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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林中阵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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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絮。”
白飞絮循声看去,先入眼帘的是一把晃眼的宝蓝色小扇,小扇上绣了几只花绿小鸟,小扇后是玉一般的少年。
沈兰也不知学的是哪位文人骚客,优哉游哉地轻摇扇子,引不来一丝微风,只引来一身书生气。
在这个流金铄石的正午,白飞絮头顶骄阳,脚踩火炭似的地面,撑了一个上午,已是口干舌燥,满头大汗,他此刻最恼火宛如置身在春秋日般凉爽的沈兰。
白飞絮抢过沈兰的小扇,猛地对自己扇风,扇风速度之快,使得沈兰只能看见扇子残影,扇子上的小鸟模糊不清,像是飞走了。
“这才是扇子,学着点。”白飞絮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珠。
沈兰无言。
“莽夫一个。”站在沈兰身后的闻人事说。
白飞絮作势要把手上的汗珠甩到闻人事身上,闻人事侧身躲过,白飞絮“嘁”了一声,沾满汗水的手在自己的布衣上一抹。
“啧啧,”闻人事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对沈兰说,“看看他,一介莽夫,多粗鲁。”
白飞絮一脚向闻人事踢去,踢到一半顿住,想起他若是踢中,闻人事也许就要爬着回家,便收回脚去,问:“你来此处作甚?”
“只是路过,顺便与你问好。”闻人事答道。
白飞絮看到闻人事的眼睛几乎要黏在沈兰的身上,而沈兰却在打量他,白飞絮想起这两人的关系,别有深意地应道:“哦,二位别来无恙。”
沈兰回道:“别来无恙。”语罢,看了闻人事一眼。
闻人事心领神会,扯衣领抱怨道:“暑热真是磨人,谁愿意在烈阳下久站,我赶紧去阴凉地躺会。二位,告辞了。”说完便朝树荫下跑去。
白飞絮把扇子丢回给沈兰,用拳头对着闻人事的背影比划,佯装准备出拳的模样。
“你也是,怎么不去坐着,跑来这里受罪?”沈兰道。
白飞絮摆手,叹道:“跟站在此地的众人一样,还不是为了一睹那众人皆知的粉末真容?这炽成粉被传得邪乎,连同不沾惹江湖是非的路人也对这玩意甚是了解。我也称得上是江湖老前辈,这种时候,怎能不凑热闹。我是今早才听闻,原来这炽成粉不在任何一家店铺,只等这正午人多,来集市拍卖,三日卖一次,一次只卖二十瓶。啧,物以稀为贵,曲家两小子可真精明。”
为了表示在聆听,沈兰礼貌点头,他站了一会不见冒汗,却也觉着燥热,用二指熟练地撑开扇子,学白飞絮那样快速扇风,又问道:“你准备买?”
白飞絮摇头:“没钱,有钱也不卖。”白飞絮原本想说更多的,只觉这沈兰是曲府的人,且心细于发,他多说多错。
沈兰踮起脚尖,凑近白飞絮,在白飞絮肩上耳语:“我有。”
这细如蝇蚊般的轻声像是一根鹅毛,轻飘飘地飞进白飞絮的耳朵,又落在他的心上,使得白飞絮心痒痒,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一时反应慢,不知沈兰说了什么。白飞絮想了一会,才理解。沈兰之意是他有炽成粉,白飞絮若是想要,问他沈兰便是。
只可惜白飞絮用意不在此,他此次等候,想见的并不是炽成粉,而是炽成粉的来处,炽成粉是在怎样的地方制成,药方有哪些。
白飞絮玩笑道:“我不吃软饭。即便我吃软饭,用炽成粉收买我,未免太过廉价。”
沈兰只以为白飞絮在婉拒他的好意,想跟他划清界线,心有不悦,稍作揖礼,表示告辞。白飞絮看穿沈兰的心思,抓住他的胳膊,说:“但那装粉末的瓶子我挺喜欢的,你有么?你给我一个,后日任你差遣。”
“你会喜欢瓶子?”沈兰反问,又咬文嚼字,挑白飞絮的字眼,“为何是后日,你今日有事?”
第二个问题对于此日的白飞絮而言较为刁钻,他干巴地笑了两声,回答避重就轻:“喜欢瓶子有什么奇怪的。只要好看,我都喜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沈兰顺着白飞絮视线总是停留的位置看去,原来是准备拍卖炽成粉的空地。
“你今夜要去那个地方?”
白飞絮默然。
沈兰道:“他们也许还有半个时辰才来,你最好趁着这段时间去买些吃的,装些水,带在身上。”
白飞絮对沈兰深深鞠躬,沈兰莞尔,做了回礼,两人算是无声道别。
看着白飞絮离去,闻人事从不远处的林荫走出,面色疲倦,对沈兰说:“他这么无趣,你却总是被他惹笑。”
“无趣?我倒觉得他有趣得紧。”
日落西山,白飞絮一路跟着曲府的马车进树林。
马车上倒是有几个高手护送,但这几个高手警觉性不高,这一路上白飞絮一直在想,这曲府马车如此容易跟踪,为何至今没有一人透露出炽成粉的风声?是各位英雄枭雄都在韬光养晦,抑或是此林另有玄机?
白飞絮更倾向于后者,疑惑着,愈加觉得这树林诡异,看见树枝都觉着自己触发了机关,有暗箭要刺来。
入夜,白飞絮跟了半天,还不见马车到达目的地,心里焦虑。蓦然闻到一阵古怪气味,白飞絮观察四周后,再看马车,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白飞絮暗叫不好,加快脚步,却无论如何追,都听不见马车的动静,只听见寂寥的风声。
不一会儿,白飞絮感觉路面有些倾斜,许是下山路。
今晚或许无缘再见马车,白飞絮怕了这恢恑憰怪的树林,原路返回,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似乎上了另一座山。
白飞絮在地上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物体,便跳下大树,前去查看,这竟是个饿死的人,白飞絮摸了摸兜里的食物,沈兰或许没来过这,但知道一些消息。
这树林别有玄机,似乎是困住行人。
在寻找归路的途中,白飞絮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屏声静气,靠近声音,看到的是一个神色萎靡的少年。
白飞絮从暗处冲向少年,掐住少年的脖子,少年有气无力地说:“大侠……别、别杀我……我只是、是路过。”
白飞絮放下少年,用力勾住少年的肩,表情狰狞,道:“路过?我看你也是为炽成粉而来。”
少年为自己辩解:“大、大侠,我们几天前见、见过的,你以为我是小偷……”
经此人一提,白飞絮想起结识沈兰那日,抓了一个强抢中年妇女包裹的小偷,眼前的少年似乎就是那小偷,白飞絮勒住小偷少年的脖子,道:“你这小偷厉害,炽成粉都敢偷!”
小偷少年用力掰开白飞絮的手臂,白飞絮的力气大,即便小偷少年使出全力,白飞絮的手臂也岿然不动。
“我、我追的那人是曲府的家丁……咳咳……她的包裹里的就是炽成粉。”小偷少年呼吸困难,被勒得面色通红。
白飞絮放开小偷少年,问:“你叫什么名字?被困了几天了?”
“我叫王小五……来这里三天了。”王小五跳开,后退几步,与白飞絮拉开距离。
王小五这名字一听就是假名,既然他这么撒谎,肯定有他的道理,白飞絮懒得揪出他的真名。
白飞絮看他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把自己带的水和食物拿出来给王小五。王小五连忙说了几声谢谢,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王小五饿了三天,也不顾为何白飞絮的水喝起来有些辛辣,狂饮起来,白飞絮以为这食物和水算是白带了,收回水囊时,掂量两下,发现还剩一半的水,王小五也没吃完食物,留了一些。白飞絮略惊讶,王小五倒算个君子。
“我好晕……”王小五靠在白飞絮身上。
“不会吧,酒量这么小。”白飞絮晃了晃水囊,里面装的是掺了很多水的酒,兴许酒就只有两滴。
王小五对酒这个字似乎特别敏感,“啊”了一声,说:“我是滴酒不沾的。”
谁知白飞絮这一好心,不仅找不到出路,还要多照顾一个醉酒小孩,耽误时间,他无可奈何:“你是和尚吗?”
王小五突然蹦起来,大声嚷嚷:“不是,小爷我是天下第一镖头,杜大镖头是也。”
白飞絮看王小五手舞足蹈的模样,觉得有趣,逗他:“杜大镖头,你的全名是什么?”
“坐不更名,站不改姓,小爷名叫杜将为。”杜将为开始扎马步。
白飞絮在心底默念杜将为这个名字,很是生疏,似乎从没听过这一号人物,白飞絮问:“你家人呢?听你口音,不像是咸州本地人。”
杜将为哭了起来:“我爹嫌弃我,没习武天赋,我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他的认可,小爷我一定要干件大事,让那个死老头哭着喊着说儿子我错了。你知道吗,我虽然不是练武的料,我师弟他和我完全相反,哼,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杜将为抱怨起了他的师弟如何陷害他,别的师兄弟如何疏远他。最后来一句我怎么这么惨总结。
见白飞絮不语,杜将为问:“你怎么不安慰我?”
“别伤心了,看开点。”白飞絮应道。
杜将为带着哭腔说:“你怎么都不可怜我。”
“我不是安慰你了吗?”白飞絮望着被繁密的树枝掩盖的圆月,有些心烦。
“你在敷衍!”杜将为大哭。
“你想要的安慰是需要同情的,光靠可怜怎么行?我本就是练武的好苗子,哪能感受你的心情。同情要有相同的经历铺垫,才能说出你想听的东西,”白飞絮推开趴在自己身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杜将为,“本大侠回答你就不错了。”
杜将为不再挣扎,沉沉睡去,以软草为枕,黄土为床。
白飞絮叹气,他干脆好人做到底,等这小孩醒来再走,一同寻找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