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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终有弱水替沧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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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与人,人与戏,是彼此成全,还是“一朝入梦,终生不醒”?
王瓒终于明白,为何琅嬛宁愿舍弃半生荣华,宁愿与家人决裂,都要嫁与书生。
为何菂官总是喃喃着一句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扮演书生的藕官,单凭容貌,实在当得起这一句评语。
人家女孩子,帅是帅的啊。
可是,蕊官的暗恋,本身就是一场错误。
先撩者贱,爱情里容不下第三人。藕官对蕊官的种种好,不过是移情罢了,蕊官却悄悄地爱上了她。
王瓒觉得藕官的想法是很纠结的。既然已经对不住一个,便不愿再辜负另一个,有时候又实在忍不住,所以关系暧昧不清。这是许多饱受情伤的同学们的通病。
怎么办呢?
首先,王瓒想,得表明自己的观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要挥情剑,斩情丝!
刷刷刷!
据王瓒前半生的观察与分析——主要是给好哥们出谋划策,为他们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经验得来,他总结了以下几点:
1.好好学习【古代可以出家】;
2.情圣一把,兼收并蓄【就是脚踏两只船】;
3.选一个自己爱的/爱自己的。
如果实在断不了,妹妹你看我怎么样呢?
哎,情感大师。
虽然至今单身狗,没得女朋友。
他忧伤地叹了口气,默默在一旁看戏。
小旦蕊官已经唱到了私定终身,“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藕官道:“陌上谁家……”
蕊官接:“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她的脸忽然红了,眼神烫热无比,紧紧盯着藕官。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吐字分明,句句郑重,“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这分明是盟誓!
王瓒张口结舌,愣在了原地。这这这……还有唱戏时逼宫的?
蕊官就那样迫切地看着藕官,同时伸出手来。
这一瞬间,就好像一切的声音、景象、时间忽然凝固住,形成了绝妙而又荒谬的画面。
在座诸人,不能动,不敢动。
王瓒忽然发觉——蕊官这眼神,还有这出戏,与菂官那时一般无二。
蕊官手中的梅枝颤抖着,快掉了。
藕官也怔住了。
她眼眶湿润,别过脸去,宁愿不看蕊官。
“我,我该怎么办好?蕊官这是,这是……”藕官在心里急切地问着王瓒,“仙君,我该怎么办?”
王瓒道:“你拒绝她啊!”
藕官急得要哭了,“可我……仙君,我是在唱戏啊!”
“上头娘娘听着啊!”
哎哟,这个蕊官,真不讲职业道德。
作为小旦,蕊官此时的情绪唱词都是正常的。就算是略有出格,听戏的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顶多是这小戏子入了戏,更妙。
这叫藕官怎么办好?
拒绝的话,偏偏与唱词不符。
总不能直说“蕊官/琅嬛小姐啊,小生觉着吧,你这人有点轻浮,跟我属相不合。要不,咱俩就算了吧”?
那估计下了这湖心亭,忠顺王妃就能气得把她扔湖里去。
答应的话……
呃,还是算了。
王瓒提醒她:“藕官,你有没有发现,你停顿的时间,太久了……”
藕官没有一点反应。
王瓒急了,伸手便想推她。
他本来吸了梦甜香,神识附在藕官身上,此时的原主身体当由藕官掌控。
可是王瓒一抬眼——乍然发现一件事:
自己,又回到了藕官身上!
藕官不见了?
藕官不见了!
撇下这一堆烂摊子,跑了!
看看红了眼眶的蕊官,再看看不远处缀锦阁上面面相觑的主子们。王瓒的心情,是异常复杂的。
蕊官坑队友,藕官挂机,真是相配的一对呢。
挂机是一种十分不名誉不道德的逃跑懦夫行为!
王瓒万分严厉地谴责这一点!
他思忖片刻,在心里说给藕官听:哼,既然你藕官无义,别怪我王瓒无情。
然后,他也不管藕官怎么想,独自酝酿了一会情绪,含情脉脉地对蕊官念白道:“纵被无情弃……”
蕊官的眼睛一下子迸发出惊人的神采,炽热得如同一团火。她斩钉截铁地,唱:“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隐约听得见藕官的一声长叹……
嘿嘿,我搅屎棍的名声,岂是白叫的!
王瓒得意极了,与蕊官携手,冲缀锦阁上屈膝一礼,轻舟荡去,隐没于湖光山色。
《议亲》一出,完.
却说缀锦阁上,众人都面带微笑,轻言细语地谈着这出戏,独独有个忠顺王妃阴沉着脸。
今儿真是出师不利。
先是给娘家侄儿提亲未成,又被凤姐接连抢白,借点戏讽刺自己。后面又腆着嘴脸阿谀奉承,那副前倨后恭的德行!
那林家孤女竟敢瞧不起自家侄儿,萧钦好歹也是公侯勋贵子弟,还有个作王妃的姑母,林家人可是都死绝了的。若不是阿钦实在不成器,吃喝嫖赌俱全,屋里通房丫头站都站不下……就凭武定侯四公子的招牌,怎会沦落到拣个孤女做媳妇的地步?
还有贾府的二奶奶王氏,没规矩的东西,竟敢拿贾妃来压自己!
贾妃?贾妃算什么,一个新封的妃嫔罢了。自己是正经诸侯王妻,又是今上嫡亲的叔母,在圣上面前讨个赏,哪有不应之事!
这荣国府,实在猖狂。
也是时候,叫王爷参上一本了……
忠顺王妃忽然就笑了。
凤姐惯会察言观色,忙站起来笑道:“娘娘还想听什么?平儿,拿戏单子来——”
“不必了!”忠顺王妃一口回绝,“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该摆驾回府了。”
没等贾母留客,立刻有两个丫鬟过来搀住她,身后摆了全套外命妇仪仗,扬长而去。
等套好车驾,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
贾母不禁皱眉。
今日这忠顺王妃,太不识礼数!
若论辈分,萧氏还得客气地叫自己一声世伯母呢。你家王爷镇守金陵又怎样,藩王也只是个藩王,二十四衙门的大太监盯着,御史台的言官虎视眈眈,行动尚且没有公侯自由。若有不妥,告你个飞扬跋扈,那是一参一个准儿,圣上无有不应的。老身捧着你,是个尊敬,是看在你身上超品郡王妃诰命的份儿上。
颐指气使不说,浑然没把宁荣二府放在眼里。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贾家就是沉了船,也还有三斤烂铁,何况在金陵仰仗先人名声,也算个四大家族之一。轮的到你萧氏说三道四?
武定侯府果真没落了,教得出这样的好姑奶奶。赶明儿府里定要开个花宴,也好讨个说法,免得欺我贾家无人!
这事就交给凤姐儿吧,她行事一向妥当,今日的事,她安排得就很好……
贾母思索着,底下姑娘们渐渐的也就散了。
黛玉也想回去,扶着紫鹃的手正要下楼,贾母抬起头,叫住了她。
她打量着外祖母的神色,目光温和不失慈爱,就慢慢地走了过去。
贾母叹了口气,道:“颦儿,来外祖母这里坐。”
黛玉依言坐下。
贾母揽过她,看着她清瘦的脸,怜惜道:“好孩子,今儿你受委屈了。”
黛玉的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伏在外祖母膝上大哭。
贾母心生怜意,动作轻柔地抚着黛玉的头发,叹息:“这世道啊……”一面吩咐鸳鸯拿个帕子来,等黛玉哭够了,要亲手给她擦脸。
黛玉怎么好意思,抬起脸,赧然地接过帕子。
贾母见她双眼微红,睫毛上一滴泪珠,将落未落的,柔弱中犹带几分楚楚之姿。仿佛禁不起雨打的娇花,怜惜更甚。
这么个娇弱的女孩子,琉璃瓶儿似的,自己捧在手里都怕摔了,那些人竟敢觊觎?算盘人人会打,可是这个来一下,那个也来一下的,不就是看在黛玉幼失怙恃,无依无靠吗?
也再次下决心,要赶紧给两个玉儿定亲。
趁自己还硬朗着,要早作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