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的爱过吗》坐标

33、第 32 章

　　石璞又进了医院。
　　林斐斐明显感觉到他烦躁不安。无奈地劝解：“你不好起来，怎么去英国呢。”自己说着，也知道这说辞有多苍白。
　　石璞也明白这个理。
　　过了两天林斐斐的签证办下来了，可是石璞的烧就是不退，人就是恢复不过来，干着急没办法。
　　又过了一天，石璞等不住了，一定要订机票走了。
　　沈松火了，沉下脸：“你要是能自己走出这个房间，你就去吧，我从此不管你了。”
　　石璞伸手就去拔针头，不顾血从针眼里涌出来，就要下床。只是烧了这么些天，又没怎么吃东西，哪里有力气。林斐斐眼明手快接着石璞的身子，拖回床上去。
　　“你这个样子，人家航空公司敢让你上飞机吗？你自己不要命，人家还怕惹祸上身呢。”沈松继续戳他。
　　石璞气得脸发青。护士上来给他继续挂点滴，被他一掌拍开。
　　“我还是那句话，你若能自己走出这个房间，你就去吧。我看了这么多病人，没见过你这样难伺候的。”沈松火大了。
　　石璞指了他，吐出一个字“你……”顿住了，人软软地往一边倒去。
　　林斐斐吓坏了，“石璞”。又转头对着沈松哀求道：“沈医生……”
　　沈松依然气哼哼地：“林小姐，遇上他算你倒霉。”
　　林斐斐苦笑，低声道：“我认了。你看看他吧，都晕过去了。”
　　“活该！”嘴上说着，到底还是过来了。
　　石璞老老实实地过了两天，很少说话。让他吃药就吃，让他打针就打，让他吃东西就吃，剩下来的时间全部用来埋头睡觉。总算烧退了，人恢复了一点。迫不及待地让林润树订了机票。
　　林斐斐忧心忡忡，就他现在这个身体状况，长途飞行12个小时，指不定出什么问题。
　　可是又有谁能拦得住他呢。

　　到底还是去了。石璞很争气，上了飞机就睡觉。十二小时吃了一回东西，喝了几口水。气色虽然不好，人却还精神。
　　飞机抵达伦敦希思罗机场，有司机来接，是个华人，说中文的。林斐斐松了口气。
　　从机场到剑桥还有将近165公里的路程，考虑到石璞的身体状况，休息了半天，吃了顿饭，然后驱车前往剑桥。
　　到了石璞母亲方竺的家，林斐斐才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有钱人。林斐斐有一对教授父母，从小家境不错，因而对钱没什么执念。石璞身价不菲，这个林斐斐有数字概念，却没有实际体会。因为平时除了他开的车不赖之外，其他的吃穿用度也都一般，住的也只是公寓。这段时间住在石璞的别墅，有保姆打理家务，无须朝九晚五地奔波，林斐斐算是领会到了有钱人的好处。不过也就一般的中产水平吧。到了方竺家，才知道石璞是深藏不露，平时过于低调了。
　　两层楼的别墅，占地面积不小。室内装饰内敛典雅，随随便便捡起一样就看得出价值不菲。有管家佣人司机园丁，人虽多，却都是训练有素，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诺大的房子里，有一种冷冰冰凉飕飕的感觉。石璞就在这样的豪宅里生活了多年吗？不知道该羡慕他还是同情他。他的母亲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石璞想立即去看他母亲方竺，结果管家说夫人要休息，让石璞也好好休息了明天再去。石璞无语。
　　家庭医生Dr. Jimmy来看石璞。石璞少年时手术之后在英国的几年日子里一直是他照看身体。Dr. Jimmy从林润树那里了解到石璞的情况之后，其实他更担心的是石璞。
　　因为时差，加上环境陌生，林斐斐难以成眠。发现石璞也是转辗反侧，两人索性披衣而起。石璞带她到自己的书房去看中学大学时代的照片。
　　照片上的石璞，总是淡淡温和的微笑。十来年的功夫，石璞变化不大。林斐斐现在已经知道了，石璞温和的微笑是他的保护色。
　　折腾了大半夜，总算睡着了，结果第二天中午两人才起床。下午去医院。

　　走在医院的走廊里，林斐斐心里惴惴不安。为自己不安，为石璞不安。
　　方竺知道儿子带女友来探望，早已梳妆打扮了，坐在沙发上等。
　　看到方竺，林斐斐惊呆了。典雅的发髻，湖绿色暗花的缎子旗袍，菊花的盘扣，同色系的鞋子，两耳点缀着淡粉色的珍珠耳钉。无法想象年轻的没有生病前的方竺该是如何风华绝代。尽管经历了放疗、化疗，年过半百，消瘦纤细的方竺依然是美人。
　　石璞远远地站着，看着他母亲，没有说话。
　　方竺微笑着站起来：“小璞，你来了？”
　　石璞垂下眼帘：“妈，这是林斐斐。”
　　“伯母好。”林斐斐礼貌地欠身。
　　方竺打量了下林斐斐，似乎颇为满意：“过来坐。”
　　林斐斐看了看石璞，石璞没什么反应。不知道该怎么好。
　　方竺笑了：“别理他，你过来坐吧。”
　　林斐斐只得过去，在一边的沙发坐下，递上手中的盒子：“伯母，听说您喜欢杭白菊，特地给您带过来的。”
　　方竺接过来，道了谢，对着石璞说：“小璞，帮我和林小姐泡杯菊花茶，好吗？”
　　石璞没吱声，还是过来拿了杭白菊去泡茶了。
　　林斐斐有点局促地坐着。
　　方竺尽管满脸的笑容，却让人不敢亲近。这一点，石璞其实很象他母亲。
　　石璞泡了三杯茶，放在茶几上，在林斐斐身边坐下。
　　“小璞，身体还好吗？”
　　“还行。”石璞淡淡地回答。
　　按说石璞得知母亲生病时那么心急万分，这会见着了就算不是抱头痛哭，也该有千言万语诉说。谁知，就这么冷冰冰地说不上话。
　　坐在那儿，面对着微笑的方竺，淡漠的石璞，在方竺家那种冷冰冰凉飕飕的感觉又上来了。
　　“伯母气色很好呢。”
　　“是吗？谢谢。”
　　……
　　林斐斐每次搜肠刮肚找出一句话来，就被方竺简短的回应终结。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法交流下去，三个人冷冰冰地坐着，林斐斐怀疑石璞母子俩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吧。
　　总算有护士过来，似乎要给方竺打针。林斐斐竟松了口气。
　　方竺对着石璞说：“我已经和Dr.Johnson联系过了，他知道你会过来，所以要给你做检查，你记得联系他。” Dr.Johnson曾经是石璞的主治医生。然后又对着林斐斐微笑：“你们先回去吧。”
　　沉默了一小会儿，石璞说“好”。林斐斐只得跟着他告辞走了。
　　第一次探望的时间，前后不过一个小时。
　　回去路上，林斐斐问：“石璞你不多多陪你妈？”
　　石璞望着窗外，没有说话，满脸倦怠。林斐斐想起他的身体也不好，只得闭嘴。
　　连着几天，都是这样短短地去探望个把小时，冷冷地坐上一阵子。
　　林斐斐感觉很压抑。
　　石璞母子俩在一起的时候，还是石璞看上去脸色更差些。方竺除了消瘦，也看不出什么不妥来。

　　这一天，石璞起床后一直心悸，林斐斐一定要让他休息。等到了医院，已经傍晚了。
　　病房里时急促的喘息声和浅浅的呻吟声。黄昏昏暗的光线下，方竺脸色灰败，神情痛苦，俨然是一个垂暮的老人。
　　林斐斐咋见之下吓了一跳。感觉到石璞抓着她的手越握越紧，被攥得生痛。回头看他，脸色也是很难看。
　　石璞愣愣地看着方竺，林斐斐发现他的手心不断地冒汗。
　　好一会儿，石璞哑着嗓子问边上的看护：“有没有给她用药？”
　　看护说：“刚刚打过镇痛剂。但是这个病痛起来真的很痛。”
　　石璞无语，还是愣愣地站着，看他母亲痛苦的转辗。
　　“石璞，你要不要坐一下。”林斐斐担心。
　　石璞没有回答，看到绝代风华的方竺此刻的情景谁都会难过，何况母子毕竟连心。
　　石璞动了一下，以为他要坐。谁知他走到了方竺病床边，蹲了下来，去握方竺的手，颤抖着声音喊：“妈……”
　　方竺似乎震动了一下，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石璞：“小璞……”抓紧了石璞的手。
　　“妈……”石璞的声音完全哽住了。
　　“你……先回去……明天再……来。”方竺声音哆嗦着说。
　　“我陪你。”石璞不答应。
　　“你……回去……”方竺痛得一阵阵颤抖。
　　“我陪你。”
　　方竺痛苦的眼神里带了点欣慰与无奈。
　　林斐斐的眼泪漱漱地往下掉。既为方竺难过，又为石璞担心。这样激动的情况，实在不适合他。
　　搬了凳子给石璞坐下，林斐斐自己坐在他边上。
　　石璞的手被方竺攥得紧紧的，可想见她痛的程度。石璞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的痛，也不知道是要犯病呢还是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痛。只想握了母亲的手，给她一点力量一点安慰。
　　方竺的手渐渐松了下来，大约镇痛剂发生作用了，人昏睡过去。石璞给她擦去脸上的冷汗，神情是少有的温柔。
　　“她经常这么痛吗？”石璞低声问看护。
　　“是的。每天见您的时间是夫人一天中精神最好的时候。通常您走之后，她都会这样。”
　　医生早已告诉过石璞，方竺时日无多。也告诉过他癌症晚期都会疼痛万分。然而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方竺总是短短地见他一面，然后早早地赶他走，就是为了不让他看到这种情况吧。石璞摸摸母亲曾经风华绝代如今消瘦憔悴的脸，难道她也要离自己而去了吗？
　　石璞撑着床沿站起来，眼前发黑，一个踉跄，差点栽倒，被林斐斐一把扶住。
　　“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请医生看一下。”林斐斐急急地问。
　　石璞闭了眼站了一会，眼前才渐渐亮起来。知道自己不能再硬撑下去，和林斐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