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不知归处》佳时雨

5、第 5 章

　　夜里的大漠在月光下安静肃穆，白天明亮如金的黄沙到了夜里像是变成了银灰色的雪，让人看了都凉意透骨。
　　顾衡悬空在某一处流沙，他记得这里，所以不敢轻易落脚，那一天，他就是被这里的流沙淹没，也是那一天，在这里，他遇见了它。
　　那日黄沙漫天，风很大，卷起砂砾打在脸上，不一会儿就沁出道道细小血痕，那是他在人间历练的最后一天，只要翻越这片沙漠，找到瑶池在人间的交际处，就可以回天上了。也许是因为要回去了有些焦急，亦或是在人间的这些时日他过得。。。。。。并不好受，总之，他那时手无寸铁，魂不守舍地匆匆踏上了回家的路，不一会儿，就被困在了沙漠里。
　　风沙包裹天地，无路可走。
　　他停下脚步，想用法力支起屏障，在原地等着风沙停了以后再前行，却突然发现一股与他相抗的力量在慢慢靠近，突然就出现在脚下，他快速跃起，低头发现自己刚刚站过的地方出现一个运动的漩涡，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竟从漩涡眼里冒出一个不停往下流淌沙子的怪物——是沙漠里最常见的沙妖。若像平时有武器在手，他三下两除二就可以解决掉这些，可如今他赤手空拳，空凭一身法力，他不敢大意，趁着那只沙妖还未成型，他蓄力施出一个法咒把它打散，只听一声凄厉惨叫，天地又是一片寂静，漩涡处一片平坦，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而天空却是更加昏暗，诡异的风只是在上半空疯狂乱舞，而在地面上，一粒沙都没有动，静得像幅画。
　　刚刚那只沙妖的嚎叫的回音开始一遍遍回荡，东南西北此起彼伏地响起，他意识到，刚刚那声惨叫是在报信号，现在，怕是有无数只它的同伴正往这里赶来呢。
　　顾衡全身的神经紧绷了起来，感觉到脚下的沙子有了颤动，他悬空起来，看四面八方涌来的如同小山一样的沙妖，一掌又一掌拍过去，却挡不住脚下的——脚下黄沙突然像藤蔓一样支起，灵活地试图勾住他的腰和脚踝，他借力一踩，腾空躲过，又是一记打击，“藤蔓”化作一盘散沙，在沙地里再难分辨。
　　沙妖有一个弱点，就是只能借沙成型，一旦离了沙地，便会消失殆尽，它们能到达的高度也很有限，只要顾衡坚持在那个高度之上，这些沙妖便动不了他，可这沙漠里的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灭了一个还会有另一个，他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并且，现在还有一个很不妙的情况——
　　起风了。
　　厉害一点的沙妖可以在风中聚沙成型，虽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但是接二连三的打击，足以把他打到地面上，那时候，就是九死一生。
　　顾衡仔细听着耳边的风声，惊险地躲过一次又一次攻击，再坚持坚持，坚持到风停下来就好了，他咬着牙继续打起十二分精神，绷紧全身，小心地躲过无止无休的攻击，打落，再聚起，他便节省力气，不再出手，而是躲避着拖延时间。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远处开始有鼓声响起，随着鼓点的愈加激烈，地上的沙妖也更加疯狂，加大了聚型的速度，更猛烈地向他袭来。
　　今天怕是真的运气不好，闯了人家的地盘。怕把沙子吸入，顾衡闭紧双唇，颤抖着的呼吸声中，千钧一发的紧张下，他竟然感到一丝轻松与痛快——
　　在人间的这段日子所遭受的打击与经历的溃败，心灵上的压抑以及对自我的怀疑，那些心上的重石像是被人一下子撬起——既如此，那就痛痛快快杀一场吧！
　　带着发泄的心情，和决一死战的心，顾衡竟缓缓降落，吸引所有的沙妖往他这里聚拢，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他挥袖劈掌，突然跃起，从上往下蓄力把那些开始慌乱的沙妖一下压回地里，不厌其烦的落地，跃起，顾衡重复着动作，毫无规律地把沙妖们搅和得乱作一团。
　　就趁现在——
　　顾衡听着也因为他的动作开始慌乱的鼓点，静下心来，确认了大概的方向，冲了过去。
　　越来越近了，听那声音也越来越响了，可当顾衡到了那里，却是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声音，沙妖，都消失了，就连怪风也停了下来。
　　正四顾张望，顾衡没有注意地上悄悄聚起一条蛇形状的沙堆，在缓缓靠近他，一下趁他不注意，一下卷住脚踝，狠狠往下一拉，顾衡一惊，迅速提脚，试图用另一只脚借地面发力反弹回空中，却在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整个人的身体重心往下一坠。
　　他陷入了黄沙里，并且身边的沙子在一起往中心流，感觉到自己在往下滑，他试图挣扎，却发现越挣扎身子越紧，脚下好像有股巨大的吸力在拉扯他。
　　不一会儿，他就被黄沙埋没了。
　　顾衡闭紧双眼，感觉到自己在往下坠落，没有尽头的，缓缓坠落。
　　他想，这次，可能是要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葬身于此地了，他轻轻一笑，这样也好，正好，他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挂念了。
　　曾经追逐的信仰也好，曾经相信的人心也罢，都在这段期间让他认清了，认清了自己，认清了命运。
　　就这样，死去吧，反正也只剩下一具空壳了不是吗？
　　感觉到意识在涣散，头有点发沉。。。。。。
　　“喂！”
　　“你。”
　　谁？谁在说话？
　　“没死的话理我一下。”
　　你是谁？顾衡想张嘴，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
　　“能救你离开这里的。。。。。。人！”
　　竟然能听到我所想的？顾衡略惊。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跟你说的话？”
　　顾衡这才发现对方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些信息那些话语，都是以意识的形态在他的大脑里出现的。
　　“那你如何救我？”
　　“自救。”
　　顾衡突然就不想理它了。
　　“哎你别不理我啊，你来找我，自然就能出去了。”
　　“找你？”
　　“对，把手伸出来，对，然后。。。。。。”
　　“啊！你？”突然感到手掌一疼，有滚烫的液体从那里涌出，顾衡一下警惕了起来。
　　“这样，你就可以操控我了。试一试吧。”
　　“你到底是？”
　　“好啦，其实我是一件上古神器，一把超级好用的剑，我叫伏戈。”
　　伏戈剑。。。。。。顾衡心里默念着，抓起它，使劲往头顶上方一顶，冲出了黄沙，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此时太阳早已落山，夜幕降临，没有月亮，四周一片黑暗，依稀可见附近已经聚来了一圈又一圈沙妖，它们正一起向他逼近，鼓声在脚下响起，震得天地颤动，浮云摇晃，迷雾飘散。
　　“好，现在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厉害吧，可别叫我失望哦。”
　　顾衡此时有了武器，还是上古神器伏戈剑，他流血的那只手握成了拳，另一只手执着剑慢慢横过来，青色的剑柄原本冰凉刺骨，却慢慢有了温度，剑尖闪过一点寒光，他默念一个法诀，双指一点点抚过剑身，所到之处，亮起红光，在黑暗的沙漠里妖美异常，像是一团燃烧起来的彼岸花，鲜红欲滴。
　　念到最后，手也到了剑尖，他猛地往前一推，红光乍起，以爆炸般的速度冲向对面，便如同烈火燎原，四周响起不绝于耳的嚎叫，脚下的鼓声也戛然而止，整个天地一片茫茫，偶有狼嚎在远处深山响起。
　　“谢谢你。”顾衡沙哑着嗓子，疲惫地开口道。
　　“。。。。。。你的确很厉害，是个英雄。”
　　“呵。”伏戈剑听到对方自嘲一声，很是疑惑。
　　“英雄？”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又像是在发出质问，反正顾衡的语气让它很不舒服。
　　“你好像，有心事？”
　　对方没有回答它，只是说了句：
　　“我不配。”便把它插入黄沙，转身要离去。
　　“你回来！哎！就把我，扔这啊？”
　　“带我离开啊喂！我。。。。。。我怕黑！”
　　顾衡停下脚步，却只是侧过脑袋，用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瞅了它一眼，转头继续走。
　　“不是英雄行了吧？我说你不是英雄！你别走了！咱不当英雄也别当丧家犬吧！”
　　“你说什么？”完了，话说过了。
　　他好像有点生气了。
　　可是明明自己也没说错嘛！
　　“我说，你是要当丧家犬吗老弟？”
　　“丧家犬？呵，倒是蛮贴切。”又自嘲，伏戈剑有些烦了。
　　“用这种自嘲的方式掩盖愤怒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哦，同理，用这个方法掩盖失败的事实更是愚蠢至极！”
　　“失败。。。。。。是啊，我失败了。”
　　顾衡垂下头，背对着伏戈剑盘腿而坐。
　　不是，你失败什么啊？不是赢了吗？伏戈剑很是懊恼，自己就是满嘴跑火车，想哪说哪，谈什么失败啊，这下完了，更不好开导了。那就只好。。。。。。顺着往下说喽。
　　“对啊，失败了，所以呢，一蹶不振了吗？认输了？”
　　“你不懂，这不是。。。。。。不认输就可以解决的事。”哈，其实还是不想认输的对吧。
　　“那你就说说呗，什么事？哦我知道，故事太长讲不完对不对？那不如呢，你先把我带在身旁，我跟你讲，我可是一把好剑，你刚刚也见识过了吧？我这么一把神剑，现在看上你了，说明你也不是很差嘛，所以啦，把我带上！赶紧的！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赶紧的。”伏戈剑欲哭无泪，想它堂堂神器，向来是别人互相厮杀地抢夺它，如今竟落得求别人带上自己的田地。
　　“你会后悔的，我虽有一身蛮力，却在某些事情面前，毫无招架之力，软弱到不行。”
　　“嗯，那是我的事，哎呀你赶紧的，我都说了我怕黑了！”他再磨叽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杀了他的，嗯，没错。
　　于是一人一剑就在没有星星月亮的夜晚摸黑前行。
　　“不会的可以学嘛，小伙计不要那么悲观啦。”真是的，还是个小孩子嘛，它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哎，还是太年轻。
　　“哎你是干什么的？对，还有你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我叫顾衡，是天界下任战神。”
　　“喔，不错嘛，配得上我，配得上我。”
　　顾衡无语，自己是捡了一个什么上古神器。
　　这是他俩的第一次相遇，回忆结束的顾衡嘴角微翘，月光下的那双清涟明亮的眼此时涌着兴奋又温柔的光。
　　伏戈，出来吧，我来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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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我写打戏比爱情戏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