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的爱过吗》坐标

9、第 9 章

　　即使作了充分的心理建设，死亡民工家属所住的宿舍之简陋还是令林斐斐和石璞震惊。其实那不过是一群违章建筑而已。
　　走过一排简陋破旧的民工宿舍，再走过一排又潮湿又脏的洗手间过道，转个弯，漆黑的走廊尽头那间房就是死者小范的家。一个10平米左右的房间，最醒目的是一张大床，上面堆着花里胡哨的被子，被窝里躺着一个人，床边坐了两个看上去五、六岁的男孩，正瞪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来人。床上对面有张桌子，桌上是锅碗瓢盆一堆，桌边是高高低低木头搭的架子，放着些生活用品。有两个小板凳，一看就知道是用工地上的废材料做的。唯一的一扇窗估计是为了挡风被用报纸糊上了，以至屋内特别昏暗。
　　屋子太小，石璞、林斐斐、企划部的赵经理、小王，加上建筑公司的陪同人员，浩浩荡荡一帮人，只进去了四五人已经把屋子挤的转不过身来，其余的只好在走廊上。
　　小范的老乡、建筑队里某个施工队的队长，小范一干人都是他从家乡带出来的，战战兢兢地给石璞一行人介绍了床上躺着的妇女及两个男孩，小范的妻子小江和他的双胞胎儿子。因为承受不了丧夫之痛，小江病倒了。在两个的儿子的搀扶下坐起来，满脸的憔悴与悲哀，用凄惨的眼光看了看石璞林斐斐等人，又胆怯地低下了头。从来就在城市边缘做着些清洁工作，很少和这样衣着光现、满身贵气的人面对面，小江怯场了。两个孩子似乎还不太董事，只是睁着无知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一大堆人。
　　石璞示意林斐斐与小江交流。林斐斐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下心情，温柔地开口，表达了歉意并表示有什么困难提出来公司可以给予帮助。小江在林斐斐开口道歉时就开始呜咽，直至失声痛哭，根本没有办法开口。
　　石璞林斐斐赵经理小王一干人面面相觑，什么样圆滑狡诈的人都见过，就是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还带着山里人淳朴忠厚气质的人。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辞根本无从说起。原来还怕对方趁机敲诈，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险恶，不禁汗颜。
　　一个孩子轻轻拍着痛哭的母亲的背，林斐斐默默上前，用纸巾为小江擦擦脸，把她紧紧地拥在怀中。大约是出事后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的怀抱，小江哭得越发厉害。
　　看到只知痛哭，无法说话的小江，赵经理只得与队长交流。才知道看上去五六岁的孩子其实已经8岁了，因为穷一直没有上学，而是在外面拣垃圾。忽然石璞插话：“把两个孩子送去上学，学习费用由公司负责，只要还在读书我们就一直负责到底。转告小江，节哀顺便，养好身体后到星洲大厦上班，做保洁工作。”
　　不透气的房间，昏暗的光线，过多的人，以及过于凄凉的气氛，让石璞感觉到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说完话便转身离去。看到石璞离开，赵经理示意林斐斐和小王跟上。自己则上前把石璞的话和小江及队长重复了一遍。
　　似乎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两人都惊呆了。赵经理留了名片给队长和小江，叮嘱他们一定要和自己联系。

　　石璞默默地走在昏暗的走廊里。走得飞快，林斐斐小跑了几步才跟上。曲里拐弯地走出这一排违章建筑，外面是耀眼的阳光，与里面仿佛是两重天地。
　　刚想深深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石璞忽然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耳边的喧嚣退去，世界变得静默，唯有林斐斐的惊呼：“石总……”分外响亮，人不由自主地往前栽去。
　　林斐斐感到阳光很刺眼，把手搭在眼前遮光。然后看到石璞身形不稳地晃了下，便惊呼了一声，伸手去扶他。拉住了石璞的胳膊，没有扶稳他，反被他往前栽倒的去势带倒了，结果是两人一起倒地。
　　粗糙的地面满是石粒，林斐斐本能地用另一只手撑地，只觉的手掌麻辣辣的痛。石璞被林斐斐拉了一下，倒下的速度慢了很多，算是避免了和地面的重重撞击。
　　小王跟在后面，看到两人倒地，忙一个箭步上前，不顾石璞一身的尘土，把他扶起揽在怀里。石璞惨白了脸，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眼镜掉到了地上。小王抓起了石璞的手腕，摸了摸脉搏，跳得虽然有点快，却还强而有力。舒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石璞的脸，唤了几声：“石总。”
　　林斐斐忍了手掌的痛，从地上爬起来，也扑过来看石璞。
　　石璞密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眼睛，一时眼神涣散。努力聚焦，总算看清了眼前两张焦急担忧的脸，尤其是林斐斐，也是一脸煞白，才恍恍惚惚想起来自己在工地上。
　　看他睁眼，小王急问：“石总，你哪里不舒服？”小王跟了石璞多年，对他的身体状况还是相当的了解的，所以分外着急。
　　“没事，只是头晕了下。”石璞有气无力地回答。说句话也觉得累，心里想着这次麻烦大了，肯定要被林润树骂死了，肯定要被沈松关在医院了。
　　小王还算镇定，“我扶你到车上。”石璞动了动，全身脱力，竟然没力气起身，只好弱弱地苦笑了一下。
　　小王看他无力的样子就知道他起不来，只得对林斐斐说：“林小姐，你扶着石总，我去把车开过来。”
　　石璞感到很不好意思，被那么多人围观，尤其是还有建筑公司的几个陪同人员。那几个人早急坏了，总裁在他们的地盘上晕倒，怎么看都觉得多少和自己有点关系，纷纷围了上来。石璞吸了口气，勉强坐起身来，林斐斐看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只好双手从背后环抱过来，支撑着他。谁知不小心碰到了擦伤的手，不觉痛的“哧”了一声，被石璞看到了。
　　赵经理那边交待完毕，一走出来，就看到一群人围着。他是担心那些人对石璞等有出格行为，忙冲过来，拨开人群，却发现石璞灰头土脸万分狼狈的坐在地上，林斐斐也是满身灰土，扶着他，吓了一大跳，忙问：“出了什么事？”
　　“石总晕倒了。”林斐斐担忧地说。
　　力气有点回来了，“太阳太大了。”石璞虚弱地笑笑说。
　　林斐斐不觉翻了他一个白眼，心说你是鬼吗，见不得太阳？
　　小王把车开过来，赵经理欲上前搀扶，石璞借力自己站了起来，勉强自己走到车边坐了进去。
　　赵经理又把林斐斐扶了起来，对她说：“林小姐你陪石总去医院，我这里有些事再处理下。”
　　林斐斐说好。石璞向来怕去医院，但想到林斐斐手伤了，需要清洗包扎，也就没有反对。林斐斐觉得似乎应该坐到副驾驶位置上，不过看石璞的样子又有点担心，犹豫了下还是坐到了石璞身边。
　　赵经理看着石璞的车开走，叮嘱建筑公司的陪同人员，千万不要把石璞晕倒的事说开去。原来计划还要探望的人只能由赵经理去了。

　　石璞靠在椅子上，还是疲惫无力。眼镜刚才掉到地上破了，没法戴了。摘去眼镜的石璞越发显得眉清目秀。满是灰土的黑色羊绒大衣映衬的人特别的苍白，这两日熬夜工作，眼窝是浓浓的青影，整个人看上去平添了几分脆弱。
　　林斐斐平静下来，感到手掌火辣辣的痛，抬起来看，擦破得比较严重，还有些小沙子留在手掌心里。
　　忽然石璞伸手过来拉了林斐斐受伤的手到自己眼前，因为丢了眼镜，放的就特别的近。林斐斐的手修长偏瘦，入手并不是很柔软。“很痛吧。”石璞轻声地问。
　　石璞的手冰凉，林斐斐把手往回缩，石璞却拽着不放，只得由他拉着。“有点痛。”
　　“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这个……哪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好点没？”
　　“没事了，刚才大概是里面太闷了，又有点感冒，一时头晕而已。”
　　狭小的空间里，林斐斐身上淡淡的香味似有若无地飘到石璞这里。想着刚才靠在她身上，也是这样淡淡的香，暖暖的身子，不觉往她这里靠了靠。
　　手被拉着不放，人又慢慢地靠过来，若在平时，林斐斐早就一掌拍开了。然而此刻的石璞，一扫平时的精英模样，苍白着脸，弱弱的表情，让林斐斐下不了手。看他倦倦的，一副勉力支撑的样子，想着他这两天都没有好好睡过，于是说：“石总，要不要先靠着睡一会儿，这儿离城里还远着呢。”
　　“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一会就着了，显然是累坏了。睡着了的人斜斜地靠过来倒在了林斐斐身上，林斐斐不忍心推开他，只得坐直了身体，把纤弱的肩膀借给石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