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假设》陈昉

23、民国旧影，回归

　　1884年，英吉利。“赫，我的孩子，你真的要离开我了吗？”安妮丝努力抑制着心中的悲伤和不舍。“是的，安妮丝妈妈。”20岁的赫璋已经长成了一个挺拔的男子汉，“明天就要回国了。约翰神父来通知我们明天早晨九点半上船的。”安妮丝黯然回到卧室，客厅里只留下一个赫璋。自从十年前传来消息，丈夫在一场海战中受了伤最后感染身亡，安妮丝感觉自己就成了行尸走肉，只有这个来自东方的孩子，是她与人间唯一的联系，如今这个孩子要回家了，自己是不是又要回到那个寂静的地狱里去呢？要阻止这个孩子回去吗？这是不可能的，哪有母亲会狠心折断孩子的翅膀好让孩子永远无法离开自己的？这太自私了。其实自己早就该明白了，当初罗博得天花投向上帝怀抱的时候，自己的母亲生涯就结束了。纵使她把没有来得及付出在罗博身上的爱统统投入到这个孩子身上，他依旧不可能永远陪伴自己。这世上所有人都是孤独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在海上；母亲为了养活孩子们，日夜不休地出入工厂，未老先衰，也过世了；自己原本兄弟姐妹很多，但是也都从童年就进入工厂劳作，不是未老先衰落下一身病根，就是因为种种原因英年早逝；自己最幸运，能同一个海军小军官结婚，变成中层阶级，但是在罗博四岁那年天花不治后，丈夫就被派往古巴常驻。最后，丈夫死了，那个陪伴自己走过十二年孤寂生活的小孩子也要离开了。所有的亲人、爱人，都不过是自己生命中的几个过客罢了。呀，五点了，该起来了，今天赫回国，应该给他烤一个培根土豆派，这样路上才不会饿呀。
　　赫璋见安妮丝落寞的走回了房间，自己只身留在了客厅里。对于这个英吉利国的母亲，他真的是无法割舍。一个孩子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加起来也就那么些年，其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跟这位母亲一同度过。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自己的家住在帝都砖塔胡同，虽说自家旗人出身，但是生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母亲每天揽很多针线在家里做缝补的活计，父亲给人家打零工干杂活，是轻是重的也没有权利挑。哥哥姐姐们，都是勉强识了两三个字就被送到铺子里做学徒去了，现在估计早就成家了吧。因为自家是旗人，朝廷每个月都会拨米粮，但是因为官吏贪污，到了自家手里能凑出一碗粥就算烧高香了。当初西太后从旗人里挑选留洋的学童时，各家都噤若寒蝉的，自己是第一个找官府报备的。两个哥哥都十来岁了，自己也快十岁了，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自家有三个半大小子，家里怕是要被吃垮的，何况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呢？自己年岁不大不小，留洋去正合适，留下一份口粮给弟弟妹妹，朝廷每月还会多发饷银，多好。到了英吉利国，发现这里的洋人跟到大清国来杀人放火的洋人根本不一样，尤其是安妮丝夫人，对自己是真没说的，亲母子都没这么好的。英吉利国除了饭菜单调难吃以外，什么都很好。赫璋其实还做过把安妮丝夫人接回大清国为她养老的白日梦，但是自从那天约翰神父的通知到来后，什么白日梦都跟阳光下的露珠一样消逝了。且不说安妮丝夫人答不答应，等回到大清国，父母家人会接纳安妮丝夫人这个新的家庭成员吗？安妮丝夫人在英吉利生活了一辈子，突然去一个新的国度，她会适应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伤脑筋啊。安妮丝夫人的卧室有响动，怕是要起床了吧，赶紧回去躺好。
　　勉强眯了两个钟头的赫璋走出了房间，客厅的桌上放着一个热气腾恩的土豆培根派，安妮丝夫人不见踪影，可能是去教堂祷告了吧。赫璋拿起了派，提着行李走向港口。
　　另一时空，1883年，小孙文坐在从美国开往香港的船。这四年的学习经历让他稳重了不少。四年留洋，其实也没学会多少洋文，日常交流和学习都是依靠元先生。这个世界其实很大，美利坚国强盛是因为他们摒弃了陋习旧俗，有了新的文明理念。自己若回了大清马丁要效仿。
　　两个时空，两艘轮船上的两个不同的青年，怀揣着同一个让自己国家变强的信念走向一个相同的国度，这两个时空，开始有了自分割后的第一次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