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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终有弱水替沧海 ...

  •   其实这样想想,穿进《红楼》也挺不错呢。只可惜了它是悲剧结尾,不然就这样一辈子热闹下去,给个皇帝也不换。这大概就是菂官所说的,“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可惜了这风流遍地,绮罗堆身。

      【错!大错特错!】系统君忽然出声,【若不是后来贾府的衰败,又怎会有《红楼》这部巨著诞生呢?其中的大悲凉大破灭,又岂是那些享乐安耽一生的富家子能够写得出的。宿主,你看问题,始终浅了一层。】

      王瓒道:“我……”

      系统君只问:【悲剧美么?】

      王瓒摇摇头,“可能吧,我不知道。”

      系统君道:【好,那我换个说法。你觉得,菂官与藕官之间的爱恋,感人么?】

      “非常感人。”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王瓒想到这,兴奋地推了推她,“系统君系统君,你知道我的泪点在哪儿吗?”

      系统君挑了挑眉。

      王瓒说:“一个是当时元夕游灯会,繁盛热闹,金陵城的繁华真不是虚讲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也只有原著里元妃省亲可以对照看——然而镜头一转,菂官病恹恹地卧床,藕官焦急得要命,没钱啊。菂官贴在窗户上,目送藕官远去的背影,真是一下子戳中泪点,苦涩,酸楚。这些美好稍瞬即逝,从开头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到后来的情窦初开,暗许终身,再到花事尽矣,先前的摊子铺得多大,眼下的悲剧也就越悲。”

      他顺势和系统君聊起了自己的观后感。

      系统君笑道:【你这不是挺清楚的吗?又何必妄自菲薄。若没有后来家亡人散的沉痛,《红楼》通篇絮叨的也不过脂浓粉艳,儿女私情——格局不大。】

      王瓒皱起眉,不禁有些困惑,“那曹雪芹直接写结局不就得了?又何必攀扯这么多?”

      系统君道:【这两者相辅相成。前面所有的豪华铺陈,都不过引出后来大厦的轰然倒塌。场子铺得越大,倾覆时就越发雄壮悲凉——这句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能够由小及大看问题,很不错。】

      【少数的不解,在于你不知道为什么这出悲剧是悲剧,以及悲剧为何美的具体原因。】

      系统君清清嗓子,道:【若要细论《红楼》,实在太耗时间,也太强人所难。那我就拿菂官这篇举例子好了。】

      哎哟,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系统君今日难得的温和,终于肯传授一点经验了。须知,这任务也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满足原主心愿固然重要,可是若想过系统君这一关,只怕也非等闲之事。

      王瓒忙拿了纸笔,正襟危坐起来。他暗暗思忖着,听系统君的口风,目前首要的任务是“识其情,感其意”。识的是曹雪芹的情,感的是《红楼梦》的意。
      可是他老人家早已作古,是是非非,不都是由后人解读?自己在系统君面前,就像是个才启蒙的童生。这论文答辩,生杀予夺,首先也得交给座师过目啊!
      别看平时蹦跶得欢,照样得看你系统君的脸色……

      想到这,他整个人都蔫了。

      系统君看着王瓒一副老实服帖的样子,哭笑不得,不过也没有点破。

      她继续道:【若论菂官篇动人之处,实则在于“宿命”二字。她生为官家女,本应过上循规蹈矩、锦衣玉食的一生。然而君子乍贫,没入贱籍,菂官也不改其性——不沉湎于琐碎,痴迷于超现实的事物,灵秀之气逼人。《红楼》开篇就说了,菂官这种性灵者,“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再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

      【藕官则是穷苦出身。你看别人都赞她唱戏唱得好,可是她走神多少次了?始终也没有沉浸在里面,无法自拔。菂官对她,是始于颜值,陷于才华,“爱情”的比值要大很多。因为菂官的初始定位一直都很清晰,自己就是个女子,虽然爱上同性很反礼教,可藕官是同性中的最优选。】

      【藕官呢?我不知道她对菂官的感情有多少是俗世中的“爱”,又有多少是亲情与依赖。她从小跟着菂官,菂官于她,如师如母如姊,救了她很多次。藕官或许有女同的倾向,可是这抵不过世俗的眼光,同伴的不赞同。她没有菂官原本显赫的身世,从小被人灌输的就是“生来下贱”。她认同吗?其实是认同的。屈服、反抗、无力、妥协,这是个恶性循环。】

      系统君话锋一转,忽然道:【宿主,我可以感受到你对她隐隐的共鸣。】

      王瓒:“……啊?”

      【因为你们俩都是普通人。男人是泥做的,是庸碌的、胆小的。藕官沾上了男子的恶习气。】

      “喂喂,”王瓒真有些不高兴了,“系统君,你性别歧视!”

      系统君笑道:【你别生气,我说的是实话——在《红楼》的设定里,就是这样的。你看她对于蕊官的处理方式,不就是你们的一贯做法么?原著里,对于芳官的质问,藕官还振振有词的,大道理一串一串的。“男子如果需要续弦,也必要续弦为是。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而不安。只要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算情深义重了。”你看看这是人话不是?】

      【而菂官的做法,你能站在功利的角度指责她么,指责她不安分,作死?形势比人强,你也知道这个道理。就算小心谨慎如藕官,又怎样?倒不如恣意活一回,女儿苦呀,嫁了人自有生活教会她们,你又何必无关痛痒地说三道四呢。】

      王瓒颇有些不以为然,反驳道:“贾宝玉难道不是那样做的么?林妹妹死后,他就娶了宝姐姐,只把她留在心里。他也说了,'以后祭奠,也不必非得烧纸,一盅茶,一碗水,一枝花,甚至荤腥也可。只要心诚,形式不拘,旨在敬而不在虚名'。而黛玉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金钏儿投井死了,贾宝玉去祭奠她,归来时,戏台子上正热热闹闹唱着一出戏。那是《荆钗记》里的男主,在江边哭悼自己死去的情人。林妹妹看不惯,就说了,'这王十朋也不通的很,不管在哪里祭一祭罢了,必定跑到江边子上来作什么!俗语说“睹物思人”,天下的水总归一源。不拘哪里舀一碗看着哭去,也就尽情了'。”

      “林妹妹性灵,他亦性灵,不然何以成为知己?又何须在意那么多?”

      “再说了,系统君你也讲过,《红楼梦》是一本半自传体小说。若是男主殉情死了,又何来这一部皇皇巨著?只有在巨大的悲痛中提起笔,寒冬噎酸虀,雪夜围破毡,为往日闺阁作序,为这些才女昭传。漫漫余生,那么长,那么痛,岂是一死可以比拟的?”

      系统君的眼睛忽然亮了。她猛地一击掌,惊喜道:【孺子可教也!宿主悟了,哈哈哈哈哈哈,不负我这一番苦心引导!】

      王瓒嘿嘿笑,摸着头说:“班门弄斧,还请系统姐姐指教。”

      系统君说:【咱们把话拉回正轨。恰好你方才提到藕官与贾宝玉的相似性,我倒觉得这是曹公有意为之。你看蕊官与薛宝钗何其像?“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相应的,林妹妹就是落入凡尘的菂官——这样想来,黛玉早夭也好。起码她不会零落成泥碾作尘,永远是那个纤细柔弱的仙子妹妹。】

      【唉,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你永远也不知道你此刻说的话,是否一语成谶。黛玉损人的时候,那么伶牙俐齿,又怎会想到这是对自己的预言呢?她的悲剧已经藏在字里行间,欢笑时,其实戏台上早已落幕。】

      系统君这话只是一时感慨,却让王瓒低下了头。

      “我真傻,真的。”

      当年上《祥林嫂》这节课时,同学们也曾拿这句话取笑。教室里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王瓒笑得尤为肆意。
      语文老师却重重地咳了一声,制止这响亮得过分的大笑。至今记得那时他面上严肃极了,斥道:

      “笑什么?该有你们说这句话的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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