柔软，他抿了下嘴唇，到底按捺不住胸中激荡的感情叫出声来：“卡特琳娜！”

　　对方似乎被这个反应取悦了，微微低头笑了一下，这才欣然道：“看来你还把我当做朋友。”她目光柔和的瞟了眼灰衣人，“那么，我想替我的仆人请求你的宽恕。少了他的话，即使是我也会很烦恼的。”

　　朱利安这时候已经收刀归鞘，他既没有因之前的分别而愤怒，也没有为眼下这毫不掩饰的要求生气，仿佛只是听到了最期盼的问候，而他——“你知道，我总是无法拒绝你的，卡特琳娜。”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对方轻声答道。

　　诚挚纯粹的感情无论在哪里都是能打动人心的。

　　卡特琳娜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数月不见，眼前的少年人又有拔高抽长，更接近青年形态，精致无暇的五官也添了几分凌厉之美，唯一不变的只有光线下闪闪发亮的金发和湛蓝纯澈的眼睛，即使是在黑夜之中，他看上去依然是光的宠儿。

　　“谢谢你。”她真心诚意的说道。

　　“你永远也不必向我道谢。”朱利安低声说道，眼睛因为水汽而更加深邃明亮。

　　卡特琳娜有些吃惊，“……你是，在伤心吗？朱利安。”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对方眼角。

　　“我在害怕。”金发少年静静的陈述道：“害怕不能再见到你。”一滴晶莹的水珠从纤长的金色睫毛上滚落在柔软的指尖上，砸得那主人受惊似的想要缩回手，却被另一只手握在了手心里。他捧起那只手，嘴唇在雪白的手背上碰了一下，“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情绪了。”

　　卡特琳娜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就算是在上辈子那种更为宽容的环境之中，她也不曾有幸亲眼见过这样直白热烈又纯粹的感情。眼前这个人明明是能一言决生死的贵族，可他在感情面前却是任人予取予夺、温柔驯顺的。这对她自己而言当然不算坏，但她却不能因此而轻视或是随意对待。

　　“我很抱歉。”她带着歉然的柔声道：“但是，你要学会习惯人们之间的相聚与分别。”她微微笑起来，流淌着夜色的眼睛里是罕见的温柔，“呐，朱利安，我很高兴，真的高兴，所以我不想伤害你——在你我之间，这种感情是不相宜的。”

　　“我不在乎，”朱利安固执的握住她的手，“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人，也不在乎你的过去，”他坚定而郑重的说道：“我喜欢你。如果有谁胆敢阻拦，我一定让他后悔出生到这个世界上。”

　　卡特琳娜忍不住发笑。人在年轻的时候总难免会有这么一个阶段，虽然日后回过头来可能连自己也会觉得难为情，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当时它确实是纯真而质朴的，这种特质本身就十分难得可贵。

　　她着实觉得为难。可是这种为难也是带着甜美的味道的——于是就远远不足以动摇她的决心，“好吧，你喜欢我，”她温柔的看着朱利安，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比冰更有温度，“可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还太年轻，经历的事情太少，所以不知道感情这个东西，其实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也许明天早晨起来你就记不得现在对我说这些话的原因了。”

　　朱利安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凝视着卡特琳娜好一会儿，“你不相信我，”他摇摇头，重复道：“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只是难以相信感情本身。”卡特琳娜柔声的否认道：“它在绽放的时候固然如同焰火一样令人目眩神迷，但在快乐的同时也就到了消散的尾声。如果你不能用理智来驾驭它，迟早会吃到它的苦头。”

　　朱利安沉默了片刻，“我是不能令你改变主意的，是吗？”他问道。

　　“是的。”

　　“那么，卡特琳娜，我想请你听一听，我的打算。”他慢慢说道，这个时候才显露出身为教皇军将领的模样。

　　“请说。”

　　“我说过，我无法拒绝你，”金发将军露出一个苍白的浅笑，“所以，在我的身边，你想做什么都随你高兴，我的耳目在你身边的时候总是懂得听从的，”他看上去有些难过，声音中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压迫，“但是，如果你试图像上次那样离开我，它们就会立刻清醒过来，用理智驾驭情感，做它们该做的事情。”

　　卡特琳娜轻轻哂笑，语调柔和：“你在威胁我。”

　　“不，我是在请求你。”朱利安第一次回避了对方的视线，那目光灼得他生疼，他轻声道：“请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