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的爱过吗》坐标

34、第 33 章

　　夜里石璞又开始发烧。人生地不熟，林斐斐只有干着急。石璞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出事，主动打电话给家庭医生Jimmy。Jimmy赶过来给他看病，觉得他的情况不是很好，建议他一定要去看Dr.Johnson。
　　林斐斐送Jimmy出门的时候，Jimmy关照她密切注意石璞的情况，搞得林斐斐更加的不安。
　　第二天，两人还没出发去医院，方竺打来电话说，让石璞在家休息，林斐斐一个人去，她有话要和林斐斐说。
　　石璞仍然有点低烧，林斐斐也劝他别去，万一影响到她母亲麻烦大了。石璞只得妥协。
　　在英国近一个星期了，林斐斐的英语开始顺溜起来。

　　方竺又跟第一次见到时一样，收拾得清爽精致，举手投足气质优雅。让林斐斐一时以为昨天傍晚发生的只是一场恶梦而已。
　　方竺亲自泡了两杯菊花茶：“叫你斐斐，可以吗？“
　　“是，伯母。“
　　“石璞身体还好吗？这些天看他脸色一直很差。”方竺脸上满是担忧。
　　“还好。”林斐斐犹豫了一下，“就是容易疲倦。”又补充了一句。
　　“小璞的身体这么差，都是我不好。”方竺黯然道。
　　看她的样子似乎打算说点什么，林斐斐洗耳恭听。
　　“斐斐，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很喜欢。”方竺微笑着说。“你成熟稳重温和，小璞能和你在一起是他的福气。我以一个母亲的私心来考虑，相信你会照顾好小璞的吧？”
　　“伯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石璞的。”
　　方竺点头，看着杯子里慢慢散开的菊花，轻声说着：“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小璞能带你来看我 ，我真的很高兴。虽然我其实没给过他什么，但是我还是怕我死了，他会承受不了。现在，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伯母……”虽然是事实，但是林斐斐还是很难过。
　　“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小璞了。”方竺呷了一口菊花茶，开始浸入回忆，慢慢叙述。
　　“我认识他爸的时候，可比你年轻多了。当时太年轻了，什么都不管不顾，和他爸一见钟情，就执意要嫁给他。家里人开始反对，但我从小是要什么有什么，所以总是任性而为，结果他们终究没有办法也就同意了。新婚不久有了孩子，是小璞的哥哥石琮，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宠爱的不得了。那些个日子大概是太甜蜜了，把一生的幸福都透支了……”方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神情有些恍惚，脸色上带着微笑透着一种甜蜜，如春天的玉兰般清雅美丽，让林斐斐有片刻失神。
　　“后来，日子一天天过下去，我们俩各自的本性都暴露无遗。大家都太骄傲，太自我。因为爱，所以求全责备……关系就越来越僵。唯一联系我们的就只有我们都钟爱的石琮了。
　　“他爸的事业有了我娘家的扶持，风生水起。外面的各种绯闻也就越来越多。我不屑去理会这些东西。只是陪着小琮，或者钻进书房里搞我自己的学术。我想我的一生大约就这样过了……
　　“有一天，他爸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带着酒意突然回家冲到我书房。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到过我书房呢。在那里，他问我：我的眼里心里到底有没有他？结婚这么多年，还要来问这个问题吗？若心里没有他，我又怎么会嫁给他？我没有回答他，他就强行要和我行夫妻之事……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我那风流倜傥的丈夫变成了这样猥琐的模样……我反抗，终究没他力气大……”
　　林斐斐觉得自从和石璞在一起后，自己的神经已经很坚强了，但是方竺叙述的往事依然让她震惊。
　　“结果我又怀孕了。一想到这个生命是怎样来到我身体里的，我就无比地厌恶。我不要他，这是我的耻辱。我从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耻辱？我一心不要他，但是那个时候我病了，身体很差，反反复复的病。病因主要还是心理性的吧。医生说不能拿掉他，怕我身体不能承受。等到我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已经5个多月了，他已经在我身体里安营扎寨了。
　　“他爸在外面的传闻越发变本加厉……8个多月的时候，早产生下小璞。小璞一生下来就被放在保温箱里。他不像小琮那样一生下来就在我身边，第一口喝的是我的初乳……
　　“医生说他有先天的心脏病，大约是我怀他的时候不断生病造成的吧。但是我一看到他，就想到他爸对我做出的疯狂举动，所以我不愿意见他。他爸呢，反正整天在外面，根本就没心思来看看家里的人。如果还有谁能让他看上一眼的话，就只有小琮了。
　　“听保姆说小璞曾经病的差点死掉，是小琮叫医生来看的。我当时听了有点舍不得，毕竟是我生的。但是看着小璞，他爸猥琐的模样就浮现出来……这个家那些人都让我伤心，我躲在自己的书房里……我都不知道小璞是怎么长大的。”
　　林斐斐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她的石璞，她不知道他原来是这样来到人间，原来是这样长大的。
　　“奇怪的是，我和他爸彼此憎恨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想过要离婚。
　　“有一天，我的一个同事兼好友，被男友伤透了心，决定单身一辈子了，收养一个孩子。我陪她去一家孤儿院，那里有好多的孩子，大多病弱残缺。其中有一个男孩，长得好可爱，神情忧郁，照顾他的人说他有先天心脏病，活不到成年。我朋友说他很象我家的小璞……看着那个孩子的眼睛，那么渴望关爱，真的很象我家的小璞。我的心忽然动了一下，我给了孤儿院钱，指定给他看病用。……我朋友当时没有找到心宜的孩子，隔了几个月再去，那个象小璞的孩子已经不在了……我无比心痛，忽然就担心起我家的小璞来，被我憎恨被我忽略的小璞，会不会也这样突然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呢？
　　“我回到家，直奔小璞的房间，听到小琮在劝说他去英国做什么手术。他们兄弟都长这么大了，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居然一概不知。我静下心来问了，才知道，错过了手术的最佳时机，现在小璞的生命已经岌岌可危了。那么多年，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私的生活了那么多年，我真的很对不起他。所以小琮说要带小璞来英国治疗，我很支持，就三个人来到英国。
　　“后来他爸要离婚，其实我们的婚姻早已不合适了。现在大家能够找到各自的平静各自的寄托也不错。他爸也不是完全没心没肺的人，他把一半的财产分给我。我并不在乎这些钱，可是想到小璞的身体，我得给他留着。没想到的是他把父母离婚的责任归结到自己头上，我的小璞，他其实很悲观，很没自信……”
　　方竺的声音有点颤抖，气息有点急，林斐斐忙问：“伯母，你怎么了？”
　　方竺凄惨一笑，“斐斐，你明天再一个人来……帮我叫一下医生。”
　　林斐斐赶紧按呼叫铃。方竺的脸都已经痛到扭曲了。
　　“伯母，伯母……”
　　“你回去吧，不要告诉小璞……”
　　医生过来给她注射镇痛剂，看护把她搬到床上。
　　林斐斐感觉就象恶梦一个接着一个，完全没有一点真实感。

　　回到家，石璞坐在楼下起居室里焦急地等她。看到魂不守舍的林斐斐，急了：“斐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石璞”，林斐斐一把抱住石璞，把头埋在他怀里，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气息，感觉着他的心跳和呼吸。
　　“我爱你。”
　　石璞身体一震，用手抬起林斐斐的头，仔细地看她的神情，再度焦急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林斐斐吸了口气，“只是忽然发现，我好爱你。”
　　“真的没事？”石璞疑惑。
　　“没事。”
　　“我妈怎么样了？”
　　“不太好。”林斐斐黯然道，“我走的时候医生又给她注射了镇痛剂。”
　　石璞默然。
　　“她为什么要你一个人去？”
　　“她说看你这段时间气色一直不好，让你多休息。另外也想和我聊聊，看看能不能放心把你交给我。”
　　“那，现在放心了没？”
　　“你说呢？”林斐斐勉强一笑。
　　“你没说我发烧了吧？”
　　“放心，我有分寸。”伸手探探石璞的额头，“还有点烧。下午干什么了呢？”
　　“没干什么，睡觉。”
　　“石璞。”
　　“嗯。”
　　“石璞。”
　　“嗯？”
　　“石璞。”
　　“怎么了？”
　　“我爱你。”
　　石璞盯着林斐斐，回来就不太正常。
　　林斐斐抱着石璞，踮起脚，主动吻他。石璞任她吻着，终于忍不住拥抱在一起回吻过去。

　　“石璞，我好担心。”
　　“怎么了？”
　　“你的身体。”
　　“不是还好吗？”
　　“请Dr.Johnson看看吧。”
　　“我自己有数，你放心。”
　　“我怎么放心，你有什么都不告诉我。”林斐斐郁闷的说。
　　石璞忽然满怀歉意。林斐斐和自己在一起后，为了自己的身体一直担惊受怕，尤其是这段时间，从来没有轻松过。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如果你真的有歉意，那么就请看医生，好不好？”林斐斐很严肃很认真的说。
　　石璞盯着她看了一会，林斐斐始终保持着严肃认真。石璞“噗哧”笑了出来，“斐斐，你真厉害。我去看医生，我一定去看医生。这下你放心了吧。”
　　“那你现在就和Dr.Johnson联系。”
　　“现在？太夸张了吧。”
　　“是的，现在，马上。”
　　石璞看林斐斐是从未有过的较真，无奈只得打电话给Dr.Johnson。正好他明天下午有空，就约了明天下午去看。
　　“我这么听话，你怎么奖励我？”石璞涎着脸问。
　　“先吃饭，然后，睡觉！”林斐斐没好气地说。
　　“真的。”石璞笑。
　　“你都在想什么呀，赶紧吃了饭休息去。”

　　隔天，方竺果然又打电话来，要林斐斐一个人去。
　　石璞闷闷地说：“你们在搞什么？”
　　林斐斐勉强笑了下：“你的所有权交接。女人的话题，你去了也没意思。乖乖地去看医生。”
　　“喔。”
　　“回来可要跟我老实交代，不许隐瞒。”
　　“好吧。”石璞越发郁闷了，怎么以前就没发现林斐斐如此强悍的一面呢。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傍晚林斐斐从医院回来，石璞早已在家。
　　“去看过医生了。”
　　“不然你以为我逛街去了？”石璞揽着林斐斐的腰并排坐在沙发上。
　　“怎么说呢？”
　　“就这样啦，不好也不坏，和沈松说的差不多。”石璞轻抚着林斐斐的头发淡淡地说，眼里闪过一丝悲凉，林斐斐靠在他肩上没看到。
　　“那为什么发烧呢？”
　　“他说我太紧张、太疲劳了，多休息就好了。”
　　“真的？”林斐斐抬头看石璞。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顶多不告诉你罢了。”石璞坦然地由她看。
　　这倒也是。
　　“我妈今天怎么样？”
　　林斐斐觉得方竺的情况不太好，还是得让石璞有个心理准备，不能给他太大的希望，要不万一不行了，未免太刺激他了。
　　“和昨天差不多，不过我总觉得这些天她精神一天比一天差。”
　　石璞的身体有点僵硬，心跳有点加速。
　　“石璞。”林斐斐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石璞涩涩地笑了一下。
　　石璞苦涩的笑容让林斐斐分外难过，想起今天下午的一段话。

　　方竺在状态好的时候总是收拾得很精致，今天也是如此。月白的旗袍，翡翠的耳饰和胸针。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是个癌症晚期的病人。
　　“我到了英国后，常常想一个问题，我和小璞他爸，我们真的爱过吗？如果我们真的爱过，为什么要彼此伤害、彼此憎恨，还害了小璞。如果我们不曾爱过，为什么又如此难以割舍？他跟我提出离婚，我哭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哭过。我哭是因为，他终于放弃了。恨也好，爱也好，放弃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和他之间真正地成了陌生人。
　　“最近我老在想，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我该如何和他相处呢？可惜，我到现在才明白，两个人在一起，要细水长流，要信任坦陈……看到你，斐斐，我相信小璞是幸运的，因为你温和有包容心。看得出你也是一个骄傲的人，但是，你懂得适当时候要妥协。其实两个人在一起，如果双方都只是坚持自我，那又如何能走下去呢。小璞有点偏执，这是我的错，在他小的时候没有好好爱护他，给他心理留下阴影，让他一生都要承受病痛的折磨。
　　“斐斐，这是我最后的请求，请你多多包容他，请你好好爱护他……对不起，我始终太自私……”方竺的声音有点哽咽了。
　　“这一次见到小璞，他已经改变了很多，斐斐，多亏有你……” 方竺热切的眼光看向林斐斐。
　　“伯母，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他。”林斐斐眼圈红了，鼻子酸酸的。
　　“斐斐，谢谢你，有你在，我放心了。”方竺微笑着说。

　　石璞很乖的吃药休息，却一直低烧不退。林斐斐既担心方竺又担心石璞，这日子过得着实不轻松。
　　每天准时地去探望方竺，冷冷地坐一阵子，好在有了前面和方竺的交流，林斐斐不再感到过分的压抑。然后就发现这母子俩在彼此不注意的时候，看向对方的眼神充满了柔情。
　　方竺的状态一日比一日差。她不愿意石璞看到她痛不欲生的模样，所以一旦感觉不对就赶他们回去。石璞很矛盾，知道方竺的骄傲，不愿被人看到她病痛的一面，又不忍心让她一人独自忍痛。
　　林斐斐劝他，以他的身体状况留着说不定反而添乱，石璞哑口无言，只好离开。
　　回家的路上，石璞愤愤地说：“斐斐，我发现你越来越强悍了！”
　　林斐斐莞尔一笑：“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
　　“那你以前……”
　　“我以前怎么了，我相信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诚实是我为人的优良品德。”
　　“你……”
　　“如果你之前对我有什么错误的认识的话，只能怪石总裁你识人不清。”
　　“我……”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妈已经把你交给我了，你得乖乖地听话。嗯，回家好好休息对你很重要。”
　　石璞败下阵来，差点没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