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甩不掉的小狼狗（穿书）》Cetra

10、少年

　　从特韦雷一直向西，出了蒙特托利亚边境，就进入了教皇国的领地。在一千多年以前，作为特殊的神权国度，教皇国在当时极具影响力，大陆各国的君主都匍匐在教皇座下，聆听光明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发出的声音。

　　然而千年后的现在，正如卡特琳娜所说，积聚了巨大权势与财富的教廷，早已腐朽堕落得不成样子，若非它还具有世俗精神领袖的身份，尚能通过插手宗教事务来影响国际局势，最近几十年又着力建立起教皇军与教皇卫队，等待它的下场也不过是为历史的车轮碾碎。

　　在教皇国的边境上，有一座颇具名气的城市，它北邻埃尔霍森，东接蒙特托利亚，正坐落在交通枢纽之上，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行脚商人南来北往，带动着它兴旺发展。这座城市的名字就叫耶利纳。

　　这个时候的耶利纳并不平静。前不久，这里的人们在一位名叫马尔克的修士领导下，流放了教皇任命的总督，建立了属于人民自己的政府，并激烈指责教皇和教廷的淫|乱与堕落。这本来是僭越的罪行，却因为前任总督令人震惊的贪婪残暴恶行，反而使反抗者们得到了包括邻国埃尔霍森、蒙特托利亚乃至部分教廷人士的同情与支持。

　　市民们沉浸在了胜利的喜悦之中。他们从四面八方涌到一处，聆听修士们充满激情的布道演讲，然后随同他们一道游|行，城市里处处欢声大作，热闹非凡。

　　在这喧闹的人群中，一个少年正飞快的蹿过人群，他后面跟着一大群蒙着头巾的少年男女，正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叫喊着“抓住他！抓住他！”。

　　少年机灵的在小巷中往来穿梭，但追逐他的人与他一样晓得这些弯弯曲曲的巷道里藏着的妙处，他甩不掉他们——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少年并没有停下脚步，他奋力冲向挡住去路的墙壁，跑到墙根下的时候一个起跳，他挣扎了几下，险之又险的翻过了墙头，摔到了另一边的地上。他警觉的张望一下，发现这里正是维托里奥旅馆旁的小巷，他立即拖着腿一瘸一拐的躲进了一旁的杂物堆里。

　　隔着墙壁，他听见追赶声喊叫声越来越近，旅馆前门传来说话声，他的手心里渐渐冒出汗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殷勤的说道：“夫人，您又要去听马尔克修士的布道吗？”

　　是旅馆的主人维托里奥，一个良知掉进了钱眼里的家伙。少年屏住了呼吸，冷冰冰的想着。

　　“是的，维托里奥先生。马尔克修士的布道充满激情，这在其他地方难以得见。”一个年轻女性如此答道，躲在暗处的少年愣了一下，这个声音像水晶一样清澈动听。

　　他们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维托里奥恭维道：“您的虔诚令人感动。不过，夫人，”他压低了声音，“我不得不提醒您，人太多的地方有时候就不怎么太平。”

　　少年微微吃了一惊，这个维托里奥在耶利纳可是以铁石心肠出名的。

　　“我知道了。感谢您的好意。”那悦耳动听的声音里透出淡淡的笑意来。

　　少年听到维托里奥笑了一下，似乎很为此高兴。就在这个时候，之前追赶他的人也已经到了近前，好像有人攀上了墙头到处张望，“喂，维托里奥先生，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偷？”有人在墙上大喊。

　　少年愤怒的攢紧了拳头，维托里奥恼怒的叫道：“没有！走开，小鬼们！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那群少年男女便扮了个鬼脸，哄笑着走了。

　　等周遭重新安静下来，少年就听见维托里奥柔声细语的赔笑道：“抱歉，夫人，让您见笑了。”

　　对方只是“嗯”了一声，道了声“回见”，维托里奥立刻鞠了一躬，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返回了他的旅馆。

　　等人都走了，就可以从这里去到城外……少年静静的待在杂物堆里想到，他听见鞋跟敲击在石板路上的清脆响声渐渐接近，然后在他藏身的地方停住了他——他悚然一惊！

　　几乎是他刚刚动念，头顶盖着的遮挡物就被人拿开了，少年反射性的跳起来，还没来得及跨出脚步，就被人一把攥住了胳膊，他立即疯狂的挣扎起来，但是没有用，那抓住他的手强硬得像钢铁一样，跟着他的后颈被紧紧掐住，整个人被按在地上。

　　“咦，还是个孩子啊。”先前那个动听的声音笑微微的在少年头顶响起，“不要伤到他。”那个声音说。

　　于是压在他颈背上的力道放松了一些，可是少年反而趁机挣扎得更厉害了，他奋力的抬起头去看那个声音的主人，愤怒与轻蔑令他的眼睛在光线下泛起浅浅的金色光泽，对方再次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轻轻比了个手势，他就被人拽着胳膊拉扯着站了起来。

　　他这才把人看了个清楚。那是个黑发黑眼的年轻女性，看上去像是教堂壁画上的六翼天使——这个联想才刚冒出头就被少年狠狠的掐断在脑海里，他恼火的瞪着对方，却在那双乌黑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狼狈模样，这令他更加气恼起来，“放开我！”他低声吼道。

　　“你可真不懂得感恩呀，小朋友。”那个天使样的美人似乎是觉着有趣的笑起来，“如果我放任你不管，下一秒钟，维托里奥先生就要带人来抓不速之客了。”

　　少年一怔。

　　对方微微一笑，问道：“刚刚那些人在追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偷了他们的东西？”

　　“我没有！”少年眼里腾地燃起了小火苗，“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他们才是一群强盗！”

　　自从马尔克修士带领市民们反叛成功，城市里的少年男女常常喊着“清除堕落”的口号抢夺路人身上佩戴的值钱物品，以至于现在路上的行人都穿戴朴素起来——可是这个小朋友也不像有钱人呐，黑发美人微笑着想，随手示意侍从们放开了少年。

　　少年此时得了自由，反而站在了原地，“我可以走了吗？”他审慎的问道。

　　黑发美人笑了一下，正要开口，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灰衣侍从神色凝重的从外面走了过来。

　　“请便。”年轻的女士懒洋洋的朝少年摆了摆手，“祝你好运。”

　　少年踌躇了一会儿，行了个礼匆匆离开了。

　　等到四周再也没有外人，那名侍从才低声说道：“夫人，里奇先生打探到消息，教皇下了诏书，命令耶利纳将马尔克修士交给教廷处置，又派遣了教皇军。耶利纳已经不安全了，里奇先生请夫人尽早离开这里。”

　　卡特琳娜脸色微变，到底是在意料之中，她只犹豫了一瞬，“教皇军……还有多久到这里？”

　　“最快三天。”侍从答道。

　　卡特琳娜叹了口气，“如果还没有找到，就让他们暂时停下，明天晚上我们先离开这里。”她吩咐道。

　　只要速度加快一些，应该是能够赶在教皇军到来之前走掉的，此时的卡特琳娜如此想道。然而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绣着与三重冠与权杖的教皇军旗帜已经在耶利纳城外飘扬起来。

　　在一个星期之前，教廷已经向耶利纳下达了诏令，命令市政厅将马尔克修士押解至圣城，否则将以武力贯彻教皇意志。但是，这样的诏令并非头一次——现行的市政厅本身就是马尔克修士引领市民僭越神权的结果，自它建立已经超过了两年时间，期间教廷发过不下十次诏令，其中不乏措辞严厉的威胁，但始终缺乏相应的实际措施。这使得整个耶利纳上下都达成了一种共识：教皇是不会以武力解决此事的，耶利纳只需要保持名义上的恭顺就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因此，当市政厅——包括马尔克修士在内——当他们听到哨兵报告说教皇军已经出发，正在向耶利纳而来、只需要三天就能到达时，都只是一笑了之——从圣城到耶利纳，即使快速行军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就算是在教皇诏令发出当时立即出发，也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赶到这个距离。他们根本不相信这是事实。

　　但是，第二封报告紧接着传来：教皇军距离耶利纳不到一百公里山路，恐怕三、四日内就会到达。市政厅顿时慌了神。还没等他们回过神，第三封报告带来了更为骇人听闻的信息：耶利纳被教皇军包围了。

　　教皇军直接翻了山路，并且夜间行军，以令人闻风丧胆的速度到达了耶利纳，在城外的小镇上只略作修整，伴随着大部队的到来，对耶利纳完成了包围之势。并下达了最后通牒：打开耶利纳所有城门，不许抵抗！

　　这个时候的耶利纳市民们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身处境，城内如沸水入油锅，立刻乱作了一团，纷纷控诉谴责毫无防备的市政厅。但这有什么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恐惧在市民们心中节节攀升。不是没有人想过拿起武器抵抗，但是眼前这支军队与此前他们推翻的腐朽贵族完全没有可比性，考虑到最终反抗的后果无非是招来更残忍的报复，最终，市政厅无可奈何的屈服了，他们派人送去了同意投降的回信。

　　当天晚上，金发的教皇军将军骑在战马上，带领军队进入了耶利纳城。城门外数十台大炮扇形排开，沉默的耶利纳市民们面色沉重，恭迎侵略者，但全无抵抗。

　　稍晚一些时候，市政厅代表们在宴会厅宴请了教皇军统领朱利安·伊维萨，以及随他同行的教皇卫队长萨缪尔·罗斯蒂卡，枢机主教弗朗西斯科·米利亚诺。

　　这几个名字常常是伴随着残忍与暴行被人们低声谈论的。教皇对心腹爱将们的作风心知肚明，因此他的意图就很明显了：如果主教交涉不成，卫队长无法押解目标回圣城，那么就到了教皇军派上用场的时候。显然教皇在耶利纳的事情上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且认为在贪婪与荒淫之外再添上杀戮的罪名也算不得什么了。

　　现在，主宰着耶利纳命运的三位重要人物正当仁不让的坐在宴会厅主席上，享用美酒佳肴与市政厅代表们的逢迎。

　　红发的教皇卫队长轻挑的视线从大厅中的美貌侍女身上逡巡而过，一边小声对金发同伴说道：“别用你那张脸做出这种表情，朱利安，那太浪费了。”他肆无忌惮的露出一个放荡笑容，“这里的美人相当不错哦，你不要再一个人郁闷了。”

　　“……你真低级，萨缪尔。”朱利安扫视了下大厅，微微冷笑，“还有，你管这些叫美人？你的标准也未免太低了。”

　　“她们都很可爱，是你的标准太高了。”萨缪尔不怀好意的笑起来，“如果你总是拿你那位男爵夫人做参照物，那我恐怕你只能去照镜子了。”

　　朱利安转过头，湛蓝的眼睛看着身旁的同伴，“你活得不耐烦了？”

　　萨缪尔眼中闪过兴味，他笑着问道：“你是不喜欢我提到男爵夫人吗？看上去你将她视作了所有物，可是她抛弃了你——即使你为此生气，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我没有生气。卡特琳娜有这个自由。”朱利安淡淡的答道：“她可以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萨缪尔有些吃惊，还有些不解：“那你还派人去找她？”

　　“因为我想见她。”朱利安懒得再理他，“你脖子上的东西难道只是作装饰用的吗？”

　　没等萨缪尔恼羞成怒，他已经站起了身。

　　“你要去哪里？”萨缪尔连忙问道。

　　“回去睡觉。”

　　“喂——你是认真的吗？你不留在这里？”

　　朱利安甚至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带着亲卫队离开了富丽堂皇的宴会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