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不知归处》佳时雨

38、第 38 章

　　晚上，顾知归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眼前一会儿出现顾衡为左青瑜簪发，一会儿出现在那个世界，车站旁，他笑着对她说：“落上叶子了。”
　　心里一阵乱鼓，一声比一声低沉消极，心就开始发胀并重重地往下坠。
　　翻了个身，闷闷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又自暴自弃似的甩开四肢，呈“大”字型摊在床上。
　　不能再想了。
　　若不是顶了张左青瑜的脸，她又如何。。。。。。
　　不想了。
　　一觉醒来，她又是个理智酷girl！
　　深呼吸，将双手叠放在小腹，双眼刚闭上，又突然直起身，张开手掌把脸埋进去，双腿一阵乱蹬。
　　“啊啊啊！”他们站在一起看起来为什么就那么美好啊！
　　接受人家是天生一对这个事实就这么难吗？
　　为什么白天还好好的，一到晚上就会胡思乱想啊！
　　她之前不过一个小小剑灵，现在有了自己的身份，就应该放下过往，好好生活下去才是。
　　可是为什么？
　　顾知归感到鼻子有些发酸，双眼却干干的，一滴泪都下不来。或许是眼泪都嫌她太矫情了而不愿配合吧！
　　“婆娑姑娘，你怎么了？”门外出现两个熟悉人影，顾知归抱着被跑下床，一口气吹灭了桌上燃烧的所剩无几的蜡烛，回身倒在床上，做出昏睡模样。
　　“许是做噩梦了吧。”顾衡的声音很轻，可她还是很清楚地捕捉到了。
　　懊恼地闭上眼，迟疑地抬手摸了摸眼角，刚刚是错觉吗？吹蜡烛的时候，好像哭出来了？不能吧，如果是，那一定是急的。
　　木桌上还残留着未干的一道微小水渍，在黑暗中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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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娑姑娘，你昨晚怎么了？”第二天清晨，左青瑜关切地问道。
　　“啊，不小心睡着了，做了个噩梦。”顾知归“随口”答道，隐在袍子里的衣角已经被手攥皱了。悄悄抬眼看向顾衡，发现他也在看她，用的是一种谨慎琢磨的眼神，隐隐深处透着疏离。
　　顾知归落寞地将眼神放下，低着头整理着衣袍。
　　“我们走吧。不要点着蜡烛睡觉，很危险。”
　　“啊，好。”后面的那句是对她说的？顾知归小心跟在后面，觉得这句话甚是耳熟。

　　“医院里不要乱跑，很危险。”对啊，他曾经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表达出的情感却全然不同。那时候，他有温度多了。

　　青天白日，阴冷的水汽从地底冒出，街上空无一人，凉风一过，瑟瑟发抖。
　　顾衡他们要去找一家藏在人世中，专门卖法器的神君。
　　看起来好像是很好找，整条街只有一家店开着门，一个穿着脏兮兮的短衫，缠了好几圈布条的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在磨刀，身旁有火堆，上面架着烧开的水，正冒着滚滚白气遮住了三人的视线。
　　“有什么事吗？”男人似是很忙，来不及招呼，直接随手从边上拽来一个长凳甩在三人面前，来势凶猛，三人齐齐后退，长凳却稳稳着地，不出一丝多余声响。
　　“小仙顾衡，得知神君在此处隐居，特来求教。”
　　“顾衡？可是战神顾衡？”
　　“正是。”
　　“那这位？”男子终于停下手下的活，抬眼看向左青瑜。
　　“小女乃左将二女，左青瑜。”
　　“怎么一下子来了两个厉害人物？你，我听过，左家法术最厉害的人，对吧？那这位？”最后问的是顾知归，男子看着眼前的红袍怪人，不由皱起了眉。
　　“我叫婆娑，一个略懂法术的普通凡人。”
　　“哦？普通？凡人？”神君一副“了然”模样地点点头，没再多言。
　　“听闻神君研究法器颇有心得，不知是否有法子销毁法器？”
　　“销毁还不简单吗？扔太上老君的炉子里去，找我干什么呢？”
　　“这不是一般的兵器，是上古神器，伏戈剑。”左青瑜摘下头上的发簪，双手递过。
　　男子未接，只是瞟了一眼，笑道：“伏戈剑我虽未见过但也有耳闻，怎么也不是这种玩具似的小玩意儿吧？”
　　“神君稍等。”顾衡从左青瑜手里接过伏戈剑，施了法咒。
　　在顾衡刚刚从她手里拿走伏戈剑的时候，她看见顾衡用了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让她很是不安，却不知是哪里不安。
　　“原来是把剑藏在了铸剑的材料里！”男子新奇地接过来放在手里仔细端详。
　　“危。。。。。。”“险”字未出口，左青瑜就被顾衡拦住了。
　　“没事的。”顾衡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竟叫她安心不少。
　　顾知归全程都在后面站着一言不发，只是一双眼紧紧盯着男子的手，望着他手中的伏戈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剑邪气挺重啊。”
　　“是，这也是天帝下旨叫我们要销毁它的原因。”
　　“销毁它是挺不容易，不过既然也是铜铁之物，应该也有办法，我去研究研究，你们在这等等。”
　　顾知归听闻，急得想跟过去，却听顾衡发问：“你要去哪里？”
　　“我。。。。。。随处走走，有些闷。”
　　“我随你一起，刚好我也有些闷，知。。。。。。青瑜，你在这里等我。”
　　左青瑜欲言又止，只好放手，目送一红一白的背影消失在烟雾中。
　　知归知归，又是知归，不是左青瑜，而是知归。
　　左青瑜猜到顾衡将她认错，虽不知那个名叫知归的姑娘是谁，顾衡又是因何将她认作她，但她还是选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知归姑娘，对不起，暂借你的身份用一下，圆我一场人间梦，顾衡，对不起。。。。。。如果。。。。。。你爱的是左青瑜，该多好？

　　“跟着我做什么？分开逛不行吗？”顾知归心不在焉地问道。
　　“伏戈剑要被毁了，很心急吧？”
　　什么？“我。。。。。。”
　　“姐姐姐姐，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过来一下好吗？”
　　哪里来的小孩？倒是救了她的场。顾知归低头看向那个七八岁模样的扯着她的红袍的小男孩，蹲下来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姐姐，不是哥哥呢？”
　　“旁边的大哥哥高你好多，而且你的声音这么好听，一点也不粗，怎么可能是男的？”
　　是啊，婆娑比千夜至少矮了一个头，为什么初遇时自己还是认成千夜了呢？果然是红袍太过突出，他的精神太过敏感了吧！顾衡心想。
　　“我能帮你什么呢？”
　　“村里有个怪物，天生怕红色的东西，姐姐站在那里把‘它’吓跑就好。”
　　怪物？怕红？年兽吗？顾知归想着，好奇心驱使下跟着过去了，顾衡自然也是跟了过去。

　　“喔喔！怪小孩，下地狱！早日送你回窝去！”
　　“看起来这‘怪物’也没多可怕嘛！”顾知归看着不远处围成一圈拿着树枝石头吵吵闹闹蹦蹦跳跳的孩子，不由地有点心疼那个“怪物”了。
　　“可怕呢！姐姐你过去看就知道了。”
　　然而还没等到顾知归靠近，围在中间的“怪物”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急急往后退，却被孩子们拦住。
　　是人！还是个小孩？
　　顾知归与顾衡皆是一惊，想去扶起那个满脸尘土浑身血污的孩子，听到身边的欢呼，看见那杂乱如鸡窝的头发下一双惊恐怨恨的眼，她不由愣住，停下了脚步。
　　顾衡过去把孩子抱起，皱着眉训斥着那帮孩子：“她和你们有什么不同？为何要叫人家‘怪物’？”
　　“她。。。。。。她自己说的。。。。。。”为首的小孩有些怕，说话声小小的，断断续续的。
　　“她自己说她不是这儿的人，还说些连大人们都听不懂的话，又不是只有我们。。。。。。村里的人都这么说的！”另一个孩子接话道。
　　“没事吧？怎么样了？”顾衡没再理会他们的话，用袖子轻轻擦了擦孩子脸上的血污和灰尘，只见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异常明亮地盯着他。
　　“爸妈。。。。。。电。。。。。。”
　　“什么？你说什么？”顾衡附耳过去。
　　“爸爸妈妈，电视里，车祸。。。。。。呜呜呜。。。。。。呜呜。”孩子磕磕巴巴蹦出这几个词，就开始哭了起来。
　　顾衡和不远处的顾知归听到了，皆是一惊。
　　电视？是那个世界的，这个不到七岁的孩子怎么会知道？
　　车祸，爸妈？难道她就是？顾知归冲上前想抱过她看个清楚，那孩子却像是很怕她似的，把脸往顾衡怀里钻，浑身止不住颤抖，嘴里还嚷嚷着：“不要。。。。。。脸。”
　　这是在。。。。。。骂她吗？顾知归尴尬地放下了手，顾衡也很是诧异地看向顾知归，又看回孩子，轻声哄道：“姐姐只是用袍子把脸遮住了，不是没有脸。”
　　孩子却像是更加害怕了。
　　“你看吧，我就说她很奇怪，不是怪物也是个小疯子！”孩子们已经跑的不剩几个了，最后离开的孩子做了两个鬼脸也跑了。

　　“你叫什么名字？父母在哪知道吗？”
　　“小烟，小烟没有爸爸妈妈了，小烟没有了，被抢走了，都被抢走了！”孩子又开始哇哇大哭，顾知归忍不住上前去看，却被顾衡拒绝了，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她好像很怕你，你还是先不要靠近了。”顾衡侧过头瞥了一眼她，淡淡道。
　　“。。。。。。”顾知归说不出话，只得点点头，后退到一边。
　　蹲在墙角，默默抱着膝盖，将头埋进去，耳朵却竖了起来。
　　“你叫小烟对吗？”
　　“嗯。。。。。。是。”孩子还在抽噎。
　　“小烟一直是一个人对吗？”不敢提及“父母”二字，顾衡小心翼翼地问着。
　　一般而言七岁左右的孩子应该懂事了，这个孩子却真的如那帮孩子所说，像个痴儿一样，话都说不通顺。
　　可她提到的词语，都是在那个世界才会有的，顾衡隐隐感觉，这个孩子绝对不是像他们说的“疯子”、“怪物”。
　　“小烟是哪两个字，你能写给我看吗？”
　　孩子点点头，顾衡将她放下，看着她拿起地上一根被那群孩子扔掉的木枝，稚嫩地在沙地上写下“小烟”二字，还标注了拼音！
　　此刻，顾衡更能确定这孩子的心智是正常的，并且很有可能是从那个世界过来的人。
　　“‘小烟’是谁给你起的名字你知道吗？”应该是有一直照顾她的人。
　　“不知道。。。。。。没有人。。。。。。我就是小烟啊。。。。。。我就是小烟！”孩子又开始哭泣，顾衡轻柔地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拍着她的背，看着不远处“自闭中”的顾知归有一会儿，等她抬起了头，才示意她过来。
　　太好了，她终于可以过去了！
　　顾知归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小狗一样，巴巴地就凑了过去，就差摇头摆尾了。
　　“怎么办？”顾衡对她做着口型。
　　顾知归嫌麻烦，干脆用意识告诉他：“带回去！”
　　顾衡知道了她会这招倒不是很惊讶，因为千夜也会，他本来就怀疑她是千夜的弟子。他微微眯起眼看向顾知归，那红袍下的脸倒是叫他有点好奇了。
　　“可她看起来好像很怕你。”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们应该把她带回去。
　　“你怎么知道？”
　　“秘术，师傅不让告诉，反正我就是能看出来。”真是，哪来这么多问题？顾知归现在只想赶紧把孩子带回去，看看伏戈剑的状况。
　　不出意外，那个孩子找到了，还差剑里那对母子，先把七魂六魄保住才是最主要的啊！

　　“你究竟是谁？和千夜是什么关系？”顾衡目光含冰，一双美眸将所有的警惕与敌意暴露在她面前。
　　“她是不是睡着了？”
　　“转移话题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叫婆娑，还有你说的那人我一点也不认识。”
　　“。。。。。。”
　　“还有啊，我想问你，你是伏戈剑的主人吗？”
　　“嗯。”
　　“那你就舍得这么把它毁了？”
　　“这是天帝下达的任务，况且。。。。。。伏戈剑已经不是以前的伏戈剑了。”
　　“有什么不同？不是一直很煞吗？”
　　“不一样。。。。。。以前还有一个小剑灵压制它，现在。。。。。。剑灵不在那里了。”
　　“那个剑灵对你而言很重要吗？有多重要。。。。。。算了你当我没问过好了！”顾知归快步往前走，似是要借快步带起的风扇灭心中的躁动。
　　失态了失态了，她问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忘了左青瑜的存在了吗？
　　顾衡却放慢了脚步，思索着顾知归刚刚问的，脑中浮现出左青瑜的脸。

　　趴在顾衡肩头的孩子此时悠悠醒来，还在揉着眼睛。不知道刚刚两人用意识交流偷偷说了什么。
　　只见一个红色身影突然冲了过来，吓得她要跳下顾衡的怀抱，却来不及，只好急得抱着顾衡叫“爸爸！”
　　“喂！小孩！”顾知归直直面向她开口。
　　顾衡还没来得及从刚刚的称呼中缓过神，就见顾知归带着一阵铃声冲了过来，双手捧着他怀中的孩子的脸，对着脸颊重重亲了下去，发出很响亮的“啵”。
　　孩子愣了，忘记了害怕，顾衡愣了，忘记了思索。
　　可顾知归哭了。
　　空旷的街道只听得顾知归不大不小的夹着哭音的声音：
　　“你怕什么？你看我爱你还来不及，又怎会害你？”

　　不是的，对不起，她本来要说“对不起”的。顾知归缓缓放开小烟的脸，垂下了头。

　　她好像和小烟认识很久的样子。顾衡静静望着面前的两人如是想。

　　小烟抬手摸了摸左脸颊上的水渍，还没有缓过神来。